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听风馆
她喜欢段青莲吗？
按理来说她应该一口否定，段青莲不过是她迫不得已接近，为了扭改他扭曲三观的攻略对象罢了。
可她又确确实实的怜爱他，他太可怜了，残忍扭曲又可怜。
怜爱是喜欢吗？
正当李娇娇陷入凌乱的时候，门吱呀一响，门缝里透进的丝缕光线拯救了她乱成一团的思绪。
人影略过光线，门又轻轻合上。
“阿姐。”岳钦走了进来，“娇娇姐姐也在呀。”
看到坐在岳慕身旁的李娇娇时，他眼中略过一丝意外。
李娇娇回应的笑了笑。
“阿钦，你来了。”岳慕笑得温和，招手示意岳钦坐过去。
岳钦同样弯着眉眼走来，靠岳慕坐下，抚上她的手背，温良又乖巧：“阿姐，身体可有好些？”
岳慕回握，毫无血色的唇略勾：“有娇娇姑娘与我说话，好多了。”
李娇娇立即感受到了岳钦投来的感激目光：“娇娇姐姐，多谢你陪我阿姐说话。”
其实她倒应该感谢岳钦，不是他，李娇娇现在还乱在岳慕的那个问题中。
恰好，她也有理由离开了，栖善寺的事她还没有通知给沈云澜他们。
“岳姑娘，阿钦，我有些事要先回房，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岳慕笑应道。
李娇娇起身，旋即却传来一阵猛烈的眩晕，抬手想抓住些什么，身子却一软，又倒了下去。
桌面的茶盏被撞到，碎裂滚落一地，茶水顺着地面蔓延开来，残破的瓷片上乘余着少许的茶水与几只浸透的蛊虫。
“阿姐？”显然，岳钦没有预料到这一幕。
温婉的笑容早已在岳慕的脸上消失，她垂身，掐住李娇娇的双颊，细细地打量着她的模样。
衣袖落下，露出半节手臂，臂上的肌肤截然不同，散布着大片斑驳的褐红色，隐隐发黑，只看一眼便觉得触目惊心。
“你动不了手，那阿姐替你动手。”
岳钦蹙眉不语，双手垂落，触过腰间，红绳上的银铃细碎作响。
“阿钦，你不想对她下手么？”岳慕偏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岳钦。
岳钦摇头：“不，我只是希望阿姐不要重蹈覆辙。”
岳慕松开李娇娇：“不会的，只要我是李娇娇就不会的。”
“阿姐！”岳钦似乎是有些恼了，“这很费时间，栖善寺的和尚已经越来越不受蛊的控制了，若是他们不再养出腐生花，那个人会断了你的命！”
岳慕却十分淡然，抬起手，褐色的斑块摇曳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我这算是命么？终年无光，行尸走肉。”
“若让我一直这么活着，倒不如死了。”
岳钦的手缓缓蜷起，倒着的穗子也一同被蜷进了指缝，润泽的眸子里倒映着骇人的斑痕。
“我知道了，阿姐。”
他仿佛妥协了，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巧的瓷罐，打开，里面爬满了黑色的蛊虫，从中拈起一只，掐住李娇娇的双颊，黢黑的蛊虫伸展着六足顺着微张的小嘴爬了进去。
岳慕满意地看着，眼中散发出希冀的光。
书茶馆的精髓在一个“说”字，而听风馆在徐州这么多书茶馆里能好其客，高朋满座，与台上的说书先生离不开关系。
段青莲交了茶钱，落座在角落处，安静等待故事的开始。
“啪——”
一声惊堂木断了茶馆的喧闹嘈杂。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说书先生一开嗓，听客门无不噤声开始竖耳倾听。
“今日这情爱的故事还得从九道宗说起。”
“大家都知道，数年前那场妖魔鬼祟的灾祸是由九道宗的千钰仙师领弟子下山镇压的，就连现京都的阴阳司司主都是他老人家的师弟，但是——”
说书先生一个转折。
“就算清正济世的他也有个秘密，不对，是九道宗的秘密。”
“那就是千钰仙师的独子，段清远。”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唏嘘。
