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婶娘急得想打人的时候，林慎突然冒出来一句：“咱们能不能去黑市卖点东西啊？”
“？？？”
“你咋突然想起这个了？”婶娘“嚯”地站起来捂住他的嘴，不住张望有没有人经过。
偏偏这时候门哐当一声，把几个大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家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年纪小的谨妮都不例外，毕竟她都听过不少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走的故事。
林慎被家人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一件事。后世买卖自由，在这时期就算管得严，自己偷偷卖不就成了吗？
他看电视里里，不少主角都是黑市发家的。
现在爱国哥最主要的就是缺钱，那去黑市赚钱不就成了？
等林严的半边身子出现的时候，老太太才把憋了半天都那口气呼了出来。
她颤巍地扶了下桌子，狠狠抹了一把冷汗，然后不收力地打了一下林慎的屁股。
林慎都感觉自己被打得整个人都颠了颠。
“你个死孩子，从哪听到的这话！”
收拾完这个又冲林严吼：“不知道进门轻点啊？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个人啊！”
林严推着自行车的手都顿住了，满满的问号写在脸上。
？
他做错什么了？
他不是天天这么进门吗？
苏敏也不想搭理她大儿子，她同样被吓得不轻，被吼也是他今天点背。
“赶紧关门，赶紧的！”像吆喝猪一样把满脸茫然的孙子赶进屋，然后把窗子和门关得紧紧的。
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凳子上，只是坐下来吧还隐约觉着脚有点软。
老太太的眼睛像利剑一样射向了林慎：“说说，咋想到这事的。”
小孩不太清楚投机倒把罪的厉害，她们大人却是知道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不怀好意教唆她孙子。
林慎的脸色一点点白下来，谨妮感觉握着弟弟的右手掌心被沁了一层水。
“奶，你干啥凶小慎，他小不知道事儿。”她往前一大步，把弟弟挡得严严实实的。
谨妮非常不高兴地看着老太太，大有她再凶一下谨妮就要和她吵起来的架势。
她弟胆小，奶又不是不知道，为啥还要吓他。
林严虽然没搞明白到底怎么了，但也把两个小娃抱在怀里，对着他奶严肃道：“就是，小慎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奶你好好和他说就是。”
苏敏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两兄妹就护上了。得，她还是坐着继续听吧。
老太太瞧着这好像她才是大恶人一样的场面，直接气笑了。
苏敏一看不好，抢在老太太前头训斥道：“你们两个怎么对你奶说话呢？虽然知道你们护着弟弟的心，可也不能这样和奶说话知道不？”
这时候林严和谨妮倒是乖觉了，齐齐回答：“知道了，奶，是我们不对。”
老太太憋着的火没处发，孙子孙女都和她认错了她还能说啥？
婶娘赶紧转移话题：“小慎，你咋突然想到去黑市，把我们吓得够呛。”
林慎只是一开始被吓了一下，后头有哥哥姐姐护着他，他也慢慢平静下来了。
林爱国这时也回神了，他替林慎说：“小慎是为了我，奶你们要怪的话该怪我。我不娶媳妇是因为我没本事能解决她家里的事，也没本事养她。”
林慎这时候也老实答道：“我只是想着有钱了爱国哥就能娶媳妇了。”
林爱国脸上的愁苦和无力家里人都看在眼里。
“没钱我就啥都做不了，是我窝囊。”他没有力气抬头了，只弯下脖子说了这么一句。
“黑市？”林严这才知道为啥奶要发这么大火气。
“我觉得可以。”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惊呆了，连林爱国都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其实林严也不是今天才有的这个想法，只是知道这里头的风险不是一般大才一直斟酌着没说出口。
这个念头追究起来可以说是他结婚前凑彩礼那时候有的了。
他一个年轻力壮工作稳定的男人，结婚还要让娘拿钱，真的太没脸见人了。
这钱烫了他好久，每每看见这一双年龄尚小的弟妹都觉得愧疚。
他一直自诩是娘和弟妹的依靠，但事实上却一直在索取……
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直在寻思怎么能够赶紧还上钱，怎么让家里人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到黑市。
厂里的晋升要按部就班，排资论辈，更何况他明年才能考级转正。
