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子
第二天老太太罢工了，早饭也没做。
还是婶娘一早爬起发现冷锅冷灶的，才赶紧煮了玉米面糊糊，再往灶灰里塞了几个红薯。
两兄弟和老太太说话她也不搭理，就当听不见。
两个人也没法了，只能慢慢哄呗。
林爱国玉米糊糊都顾不上喝一口，揣着两个红薯就进了山。
菌子这东西季节短得很，想要挣钱就得赶紧。
往常林爱国起的也早，但都是为了挑水捡柴。
今天的架势让家里一看就晓得两个孩子已经商量好了事。
方桂英吃完饭愣愣坐了一会儿，就背起背篓进山了。
她不知道儿子要做什么买卖，可她知道无论是什么都累人，她多捡几捆柴，儿子就能多轻松一点。
谨妮和林慎就在这低气压里安静地吃完饭，安静地去上学，一点看不出平时的咋呼气。
“弟，你以后不能在外人面前提黑市两个字了，知道不？”其实她想和弟弟说下投机倒把罪被抓的人有多惨，又怕他吓着，最后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了。
林慎乖乖点头，现在他可知道了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这就是一条高压线。
谨妮又愁家里两个哥哥都不要命地想赚钱，可是她扒拉扒拉自己的小金库也就两三毛钱，能抵得个什么用呢？
两个小娃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放学去山上的时候多捡些菌子。
毕竟他们天天往山上跑，到时候背篓上盖点茅草谁也看不出不对。
等到晚上林严回来的时候，把杨小红一起带回来了。
“路上颠着没？”老太太对孙子没个好脸，对孙媳妇却是嘘寒问暖的。
“奶，林严稳着呢，没颠着我。”
有孕妇，今天的伙食就更清淡一些。倒不是说林家苛待人，而是杨小红根本见不得荤腥。隔三差五吃鸡蛋都是她硬逼着自己咽下去的。
但凡吃了鸡蛋，这一整天她就只吃得下青菜了。
她早上还好点，就尽力多吃几口饭菜。过了中午，吃啥吐啥，到最后吐出来的都是些苦胆水。
她这么遭罪，林家的人也就更照顾几分。只要林严回来，就会给他带上满满一筐新鲜蔬菜去岳父家。
谨妮和林慎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嫂子入座。这紧张兮兮的模样让杨小红忍不住逗他们：“谨妮小慎，你们是紧张我呢还是紧张孩子呢？”
谨妮倒是一点没犹豫：“都紧张！”
林慎对他姐这个反应速度十分佩服。
“小红最近还吐得厉害不？”苏敏十分懂怀孕生育的苦，怀双胞胎的头几个月，她不但没长肉反而轻了几斤。
“供销社有卖梅子蜜饯，让小严给你买些。酸酸甜甜的开胃止吐。刚好今早爱国进山发现了一棵野桑葚，不算甜，你吃着正合适。”苏敏把满满一碗红紫色的野桑葚递给杨小红。
林爱国发现的时候这棵野桑葚被鸟啄食了不少，又有好些没熟，只摘了这么一碗。
拿回来之后原本说是分给弟弟妹妹们吃的，只是谨妮说要把她那份留给嫂子，因为明天放假，今晚杨小红要回来。
在家的时候杨小红吐得脸都白了，谨妮听娘说孕吐的人适合吃酸甜口的，她就想把这份留着。
林慎和兰花也把自己那份留下来了，毕竟杨小红的遭罪大家都看着眼里。
谨妮很可怜她嫂子连口肉都吃不了，看到鱼啊猪肉啊这些好东西一口都不能尝。
“嫂子，我们三个都把自己的份留下来了，都留给你吃！”
杨小红看着谨妮满脸的求夸稀罕的不得了，顺着她的心意大力夸奖道：“谨妮对我真好！兰花和小慎也对我真好！我太幸运了，能有你们这么好的弟弟妹妹！”
这直白的彩虹屁拍得兰花和林慎都有些害羞，只有谨妮骄傲地一仰头说：“我也觉得我们真好！”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别臭屁了，赶紧帮你爱国哥去收拾菌子去，不然小心他下次不给你们带吃的。”
谨妮摆了一个鬼脸：“爱国哥才不会像奶这么小气呢！”
说完不等老太太掏出扫帚就跑了。
林爱国正提了几桶水在院子里洗菌子，各种颜色的杂菌在旁边堆了一小堆。
中午放学的时候谨妮和林慎去山上捡菌子了，她还拉上了自己的小伙伴张君敛帮忙。
三个小孩对后山熟得不得了，才半个多小时就捡了不少，回家就一股脑地倒给林爱国早上捡的那堆菌子上。
所以林爱国下工回来收拾菌子的时候就瞧见了原本铺着的菌子都堆得冒尖了。
