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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赴宴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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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十一点,刘所长就到办公室找她。她猛然意识到,刘所长求她的事,可能不比任书记的事小,也不会比任书记的事轻松。她再次犹豫。又感觉事情不会太大,一个小小的水管所长,事情也就在乡镇范围,也许是让她求任书记。如果是这样,不管是什么事,她都可以向任书记说,也可以向任书记求情,任书记答应不答应,她都解脱了。毛小妹一下坦然了许多,收拾一下,无声地跟了刘所长出门。

    家属大院一片破败不堪。刘所长不好意思说:“乡镇干部大部分家属都进了城,家属院已经只剩下我这样的了。”

    她不知他这样的是什么样,很可能是老婆没工作,在镇里哪个单位当临时工。临时工这个词一下刺痛了毛小妹的心,但转正这样的事任书记恐怕也帮不上忙,也许是别的事情,可能是有关刘所长提拔调动的事情。她听过一个段子,说如果求领导办事,最好求领导的老婆,因为领导只管部下,而老婆却管领导和全家。但如果领导有情人,那就最好求情人,情人的事,那就是感情的刀,情人不满意,这把刀就会割到领导的要害,让领导疼痛得无法活下去,刀山火海,那也得去闯。也许刘所长把她当成了任书记的情人看了。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是任书记管辖范围的事,倒也怎么都好说。

    毛小妹左右环顾,整个大院确实空荡得像个废弃的村庄,几排砖瓦房,却基本没有门窗,丛生的野草没过了窗台。进入他家小院,却又像进了菜园,整排房几家的屋子院子都被他占了,除了种菜,荒屋里还养了鸡猪,感觉就是过日子奔小康的殷实人家,好像没有什么困难和过不去的坎。毛小妹的心里坦然了许多,这样的田园生活已经很不错了,自己老了有这样的田园生活,她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求,就这么快乐地过自己的日子。

    屋里香气扑面而来,客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菜肴,好像要来多少客人。刘所长解释说:“再没请谁,就我们一家。”

    刘所长说他家四口人,有一儿一女,女儿在县信用合作社工作,儿子在省城上大学,今天吃饭的,其实就她们三个人。毛小妹坐好,饭菜立即都摆到了桌上。刘所长说:“我知道你不喝白酒,就特意让亲戚做了点黄酒,我一位表哥是专门做黄酒的,祖传的手艺,特别正宗,味道也特别好。”

    毛小妹又开始局促不安。无功不受禄,感觉事情不会小,感觉他在用这种方式硬赶鸭子上架。她不敢说话,满脑子在想如果事情复杂,她怎么推托,怎么解释,怎么脱身。

    开始吃饭,两口子的眼睛仍然在她的脸上,并不断地劝菜,不断地给她挟菜,弄得她无法下咽。她突然想鼓起勇气问是什么事,这样演哑戏她受不了。但她还是无法问。

    刘所长两口子仍然客气得让她心慌,而且他俩自己并不怎么吃,只劝着看着她吃,好像他们是在敬神供鬼。这样下去她受不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尊敬过,也没被人这么巴结过,包括自己的父母。她想想说:“我初来乍到,也没什么权力和关系,也不知你们有什么事,有什么事你们就直说,我能办到的,我决不推辞。”

    刘所长开始讲他的经历,说他十八岁当兵,原以为好好干可以提干,没想到突然不从士兵中提干了。回来后当村民组长,二十八岁当村委会主任,一直干了十六年,由于干得好,镇里提拔他当了乡水管所所长,没想到现在上面有政策,工作二十年的村干部可以转成带薪干部,退休后也可以每月拿一千多块退休工资,但他却不算村干部,只算乡镇临时聘用的合同工。现在眼看要退休了,退休后就什么也没有了,以后的生活怎么过,他愁得没有一点办法。

    她没想到刘所长是聘任的。那很可能是转正的事了。但转正这样的大事,她觉得镇里肯定无法解决,她就更无能为力。

    然后刘所长一声声叹气,叹得毛小妹也想叹。叹足了气,又喝一口酒,说人倒霉总是步步赶不上,当村干部时,刚好是没报酬基本白干,好不容易到了水管所,村干部倒成了国家发工资的干部,他却成了乡里聘任的临时工,每月只有一千五百块钱,而且不干就没有。