黑市的话风险大，可相对的利益也大。
“你媳妇现在可有了身孕，你要是去黑市冒险，万一进去了你让她咋办？
一直守着等你出来吗？”老太太震惊家里竟然不止一人有这个想法。
“我和她商量过，她同意我去。”
“你…”老太太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林爱国看着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一咬牙说：“奶，我也想去，我得娶媳妇。”
“我是管不了你们了是吧？”老太太生气了，直接往屋子里去了，瞅都懒得瞅他们一眼。
苏敏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差不多都睡吧，这事等老太太明早气消了再说。”
“还有…”她凝视了一圈众人，“这事不是小事儿，出去了大家都把嘴闭紧喽，谁也不能往外说。”
众人郑重点头。
方桂英一回到自己屋，撑起来的精气神就散了，她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啪！”
“你干啥？！”林满粮瞧瞧她被打红的脸，拿着凉水给她敷了敷脸。
“我就觉着咱们这爹娘做得太失败了，要是我像弟妹一样有钱有底气就好了，爱国也不至于这样。”谁也不知道林爱国露出那颓丧模样的时候，心里最不是滋味的反而是她这个娘。
她没本事，连带着儿子连媳妇都娶不着。
“你说的这是啥话？咱供他吃供他穿，好好地把他养大，也给他留了娶媳妇的钱。哪点对不起他了？”林满粮说是这么说，但也是在宽慰媳妇。毕竟他心里也难受，他们给不了更多了。
“那你咋看爱国想闯黑市这事？”
林满粮把没点着的烟斗叼在嘴里好一会儿，才对他媳妇说：“我没啥意见，他想去就去。”
“你不怕爱国被抓了？”方桂英急了。
“咋不怕，那怕也没法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爱国的性子，他是会听咱的话不去黑市，但这也就等于他不会娶媳妇了。”
“再说了，你忍心瞧着你儿子孤零零地过一辈子？”
方桂英气的背对着林满粮坐。
她咋忍心？
可被抓了她就忍心吗？
“小严的话你也不是没听到，有小严带着，爱国出不了什么大事。”
方桂英还是不理他。
等林满粮又扒拉了她一下，她才恨恨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狐狸精迷了他的心窍，大花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实在不行香草也不错啊。”
“哎哎哎，你可不能这么想。”林满粮赶紧把他媳妇这个危险的思想掰正了：“是咱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怪不到人家姑娘身上。”
方桂英不是不知道，可还是忍不住迁怒起来。
“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咋商量的…”
被方桂英惦记着的侄子和儿子已经商量得热火朝天了。
林严：“爱国哥，这几天咱山上不是好多菌子嘛，城里人就稀罕这一口，晒干了去买也是一笔钱。”
林爱国：“就算卖，咱私底下也得偷偷卖，上工和上班都不能耽误，不然让人家瞧出苗头可不得了。”
林严：“我想着你采菌子我去卖，得来的钱咱俩四六分。你四我六，毕竟去黑市要冒些风险。”
林爱国：“这咋行？你可是有工作的人，咋能去黑市呢？太危险了！”
林严：“那爱国哥你说你有什么时间去黑市呢？黑市就在县城，离村里可好远。”
这下林爱国没话说了，可他也不同意林严的主意。
林严放缓了语气劝道：“爱国哥我会小心点，到时候在鞋里垫点东西，戴个头巾，把嘴和鼻子都蒙上，谁能看得清我？再说了，我天天去县里上班也方便去黑市。”
林爱国皱着眉，他觉得林严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而且刚好我岳父得意这一口，我姥姥也爱吃，到时候家里经常跑山上也有个借口不是？我就拿着包东西去县城也没人说啥。”林严看出了他的动摇，又添了一把火。
“可…”林爱国犹疑着。
“没啥可不可的，咱就这么说定了。只是爱国哥你以后得辛苦些了，早上晚上都得去趟山里。”
“有啥辛苦不辛苦的。”林爱国已经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谨妮和林慎贴在门外偷听，等里面没了声音之后就蹑手蹑脚地回到屋里找她娘。
“娘…”谨妮小声叫着，“我哥他已经把爱国哥忽悠地答应一起卖东西的事了。”
“他们还商量着卖菌子。”林慎补充道。
“唉…看这架势家里不同意也没用了，随他吧。”苏敏能感觉到自从她交给儿子那一百块钱之后，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口气不是对她的，而是对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