第26章 古尸

    尸臭这两个字非常传神。光是听到都可以想象得出有多难闻，更不用说此时此刻鼻子里它一直在往鼻子里钻。

    “你们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我有些佩服。听说很多人长时间曝露在刺激性气味的情况下会逐渐失去嗅觉。

    “正常情况下其实不会。”大概是觉得我实在是没有什么风险，范冲倒是不瞒着我：“时间远一点的墓里，会有专门的陪葬品室，这些东西的价值就够吃很久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很少有人愿意开棺。一来嘛，闯进人家家里偷东西已经够过分了，你还要掀人家被窝，这就太过分了。二来嘛，时间久了，尸体早就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会有味道，但往往不会这么难闻。”

    “那你说不止一次闻到过是什么情况。”

    范冲的表情变得有些苦闷，似乎很不愿意回想起来：“我刚才跟你说的，都是正常情况，也就是我们这一行里一般人下地会遇到的情况。而我和谢姐，命比较苦，需要我俩下的墓，就没有几个正常的。我第一次遇到开棺后没烂透的尸体，那股臭味熏得我差点当场吐出来。关键是吧，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难闻还好说，最重要的是凶险异常。有两次我差点就交代了，留下给人家墓主人做陪葬。”

    在我的认知里，下墓最大的风险就是被人发现报警。这个世界上，最难打交道的永远是活人，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那你说眼前的这是什么情况，照你的意思，那雕像里头装的是一具没腐烂的尸体？”

    “是，很明显是一具湿尸。我有些不祥的预感，现在就希望别有问题，这次出门我可是一点东西都没带。”范冲懊丧的很。

    “需要带什么东西？钟馗不是都准备了吗？”我回忆着金柱和张踩水一路上背的那些东西，准备算是很充足了。

    “不一样的。那都是人用的东西，对付尸体需要一些专业设备。”范冲嗤之以鼻：“真是失算了，连个黑驴蹄子都没有。”

    我听得悠然神往，想起港片中的僵尸电影。九叔对付那些妖孽的时候都需要什么来着，好像有八卦镜，桃木剑，糯米，也没用过黑驴蹄子啊。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大家不是同行，术业有专攻嘛。让盗墓的去做法事，怎么想怎么荒诞。

    聊着聊着，尸臭味越来越浓烈，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离得更远一些点了根烟遮一遮。地下本来就没风，大殿之中更是平静。我吐出的烟雾慢慢地向上飘去，一点散开的意思都没有。猝不及防之下被烟迷了眼，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好受一些。视力恢复之后，我随意地朝着雕像那边看了一眼，谢宓已经拆到了腰部，整个雕像的下半身都露了出来。

    这一看之下我就懵了。

    我说过，这几尊雕像很大，得有六米多接近七米那么高。谢宓破开以后露出了尸体的时候我没有多想，甚至还发挥了想象力。杀人藏尸这种事，作为现代人听过见过的还少吗？塞进雕像里头，刚好可以起到压住下盘稳定的作用，要不然那么高的雕像，一推就得倒。

    可是过了这么半天，谢宓的动作又快，已经剥下了三米的碎片，露出来的，却依然是尸体。

    这就有些骇人了。什么人能长这么高？别说人了，长颈鹿也不过如此。

    我掐了烟走过去，谢宓已经没法再做动作了。三米以上的高度，没有梯子，跳着也够不到。

    走近了以后我才看明白，裸露出来的下半身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具尸体缠绕在一起。手臂和大腿交织，根本数不清楚到底是多少人。这些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是布料做的，更像是某种藤蔓编织成的。尸体颜色发黑，但还没完全腐烂，只是缩水得很严重，有一具尸体的脸刚好朝向我们，两个眼窝深深地凹进去，眼球已经干瘪了。

    众人都看着眼前的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谢宓对钟馗道：“我们得把雕像推倒。”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这些尸体缠绕在一起，经过这么多年的时间，已经变得非常牢固，想要分开他们研究研究的话，雕像也得跟着倒了不可，还不如我们直接推倒。

    “会不会有问题。”钟馗有些犹豫。“咱们什么东西都没带。”

    原来他和范冲一样，也需要装备壮胆。

    “我看过了，虽然是湿尸，不过没什么异常，起尸的可能性很小。”谢宓胆子大得多：“我们小心一些，没事的。”

    钟馗不再做声，算是默许。我其实想表示反对，这些尸体和我的目的没有什么关系，我并不想节外生枝。可是在这些人眼里，大概我的话是没有丝毫地位的。

    我本以为谢宓会简单粗暴地来上一脚，那雕像也就倒了。没想到她和范冲掏出两根绳子，分别打了个结，轻轻一甩就套在了雕像的脖子上，范冲站在雕像前面，谢宓则兜去了后边。两人一同发力，那雕像慢慢地向后倒去，直到快落地的那一刻才失去控制，虽然摔开了外壳，倒也没太过惨烈。

    这一摔之下，这些尸体终于松动开来。谢宓不知道从哪搞出一副手套，开始进行细致的剥离。这娘们的神经是真的大条，旁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她一点都不害怕。

    等到一具尸体被完全区分开以后，我们才围上前去观察，不禁都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这具古尸已经被摆成了平躺的姿势，的确是个人。但是它（因为还没判断性别）太高了，我大致估摸一下，得将近三米。它的腿长在一米三左右，这倒不是非常夸张，但是脖子很长，接近四十公分。这就显得它整个身体比例非常不协调。好像脖子以上的部分，是后嫁接的一样。面部五官清晰，只是脸型同样很修长。显然之前的那尊雕像的造型并非是凭空捏造的，而是照着这种生物放大了比例。