    临时工这个词还是重重地压在毛小妹的心上。但这么大的事,她又能怎么样,她比她的导师更加无奈,即使她是乡长县长,也许她也办不了这么大的事。也许他只是诉诉苦,就像祥林嫂,让人们同情一下,然后让她办一些别的小事,因为刘所长不傻,他应该知道她能办什么不能办什么,任书记能办什么不能办什么。她只能痛苦地低头听着。

    刘所长劝她喝一杯黄酒,说:“我的事乡里县里的领导都很同情,也肯帮忙,都同意给我转正,但最后要市人社局定夺。好不容易一级一级报到市人社局,在那里却一下给卡住了,死活弄不通,也找不到一个能帮忙的人,如果能找到,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求他给我办成。”

    刘所长两眼直直地盯着她。她猛然明白了,他当然也把她当成了市长的儿媳。毛小妹浑身一下紧张得发麻。刘所长说:“我知道你能办这个事情,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和市长说一声,让市长给人社局长打个招呼,把我的事情批下来。其实我的事说难也不难,就是盖一个章子的事情。”

    她本能地说不行,边说边摆手,一连说了五六声,嘴里的一块牛肉也掉了出来。她急忙抹把嘴,提高声音说:“我真的不行,我也不认识市长。”

    刘所长涨红了脸说:“我知道你也有难处,求你办事的人很多,你也轻易不会答应,其实这件事也不会出问题,乡里县里都已经通过了,县里还专门开常委会研究通过的,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市人社局就是盖个章。可没有熟人,这个章就是盖不上,乔市长只要过问一下,事情就解决了,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句话,就是盖一个章。”

    毛小妹为难得几乎要哭,但她想想还是无法说破她的身份。她突然觉得活人真难,没身份时,做梦都盼望有身份有面子,突然有了身份有了面子,这个身份又让她不得安宁,这样长期下去,她还怎么活,还不如当临时工时轻松。她只能可怜地看着刘所长,希望他能理解她,也能原谅她。她用求饶一样的语气说:“刘所长,不是我不答应,确实是我实在办不了,也说不上话,如果能办,你说一句话,我就给你办了,真的是办不了,你也可怜可怜我,我只是一个刚来的普通职工,我谁也不认识,我的父母也是农民,这种事我根本办不了。”

    刘所长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说:“你的事我们都知道,组织部派来的,当然不会有假。这是六万块钱,是少了点,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因为你办事也得请人吃饭,也得送点人情,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

    毛小妹起身双手阻挡,刘所长很有力量地把钱塞进了她的包里。毛小妹一下抢过包,掏出钱放到桌上,拼命跑出了门。

    一口气跑回招待所宿舍,进门扑倒在床上,她真想大哭一场。蒙了头躺一阵,还是觉得这样不行,这样非把她逼疯不可,真不如早点说穿,是好是坏,她也认了,她也坦然了,她也再不像这样不人不鬼了,她也再不欠谁的良心债了。无债一身轻,她更想过那种无忧无虑坦坦荡荡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再穷,她也认了。

    她决定给乔得法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一切,如果可能,就真的给张书记打个电话,把任书记这档事了掉,然后她就把真相告诉大家,然后轻轻松松当自己的公务员。

    给乔得法发一个信息,问现在可不可以给他打电话。很快,乔得法打来了电话。

    毛小妹激动地接通电话,没顾得回答乔得法问她怎么样,她就从隆重的欢迎晚宴说起,一直说到刘所长请她吃饭办事,当然,她把门口打麻将大爷说的话也说了。最后她说:“我实在受不了了,我都快要逼疯了,我必须得坦白,让他们知道真相,这样我就是下地狱,我也好受一点,最少良心少受点折磨。”

    乔得法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有些事情你没想明白。首先你让我给张书记打电话的事,我和你一样,确实办不了。你不知道,我们家早就给我约法三章,别人的这些事,一概不能问,更不能管,即使你真的是他的儿媳妇,也只能管你的事,最多是你们家的事,如果你提出亲戚或者无关人的事,他不但不会管,还要批评得让你认错检讨为止。当然,你觉得我可以打个电话,是的,这个电话我可以打,但打了,很快就会反馈到我爸那里,我爸会很坚决地说这种跑官要官的干部,坚决不能用,这样你就害了你们任书记。所以,你就告诉你们任书记,说我已经打了电话了,张书记已经答应了。如果你觉得你不好撒谎,那我来撒谎,我真的打电话了,张书记也亲口答应我了。你就照这么说,这样你总没撒谎吧。”

