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轻舟入深川
渝州街头,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响彻大街小巷,好不热闹。
沈星遥穿过城内街巷,来到郊外。
渝州城郊多山水,来回进出难免要坐船。她生在北地,非但不识水性,还会晕船,独自坐船难免有些发怵,于是便在河边等了许久,想着若能寻个旁人同乘一船上山,当能更妥当些。
然而此处偏僻,鲜有人至。她在河边茶棚内坐了很久,直到正午时分,才远远见到有人迎面走来。
来人身量高挑,穿着墨绿竹叶暗纹圆领窄袖长衫,足蹬一双鸦青色软缎长靴,衣着行头用料考究。
等到走近,沈星遥方看清此人模样。这少年人肤如琢玉,面颜姣美却又不失俊逸。沈星遥不经意便多看了两眼。
那少年觉察有人盯着自己,便回过头来望了一眼,瞥见眼前少女眉如远山,皓齿明眸,生得如画中人似的。他唇角不自觉微微一扬,冲她抱以一笑,随后转回身去,向停在河畔的船夫询问乘船过河的价码。
沈星遥见他也要过河,即刻起身付了茶钱,走上前去,恰好便听见了那少年与船夫的对话。
“要这么多?”少年挑眉道,“同样的路程,我从东面那条河过来时,可不是这个价。”
“公子你可不能这么说话,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的都是过活的营生,哪有坑你的道理?这条水路走起来可不容易,一会儿公子上了船,就会知道了。”
“那我倒要问问,这是个什么说法?”
少年听得出那船夫话里有话,正待追问下去,一旁的沈星遥却先开了口:“不如我出一半,与公子同乘此船,这样可好?”
少年闻声回头,见了沈星遥,不由问道:“你是刚才那位……”
“正是,”沈星遥莞尔,“不知兄台可否愿意?”
“姑娘不必客气,”少年欣然点头,起身指向船头,微微躬身道,“请上船吧。”
沈星遥点头,抬足跨上船头,右足足底刚踏上船板,便觉脚下晃动不止,一时之间,脸色惊变,然而此刻若是喊出声,又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便只好抿着唇,小心翼翼稳住右足,才缓缓抬起左足。
少年看穿了她的尴尬,便即折下右袖回腕覆盖掌心,单手前伸支撑在她抬起的胳膊肘关节处,柔声提醒:“当心。”
“多谢。”沈星遥晃晃悠悠上了船,回头冲他道了声谢。
“不必客气。”少年摇头微笑,随即折好衣袖走上了船。
沈星遥不敢在船头久待,一上船便坐进了舱内,谁知这船夫不爱干净,在船舱里堆了许多杂物,不时发出异味。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受不了这气味,只得起身跑了出来,蹲在船头干呕。
“你看见什么了?”少年好奇不已,回声掀开舱帘看了一眼,便立刻满脸嫌弃地缩回脖子,道,“这船家也真是……”
“也不全怪这些,”沈星遥苦笑摇头,“我生在北地,没坐过船。让兄台见笑了。”
“这又没什么,”少年笑道,“也不是生在南方便个个都会撑船游水,凑巧不适应罢了。”
他说完这话,便去船舱内找了张凳子,拿到船头放下,示意她坐下。
“要是觉得头晕,最好不要逆着船行方向走动,坐下歇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少年说道。
沈星遥略一点头,随即问道:“公子可是渝州人士?该怎么称呼?”
“我从金陵来。”少年道,“敝姓凌,名无非。无非无是。好个闲居士。”
“我叫沈星遥。”沈星遥道,“我从小就住在雪山上,能看见的水流都结了冰,更别说坐船了。”
“雪山?”凌无非不免讶异。虽只是闲聊,然而得知眼前这样一位端庄娟秀的姑娘长年居于苦寒之地,难免对此感到意外,“气候苦寒,那可不是宜居之处啊。”
“正因如此,我才要下山来。”沈星遥笑答。
却在这时,船身突然发出剧烈的晃动。一时间,她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向前栽倒,好在凌无非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搀稳。
他本想向船家询问是怎么回事,却听到船家先开了口:“二位当心别落到水里,要是惊扰了鱼仙人,可就是有去无回咯!”
“鱼仙人?”沈星遥心念一动,回头问道,“什么是鱼仙人?”
“前面那座山,叫玉峰山。玉峰山里有个深谷,很多年前住着神仙,那些神仙指引着村子里有灵性的小娃儿和姑娘们一同做了神仙,后来就不见了踪影。”船家说道,“约莫二十年前,外边来了很多江湖人,要找那些神仙,他们到了河上,突然就下起了暴雨,一条三丈长的大鱼,从水里跳出来,吞了许多外来人和村民。老人家们都说,是那些外来人惊扰了水里的鱼仙人,这才遭了报应,从那以后,村里就年年祭拜,求鱼仙人保佑咱们这些撑船打渔的能够年年太平。”
“鱼仙人?这倒是头一回听说。”凌无非笑问,“那你们可有谁见过这‘鱼仙人?’”
“见过的人,不是死了便是疯了,”船家说道,“刚才从船底下过去的,没准就是那位鱼仙人,总之,留神别摔下去,在咱们这儿,从来就没有掉下过这条河的人,还能活着上岸。”
听完这话,沈星遥本还有话想问,然而脚下船体又是一阵没来由的震荡,晃得她头昏眼花,直犯恶心,当即摔倒在地,跪在船头干呕起来。
凌无非俯身搀扶,不自觉看了一眼河面,河水混浊幽暗,深处隐隐划过一道黑迹,似鱼类的背鳍,长得看不见尽头。
恍惚间,他忽然便明白了为何船家要价高得惊人。
“看来这船家不是危言耸听。”凌无非道,“我还真未见过哪条河里的鱼能大得如此离谱。”
“难怪江湖上到处都是与玉峰山有关的传说,”沈星遥扶着额头,道,“还是小心为妙。”
凌无非听到这话,略一蹙眉,似在思索何事,却并不说话。
虽说过河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沈星遥却受够了罪,等到船靠岸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力气走动。
凌无非将她搀扶下船,见不远处有个破败的凉亭,便扶着她走进去坐下。沈星遥只觉得自己的双脚还踏在云端,一坐下身,便抱住亭内的柱子,干呕不止。
“好些了吗?”凌无非俯身,关切询问道。
“还无碍,回回坐船都是如此,习惯就好了。”沈星遥摇头道。
凌无非点点头道:“那好,你先在这儿歇息,我还有事要办。若有需要,等我办完事再回来找你,一同乘船回去。”
“不必这么麻烦……”沈星遥揉了揉额头,道,“我一会儿便走了,不如就此别过。”
“那你当心些,”凌无非道,“我也是头一回来此,不知会不会有什么虫蛇野兽,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说完,他看了看沈星遥,又扭头望了一眼茂密的山林,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凉亭,踏过杂草丛生的路,进了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