    面对这个结果，我们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法否认这是个人，顶多是长得奇怪一些。另一边金柱和张踩水两个人已经又拆分出来两具尸体，和这一具相差无二。

    范冲这会儿也顾不上臭了，蹲在地上就开始研究。随着观察的进行，他肉眼可见地变得兴奋起来：“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新的人种，如果可以把它带出去，会震惊世界的。传说中的巨人族，被我们找到了。”

    “巨人族？真的存在吗？有没有可能，这些人只是一群篮球运动员？”我表示质疑。现代人也不是没有长到两米多的，万一这些人是一家子同时基因突变，身高暴涨也不是没可能。

    “别开玩笑，我没跟你们闹。”说到正经事的时候，范冲很严肃：“巨人族的传说，在世界上的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就算是我国也不例外。神农架前些年经常爆出野人的消息，据说身高就和这具尸体差不多。

    要知道，各个地区的民族和宗教信仰并不统一，能形成同一传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巨人族的传说既然大行其道，就有极大的可能真实存在过。这些年来，亚洲、欧洲、美洲先后出土了很多足以证明巨人存在的证据，包括巨大的头骨、牙齿、大腿骨化石等等，但这些都只是身体的一部分。唯一最有力的证据，是秘鲁北部海岸的三座古墓中出土的身长在两米八左右的骸骨。可是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些尸体的价值高。”

    其实我早就已经信了。几具三米高的尸体摆在面前，不管是谁都会信的。我能理解范冲的激动，正如他所说，这些尸体放到外面，绝对会引起科学界的轰动。如果谁发现谁拥有所有权的话，办个展览馆，收门票钱都能收到手软。

    “你们说，这些巨人有没有可能是外星生物？不然的话，无论他们生活在哪个朝代，都应该在史书中留下一笔才对。可是无论正史还是野史，一点记载也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一次我提出的问题很有建设性，范冲没急着反驳我，尽管我知道他一定会反驳，因为外星人的说法更离谱，谁见过哪个作品里的外星人穿藤甲的，这么落后的纺织水平，科技树还能高到哪里去。

    范冲继续观察着，甚至从一具尸体身上割下来一块藤甲研究着。没错，是用刀割下来的。尸体腐烂过程中的液体，已经将藤甲死死地粘在了身上。

    “在历史上没有记载，除了外星人之外，还有另一个解释。这些人生活的时代，要比成文记载历史的年代更久远。”范冲大胆猜测着。“封建朝代歌儿大家都会背，打头第一句是夏商与西周，夏朝之前，则被称为史前文明。在过去的两百年里，关于中国历史，一直有一个比较大的争议，那就是夏朝，到底存不存在。”

    这个争议我还真知道。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陷入历史最低谷，几乎是几千年来中华民族面临的至深黑暗。这个时期，中国人对中华文明极度不自信。受西方思想影响，一部分人对周朝以前的历史提出“宁可疑古而失之，不可信古而失之”的说法，这部分人被称为疑古派。

    站在民族的角度上，我对这些人感到愤慨，因为他们否定的，是自己祖先的历史。可站在客观的位置上，他们的思想其实是有道理的。因为在那个时候，的确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夏商的存在。直到殷墟甲骨文横空出世，仿佛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告诉中国，告诉世界商朝的确存在，中华文明历史真的非常悠久。

    商朝的问题解决了，夏朝没有。从目前的史料来看，以司马迁的《夏本纪》最为详细，但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最关键的是，出土的所有商朝的文物里，都没有记载过夏朝。

    朝代之间相互连接，后世记载前朝的史书中虽说大多会抹黑造假，但并不会抹去前朝历史，这不利于宣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和“奉天承运”的思想。

    所以，商朝没记载夏朝，就成了反对夏朝存在过的那部分人最有力的主张。当然，这并不能够证明夏朝不存在，因此双方也就陷入了僵持。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生活在夏朝，甚至是更以前？”

    “差不多。这些人穿的东西，是一种植物的藤蔓编织而成的，不光材料原始，编织的技术也非常落后，商朝人是穿布料做的衣服的。”范冲说着他的想法。“不过这种植物很奇特，至少现代世界里没见过，可能已经灭绝了。”

    其他人听我俩聊着，并不是很感兴趣。反倒是张渔突然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人，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也好，藤甲也好，居然没有腐烂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他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了，如果真的像范冲说的，这些尸体得有四千年的历史了，怎么可能保存得这么完好。

    钟馗咳嗽了一声道：“这不稀奇。古人的手段，往往比现代人更奇妙。保存尸体不被腐烂的技术，并不罕见。这些藤蔓在被编织之前，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浸泡过。”

    张渔是钟馗的人，自然由他来回答。保存尸体的技术我也听说过，古埃及的木乃伊也是一种，不过没有眼前的保存这么好。听说中国古代还有扒头皮灌水银的手段，可以保证人在死了几百年后依然栩栩如生。不过这种手段非常残忍，因为人死了以后血液不流通，水银没法遍及全身，所以得在人活着的时候进行。据说秦始皇的墓里就有这么一对童男童女，不知道是真是假。

    只是按照范冲的推断，这些人生活在商朝以前，不会织布，却掌握了这么高超的尸体保存技术，我只能说他们的技能树彻底点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