    毛小妹带了哭声说:“但我心里太难受了,我觉得亏欠别人的太多了,我都快逼疯了。”

    乔得法说:“你没有亏欠谁,你们的书记让你给我打电话,你给我打了,你照办了,你怎么会亏欠他?至于我办到办不到,那是我的事,是我亏欠你,这种亏欠我也没办法,我心里也难受。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办成,并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说我,就是我的父亲,他也有许多事情办不成,也不能办,所以他欠的人情债更多,恨死他的人也更多,所以他出门都要很小心,就像外国那些总统,出门就得那么多的保镖。所以说权有多大,难事就有多大,这点你以后就知道了,你以后成熟了,这些事也就不算个事了。”

    毛小妹说:“你这一说,我理解了,也理解你了。但我还是麻烦,这事迟早会露馅啊,露了馅,我就是个骗子,任书记饶不了我,大家的唾沫也会淹死我,这些我都受不了了。”

    乔得法说:“你得学会无所谓,也得知道难得糊涂。反正你没说你是谁的儿媳,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猜的,你没骗他们,你的良心有什么不安心的,而且这种事只要你撑得住气,你也不张扬不炫耀,你也规规矩矩,慢慢人们就把你忘了。但如果你自己撑不住气说破,那么立即就是大新闻,你也立即成了大骗子,你也立即无法再呆在那里。至于你说的任书记报复,我告诉你,任书记不是小孩,更不是傻子,这种亏,他只能打落牙咽到肚里,他更怕你声张出去,他只能当没有这回事,也不知你明白了没有。”

    她明白了,确实是这样。她突然想撒娇,心里的爱也像巨浪往上翻滚,她动情了说:“我想你。”

    半天,乔得法说:“我也想你,但我不能想,因为没有用。”

    乔得法结束了通话。

    她能感觉到他是狠心结束的。是的,一切都没有用,那就只能这样了。

    但心里还是烦乱,感觉所有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自己可以装聋作哑什么也不说任凭别人猜测,但再有人找她办事怎么办。已经把刘所长得罪到底了,也无法再见面了,再得罪一个,还怎么再呆下去。

    更要命的是明天她就得去找任书记,告诉他乔得法已经给张书记打电话了,张书记已经答应了。但她现在想想,她都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量去说,恐怕她还没说,就露出了胆怯和尾巴,任书记看眼她的脸色,就知道了她的内心。而且她现在可以撒谎,但任书记得不到提拔怎么办,任书记不是傻瓜,他从各种情况就能判断出他被骗了。据说心理学家说,被骗的人,一般三两天就会自己明白过来,就会猛然省悟。任书记省悟过来怎么办。乔得法的想法当然是聪明的,但那也是他的一厢情愿,俗话说把别人当作傻瓜的人才是傻瓜,把别人当成聪明人的人才是聪明人。谁也不傻,只有自作聪明的人傻。毛小妹的心又止不住阵阵收缩。

    但不管怎么说,明天一定得给任书记一个结果,自己不主动说,任书记也会问。如果拖延下去,任书记会更快地怀疑。

    比较来说,还是她主动去说好一点,而且要装出很惊喜很重要的样子,这样可信度会更高一些。至于以后怎么办,只能装一天是一天,哪天露馅了,也只能像乔得法说的,一口咬定她给乔得法打电话了,乔得法也说了他说了,而且张书记也答应了。如果任书记问她和乔得法的关系怎么样,她倒是可以透露一点,可以告诉他乔家父母不大同意,事情也不大好说,这样就能给自己留点后路和余地,任书记也不敢轻易怎么样她。

    至于刘所长那里,如果有可能就做一个解释,告诉他乔得法说了,他家有家规,子女不能参与父母的事情,更不能和无关的人有什么利益上的纠缠,否则不但不给办事,还要按家规来处理。

    但想想,自己也感觉不能自圆其说。如果真的是人家的儿媳,儿媳提出这么一点事都不行,人家也不可能相信。

    感觉还是不和刘所长说什么的好,就那么装着,见了面躲开就是了。世上谁还没几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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