“先生，就算再怎么没书说，你也不必胡诌些故事来蒙我们吧，大武谁不知道千钰仙师一生孑然，从哪能冒出儿子来啊！”
先生被质疑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抖了两抖胡子，很是得意：“这是九道宗的丑事，自然是要瞒下来的，这事啊，整个徐州的书馆只有我知道。”
说罢，他环视了台下一周，见无人反驳后便清了清嗓子，“那是平定大武没多久之后的事……”
九道宗是所有阴阳道宗之首，必定咒法、徒修、名望皆居首位，连道宗中的弟子各个翘楚，作为独子和乘位宗主的段清远自然更不能逊色，所以他自小是段钰亲自教导成长。
直至他弱冠，行了冠礼，仍一直是九道宗弟子追随的目标。
让他从天之骄子跌成被九道宗抹去的耻辱之变也是那时发生。
每过十年九道宗都会入选一批新弟子，那与段清远相恋的女子就是在这批人中。
“女阴阳师本就鲜少，更何况重重筛选才能入门的九道宗，所以段清远之前从未与女子有过接触，那名唤作莲儿的女子不仅阴阳之术天赋异禀，面貌生得也极好，自然，段清远被她吸引了去。”
说书先生一捻兰花指，掩住半张脸，露出的双眼轻眨几下，倒真仿出了几分娇艳女子的神色。
他时而展扇，模仿段清远一遇惊鸿，时而回身又探首，将莲儿的藏情娇羞又呈现的神乎其神。
一场少男少女的一见钟情被他演绎的惟妙惟肖。
“可天若有情天亦老，爱到最后终分离。”他话锋一转，“两人之事还是被段钰发现了……”
宗门禁止相恋，一旦发现，都是落得个逐出宗门的下场，可莲儿不同，与她相恋的是少宗主。
即使她那时已经身怀六甲，段钰也没有放过她，抽了她的道根不算，还想将她连同腹中的孙子也一起抹去，这皆是宗门之耻。
段清远爱莲儿至深，更何况腹中还有他们的结晶，从未忤逆过自己父亲的他，第一次反抗便是刀剑相向。
可惜，就算段清远再如何的厉害，他也敌不过有仙师之称的父亲，还有整个宗门。
“悲哉！悲哉！”精彩之处，说书先生一收折扇，拿着扇骨敲了两下额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后面呢？两人究竟如何了？莲儿还活着吗？”
卖了一下关子，台下果真有一名姑娘急了。
“死了。”
“死了？！”那姑娘捂嘴惊呼，“那段清远呢？也死了？”
“那谁知道呢，或许死了，或许活着。”说书先生摇晃着脑袋，振振有词，“不过传闻，段清远重创未亡，带着莲儿的尸体躲了起来，尝试着各种办法复活她，已经堕入邪道了。”
这个结局让听众一阵唏嘘，纷纷在感慨两人的生死相隔的苦恋。
唯有段青莲百无聊赖地用指尖点着桌面，似乎这个故事并无半分动人之处。
方才那发问的姑娘注意到他，从旁桌探出身子，道：“公子，你不喜欢这个故事么？”
她很好奇，众人听罢这个故事，无一不感叹段清远和莲儿的相恋与结局，唯有他的神情不同。
段青莲看了她一眼，疑惑道：“这故事有什么可喜之处么？”
姑娘愣了一下：“……两人的爱情呀，莲儿为他付出生命，而段清远放弃天骄之位，堕成邪道，这不感动吗？”
“哦。”段青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又如何，他入邪不也无法报仇么，且救活了也无用，九道宗的人咬得很紧。”
“倒不如一起去死。”
他这番话不仅把姑娘给震惊了，连着周围正饮茶的听客都听得呛了几口水。
姑娘不死心，又道：“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段青莲抿唇一笑，“我会将九道宗的人杀光。”
“……怎可能，段清远都做不到。”
“我不是段清远。”
姑娘咂了咂嘴，讪讪地收回身子，总感觉搭话搭错了人。
正讨论的火热的台下，突然冒出一声。
“你不是说这是九道宗的丑闻吗！可明明是个苦恋故事，何来丑闻之说？”
说书先生耸起肩，神秘地一笑：“这嘛，就得说另一个版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