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意外立功

    吴书记跑得很快，毛小妹感觉追不上。在学校大学生运动会上，她曾跑过八百米第三名，今天竟然跑不过五十多岁的吴子民，可见吴子民是在拼老命了，当然也是在践行他常说的干部要在关键时候靠得住、用得上、能管用。毛小妹也咬了牙跑，也一口气跑到了楼下。

    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人已经拿出来一床被子，一群人拉着被子准备接跳楼人。上面于娜坐在楼檐上，两条腿吊下来，随时要跳的样子，而且嘴里不停地喊我是清白的。

    毛小妹急忙往楼上跑。招待所就在八屋，也是顶层，如果她能上去，她决定尽力劝于娜下来，她觉得于娜是听她的话的，不出事，她也就没事，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

    坐电梯上到八楼，找到上楼顶的出口。出口是一个垂直的铁梯，毛小妹顺着铁梯爬上去，刚走出出口，就看到于娜坐在楼顶墙沿上哭喊，离她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她突然觉得应该把于娜拉下来，墙沿有一米高，只要她抓住她，就能把她拖下来。她没有多想，一个箭步扑上去，一把抱住于娜，奋力将她拖了下来，然后死死地压在楼顶。

    下面的人一阵惊呼，然后有不少人往楼上跑。有人跑上楼来时，毛小妹仍然紧紧地压着于娜，直到人们说放开吧，可以放开了，她才清醒过来放开。

    吴书记也上来了，他先对毛小妹说：“你是好样的，你做得对。”

    然后吴书记对于娜说：“孩子，你干的事情很危险，有什么事咱们都可以商量，有什么事也都可以解决，咱们有这么多组织，有这么关心学生的校领导，你还怕什么，什么事都可以弄清楚。走，跟我回去，回去洗漱一下休息。”

    毛小妹和班主任搀扶着于娜回到招待所，于娜就一头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了头哭。毛小妹也感到很累，腿也疼得发酸。想想，她还有点后怕。在扑住于娜的那一刻，如果于娜拼命往前倾跳下，顺势就能把她带下去，但当时她什么也没想，就是想着把于娜拖下来。

    时间不长吴子民打来了电话，他小声告诉毛小妹，说学校已经有了决定，决定先让家长把于娜领回去，然后再进行处理。在家长来之前，要给于娜换个地方，让毛小妹等他过来。

    要换的地方是学校纪检处询问室。屋子是经过特殊装修的，整个屋子包括地面都用海绵砌成，而且平整得没有一个缝隙，也没有一个凸起，也没有一个能挂住东西的地方，更没有窗户，卫生间也只有一个蹲坑，而门只能从外面开，里面连个缝隙都看不到，更别说抓手。屋里的灯光是明亮的，明亮得有点晃眼，但毛小妹还是感到窒息。吴书记说来这里是学校的意思，为了更安全。然后让毛小妹陪着一起住。

    吴书记一行走后，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毛小妹更感到憋闷压迫，好像空气都不流通不够用。好在一面墙上有两个刚能伸出头的小洞。毛小妹将头伸出去，外间是纪委的办公室，透过办公室的窗户，还能看到外面的半边天，毛小妹一下感到了天空的珍贵，她想一直将头伸出去，但怕于娜有什么动作，只好缩回来。

    毛小妹不由得想到囚牢，想到何为。但他们的牢房是有窗户的，而且门窗都很大，而且是一排排的平房，探视时她看到了，也有意识地看了一下，而且都收拾得很干净，因为打扫卫生也是犯人们劳动的内容，自然就打扫得干净整洁。而这里，可真的就像囚牢，虽然房间不小，但给人的压迫压抑感让人无法忍受。也不知怎么弄了这么一间屋。

    于娜当然比她恐慌，一再喊她不是罪犯，不能把她关押在这里。毛小妹只好解释是为了安全。毛小妹说：“我什么错事也没做，不也陪你在这里吗？让你住招待所你跳楼，万一跳下来，谁来承担后果，不说你父母承担不起，学校也承担不起，我也承担不起，你也会把我害死，所以学校为保险起见，就让你到这里。但这里绝不是为学生准备的，是专门为那些有问题的嫌疑人准备的。”

    安静了片刻，于娜又开始哭骂刘成厚，说她这一年多把全部的感情和精力都给了他，想不到他却这样陷害她，她今天跳楼，就是要用死来证明她是清白的。

    竟然也想用死来证明自己。毛小妹浑身不禁一颤。那天她跳悬崖，如果意念再差一点，她就跳下去了，也就粉身碎骨了。现在，竟然又有人走她的老路，而她却换成了无故的劝说教育别人的人，甚至变成了那天救她的母亲。毛小妹说：“你死了，什么也证明不了，只能证明你死了，很可能人们还会说你是畏罪羞愧而死，你在地下也翻不了身。”