“爱国哥，我和你一起洗!”谨妮小兔子一样蹦过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两个小孩蹲在林爱国旁边，林爱国削一个他们就接一个去洗。
这些菌子都是从松树下，青苔
里和微腐的枯枝败叶里找出来的，菌柄底部的硬蒂是洗不干净的沙土，只能用小刀削掉。
把洗不掉的脏东西削掉，菌子就可以放在加了一撮盐的水里泡泡，然后再轻轻用指腹把菌伞上头的泥巴擦掉。
等洗干净后切成一片片的晾在簸箕上晒干。
这堆菌子里最多的是青头菌和牛肝菌。
青头菌的菌伞像是长了绿色的霉菌一样，和青苔颜色也很像，藏在草丛里不容易被发现。
牛肝菌的种类可就多了去了，有黑牛肝，白牛肝和红牛肝。
青头菌的菌杆没有牛肝菌那么粗壮肥实。
谨妮最爱牛肝菌中的见手青也就是红牛肝，它的菌肉是最肥厚的，而且口感是脆脆的，要是能和腊肉火腿一起炒…
呲溜——
谨妮能吃到扶墙！
林慎和他姐相反，最爱的是口感细腻柔滑的青头菌，炒着吃煮着吃都是一绝！
但是两姐弟都特别喜欢切见手青，小时候不准他们碰刀子，大了就可以过过瘾了。
红色菌帽的见手青切开后肉会由白变成青蓝色，靛蓝色，特别好玩！
“我来！”洗完菌子谨妮就迫不及待抢下切菌子的活。
“石头剪刀布！”说晚了一秒的林慎十分不甘心。
谨妮同意了。
林爱国看着两人紧紧拧着眉的严肃模样有些好笑，但还是等两人分出个胜负来才把菌子端到厨房里。
最后谨妮耷拉着脑袋，看着她弟哼着歌追去厨房了。
坐在堂屋里的几人就瞧着谨妮一声不吭地跑进来窝到苏敏怀里。
“咋？没赢过你弟？”看她跑进来苏敏就知道肯定因为切菌子和她弟石头剪刀布输了。
也不知道咋回事，两个小孩对于切见手青有十分的热情，个子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就吵着闹着要切了。
“我是让着他，我是姐姐。才不是输了呢。”谨妮的嘴撅的老高。
苏敏把她往怀里抱抱，继续听老太太在那说。
“这些娃真是大了翅膀硬了，现在我这个老太婆的话是不管用了。”
“怎么会呢？奶你就是咱家最厉害最聪明一人。”
看着丈夫在那打着转哄人，杨小红不但不难受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眼睛还被野桑葚酸得眯起来。
嘶——
真够味！
老太太被哄的心头火气消了些，这才说：“菌子要晒干点知道不？潮一点都会生虫。”
林严响亮地答应一声，然后又殷勤地给老太太倒了一杯水。
“哥，你咋比我还马屁精？”
“嘿！”林严一手提起谨妮大手往她头上揉了又揉，整
齐的小辫子都被揉得冒出了一茬茬碎头发。
“快把你妹放下来，怎么也跟个小孩似的。”苏敏拍了他的手一下，小奶猫一样蜷着四肢的谨妮才又回到娘的怀里。
“明早你穿那套黑色的衣服知道不？”虽说现在气氛正好，苏敏还是忍不住唠叨两句。林严明天就去黑市探探路了，她这个当娘真的放心不下。
现在的人都是穿黑色藏蓝色深绿色的衣服多，林严那套黑色衣服是最基础的款式，走到大街上十个里有三四个是那么穿。
到时候有事往人群里一跑，安全!
她凝眉思索了下，又回屋拿出来碳条出来。
“你的眉毛太显眼了，又浓又密的，娘帮你改改。到时候再往脸上抹点泥知道不？”
林严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娘按着头把眉毛画了画。
又听他娘和他媳妇商量以后他要去黑市就先帮他画画眉，不然熟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画完了谨妮凑上去看：“娘你真厉害，看起来真的不一样了。”
苏敏把儿子的眉尾往上勾了勾，随便几笔就衬得他眉眼多了一丝凶恶，到时候遮住口鼻正好唬唬人，不容易被黑吃黑。
杨小红望着他吃吃的笑，要是他以这么个形象去医院看望她娘，她怕是头都不敢抬起来多看。
林严看着大家都盯着他的眉毛憋笑，忍不住舀了一大瓢水把碳条洗干净了，结果收获了他娘的一个爆栗。
今晚在老太太的默认下气氛没那么难捱了，谨妮又开始活跃起来，把自己的小眉毛用手往上一捏去逗她哥。
然后被困在她哥怀里跑不掉。
没打闹多久，大伙就被老太太轰去睡觉了，明早起来做饭的做饭，去山上捡菌子的捡菌子，还有一堆事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