    于娜说：“但我怎么能想通，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是他自己和别人染上了性病，还给我也染上了，还诬陷我害我，你说我怎么能想通。”

    确实是想不通，也感觉于娜确实是无故的，而且冤枉得到了无法活下去的地步。毛小妹说：“那你们之间有爱情吗？你们在一起这么些日子，是因为爱情还是别的。”

    于娜说：“当然是爱情，至少我是爱情，而且是真心的。而他，感觉也是爱情，至少我感觉他是爱我的。”

    这让毛小妹一下很难理解。虽说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人不是鸟，人有感情有理智，如果各自飞，那也是万不得已，那也是不飞也无奈也无助，就像她和何为，她不离婚，对他无益，对她更是残酷，而更残酷的还有父母，父母养她这么大，她花费了父母无数的金钱，无数的精力和情感，她必须得报答，她必须要重新奋斗，必须得答应父母轻装前进重新开始。而于娜的男朋友刘厚成不同，他只是遇到了可以克服也可以承担的小事，他完全可以自己扛起来，可他却不但不扛，还嫁祸于爱他人。真的是无法理解，真的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突然伤感地想，如果是何为，他得了性病会不会也这样。她相信何为不会，何为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她都相信他不会嫁祸于她，更不会打她并且闹得满城风雨，而是为她着想，尽量不让她受苦。记得和何为谈恋爱不久，星期天一起徒步去郊游，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在旷无人烟的原野上，他脱下衣服撑在她头顶为她挡雨，她拒绝，他说他不怕冷，冷风冷雨正好锻炼身体。那时已经是秋天，她穿着半袖外加长衫还冷得发抖，何为脱去上衣上身已经是全裸，身上一会儿就冻起了鸡皮疙瘩，但他仍然坚持给她挡雨，感动得她紧紧地抱住他，一起抱团取暖直到雨停。当然这只是小事，挡雨不伤筋不动骨，但她相信，如果遇到大事，他也会首先为她考虑，比如让她离婚，就是完全为她着想，一点都不考虑自己，更一点都没报怨她。那次去探监，她以为他会怨恨她几句，她也想好了自我检讨，但何为没有，一句怨言都没有，没说一点她的不是，仿佛出那么大的事，她没有一点责任。

    细想，其实在何为心里，她永远都是第一位的，甚至他的所作所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都是为了她好，而且只要有一口吃的，他都会让她吃。那年寒假一起回她家，到县城转车时，汽车站有买卤猪蹄的，不知怎么，大半天没吃饭的她看到焦黄香软的猪蹄竟然站了直咽口水。这当然逃不过何为的眼睛，他决定花十六块钱买一只。猪蹄拿到手后，何为却不吃，说他看到猪蹄就恶心。她一口气吃完，才知道这个猪蹄要值四碗牛肉面的钱，也正是因为买猪蹄花了这么多钱，何为就要哪里损失哪里补，于是他就什么也没吃忍着饥饿回到了家。后来她才知道何为说看到猪蹄就恶心是假话，那次他们做实验解剖了五只猪，他们分到了免费的猪蹄猪下水。何为拿回来八只猪蹄，她一锅全炖了，何为竟然一口气吃了三只。

    毛小妹止不住鼻子发酸眼睛发热。于娜不解地问她怎么了。她猛然醒悟，她只能摇摇头。

    于娜叫毛小妹一声老师，然后问她结婚了没有。她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不想再提起自己的婚姻，她只好摇头。

    于娜说：“我原来一直以为婚姻是女人最值得追求的东西，女人就要为美好的婚姻而奋斗，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是各有所需，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男人，老师，你相信不相信真爱，你相信不相信我是清白的，相信不相信刘厚成是故意陷害我。”

    事情确实太复杂。但于娜来到这里，可能是这里严肃的气氛让她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她安静老实了许多，也开始想一些问题。至于说到婚姻和男人，她真的是无法说清，她更没有资格说什么。如果说刘厚成故意害她，好像也没有故意要害她的理由，因为于娜说他们是有爱情的。如果是真有爱情，那么就是刘厚成确实认为性病是她给他染上的，毕竟她和他才是性伴侣，他当然首先要怀疑她。当然也有可能是因爱而生恨，爱的越深，恨的越深。因为夫妻的爱是自私的，也是排他的，夫妻间越爱得深，越会在意对方，越会要求对方，越会怀疑对方，就像何为，正因为爱她，才爱得切，也呵护得紧，才惹出了大祸。毛小妹说：“世上最说不清的就是婚姻和爱情，世上多半的悲剧也是因为婚姻和爱情，你看《水浒》，里面几乎所有的悲剧都是婚姻和女人引起，当然这都是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结果，但我们也有必要从自身找一些原因，比如我们是不是有些情事做的不妥当或者过头，是不是某些事情做得让他不放心或者反感。如果我们遇事都能有点自我反省，都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一点点，事情可能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于娜说：“老师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我后来才发现，他是个心胸特别狭窄的人，也是特别自私的人，遇事只从自我考虑，丝毫不考虑别人，认识了我，就好像我成了他私人的东西，我的一切自由都没有了，一切都得经过他的同意。特别是在男女交往上，我只要和别的男人说话，他就要问我说了什么。我只和留学生接触了几次，目的也是试试我的英语水平，结果她就怀疑我和外国人有染，还给他染上了性病，你说这叫什么男人。”

    毛小妹明白，这可能才是他们导致今天的原因。突然一下觉得这又和她和何为有点像。何为就是怀疑她和路秋生而引出祸端。那么何为是不是也有点心胸狭窄？她还是从心里否定。是的，爱确实是自私的。毛小妹只能从爱的排他性方面来解释。于娜说：“也不完全是这样，也有的爱是利他的，有的人心胸就特别的宽阔，只要对方愿意，他就什么都能答应，什么都能忍受。我有一个初中的同学，他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做生意，大概十七八就结了婚，然后领着妻子出去做生意，因生意赔了钱，他便租了个理发店，妻子嫌理发赚钱少，想和客人做性交易，丈夫就同意了，然后以理发为掩护让妻子卖淫，他负责接客和服务，干得特别的起劲，也挣了点钱。后来被抓判了两年刑，出狱后两人就办了一个养鸡场，现在鸡场办得很大，生意也做得很大。”

    她这举得是什么例子，这又能说明什么。这绝对是人性扭曲的个案，但她从中听出于娜是赞同这个男人的大度的。这么说来，于娜的思想也有严重的问题，也许她确实不检点才让男朋友怀疑，就像她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路秋生走得太近从而让何为怀疑一样。突然感觉男女感情问题真的是太复杂了，现在，于娜的话她也不敢轻易相信。她只好不再说什么，一切问题只能等待学院来解决。

    于娜的父母终于来了。吴书记直接将于娜的父母领到了询问室。于娜的父母看到女儿在这种地方，一下跳了起来，问他女儿犯了什么罪，要被关押在这种地方。吴书记解释说：“哪里是关押，这是办公室，为了你女儿的安全，只能呆在这最安全的地方，要不她再跳楼，我们就太不负责了，也太对不起您了，你想想，现在是独生子女，谁家能经得起出事，你看，我们还专门让毛老师陪着，哪里是关押。”

    于娜已经抱着母亲痛哭。父亲看到女儿被打得鼻青脸肿，又叫喊了起来，问那个男生在哪里，他得打断他的腿。

    吴书记说：“学校不可能再让你们打架，男生在另一个地方，我们会另做处理。”

    父亲再看看女儿，喊叫得更凶，问学校为什么不处理打人凶手，把他女儿打成了这样为什么没有人管。

    吴书记说：“不是没人管，我们一直管着，我们知道后，就领她去验了伤，也看了病，还领到市医院做了检查。如果你觉得打伤了你女儿，打人者要负刑事责任，那你就到派出所去报案，这事只有他们才有权来管。我们是学校，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配合。”

    于娜父亲说：“打人是在你们学校发生的，那你们学校就没有责任学校就不对打人者进行任何处理和管教？”

    吴书记说：“当然要管，我们已经决定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学生管理条例上明确规定要开除学籍，所以我们已经决定要开除他们俩个，所以你这次要把你的女儿也领回去。”

    于娜父亲喊了说：“你们不开除我们也不上这破学校了，什么烂学校，竟然出这种事，请我们上我们也不上了，我早想好了，我们回去开商店做生意去。但你们诬陷我女儿的清白，你们得给个说法。我告诉你，我的女儿我清楚，我们是做生意的，她卖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卖身。”

    吴书记说：“你女儿的病市医院已经有化验结果了，可能不可能上面写清楚了，我们也无法做判断，我们也不会做判断，但学校开除他们的学籍是肯定的。你来了，我们就把你女儿交给你，再不能让你女儿出问题，至于别的问题，咱们慢慢再说。”

    于娜的父亲说：“别的我们也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现在只找打人的人算账，如果派出所不管，我就管，我就是花钱请打手，也要卸掉他一条腿。”

    于娜父母领了于那走后，吴书记长出一口气。吴书记对毛小妹说：“今天你立功了，咱们来时，学校领导正开会，他们得到消息就在咱们前面赶来了，看到你奋不顾身救人，领导都夸你是好样的，问你的情况，要求给你记功。但这种事不好张扬宣传，先让学院口头表扬你，然后年终评先进时学校会考虑评你为优秀辅导员。”

    这让毛小妹没有想到，评上了优秀辅导员，就可以在读博和转正时加分，让自己处于有利的地位。真的是因祸得福。毛小妹高兴了说：“谢谢吴书记，谢谢领导，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以后会更加努力，争取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