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中秋月饼

    乔得法很快来了，毛小妹说：“看看是不是你的，看看东西少了没有。”

    乔得法边说没少没少，边提起两个箱子转身就走。

    感觉箱子并不重。毛小妹急忙跟上，说：“我来提一个。”

    走到拐弯处，乔得法说：“到你宿舍，全部放你那里，你慢慢吃。”

    毛小妹说：“这不行，还是你拿回去，你和你们宿舍的同学吃。”

    乔得法说：“不行，我们宿舍有。”

    毛小妹说：“那就放在研究生会办公室，大家一起吃。”

    乔得法笑了笑，说：“有些话我还得告诉你。我爸是个清官好官，他不仅清廉，也注重自身的修养，也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家庭成员，特别是对我，要求特别严格，不但不能搞特殊，还不能让人知道我是市长的儿子。你想想，我如果把这些东西拿到宿舍，同学们会怎么看我，同学们会怎么宣传我，也怎么宣传我爸，如果弄到网上，我就又是一个坑爹的。而给研究生会的人吃也不行，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口一个官二代，不恨死也嫉妒死，我再傻也不能让他们吃了我的饭再砸我的锅。另一方面，我爸一直遵循古训“不以钱财害子孙”，所以一直教育我艰苦朴素，所以我对钱财和物质享受兴趣不大，每天吃饱吃好就行。”

    毛小妹一下明白了，她成了他最佳的礼物回收站，她回收了他的礼物，不仅能感激他，也能满足了他施舍弱者的善心，而且她不仅不会恨他，更不会嫉妒他，有的只是感恩。毛小妹一下泄气得腰软。是的，她是一个弱者，也成了人家可怜施舍的对象。她想坚决地不要，但她张不开口，人家毕竟是一片善心好意，如果人家不是看得起你，人家根本不用费这么大的心给你这些，人家随手扔哪个垃圾桶里就行。突然想到那些谴责忘恩负义者的文章，说许多受助者不知感恩，拿到了资助就再不联系，连个谢谢都没有。她看了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她理解了，也许那些受助者也和她此时的心态一样，认为他们施舍是满足他们的善心，而接受施舍是成全了施舍者的善意，各取所需，用不着谁感谢谁。她当然不能这么认为，她更不能忘恩负义，人类的爱心应该得到鼓励支持，而且人类的爱也有多种情况，比如乔得法对她的爱，除了男女爱，还应该有师生爱，同志爱，同情心爱，喜欢心爱。她能够感觉到，乔得法对她是有喜欢的成分，但喜欢不等于爱情，一个人可以喜欢许多人，可以喜欢大人小孩，但爱情只能给一个异性。乔得法对她的爱，就是那种同情同志的爱。有这份爱就好，毛小妹一下释然了。

    把两只箱子放到地上，毛小妹说：“那你检查一下，说不定里面有贵重的东西。”

    乔得法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里面可能有金钱。你想错了，能送金钱的人都不是傻瓜，他还怕把金钱送我后我花天酒地惹了祸他承担责任，而且更怕我不告诉父母偷偷把钱花掉让他成为无名倒霉鬼，这样他们不仅什么也得不到，还得承担行贿的后果。所以他们送我的，就是日常能吃能用又不值太多钱的东西，这样父母知道了，也不会当作受贿，而是情感和友谊的表达，真正的礼轻情意重。”

    毛小妹犹如醍醐灌顶，看来她不在那个层次，也想不清那个层次的事情，但可以肯定，一切都不用担心，乔得法一切都轻车熟路，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得完美而得体，在这方面他是一个学习成绩很好的优秀考生。毛小妹说：“但我受你这么多的好处，我能帮助你点什么，要不然我心里不平衡，哪怕是对你很小的一点帮助，我也会高兴。”

    乔得法说：“我正想求你呐。我的论文写出来了，我想请你帮我看看，看哪里还不行需要修改，你就帮我修改一下。”

    帮修改论文本是导师的事情，但导师看了都只会概括地说哪里不行哪里需要增加什么减少什么，评语有时简练得看不大懂。如果导师认为水平太差，不仅不帮助修改，还会骂个狗血淋头，还会让你学习更多的参考书箱。她和乔得法的研究方向都是猪的饲养，这方面她们有许多共同的东西，而乔得法要她看的，当然是帮他补充点什么修改点什么商量点什么。毛小妹立即愉快了说：“好，我先看看，如果需要修改点什么，我和你商量，我那里还保存了一些当年实验的数据，而且何为做的一些研究，也可以参考引用。”

    乔得法高兴了说：“那太好了，现在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毛小妹说：“谁都不用谢谢，这都是缘分，都是应该的。”

    乔得法走后，毛小妹匆忙看一下箱子里的东西，基本是各种开袋即食的各种海鲜和牛羊肉坚果等，而且水果也是各类干果。确实没有金钱，但各类物品感觉都很精美，应该都是高档食品。毛小妹将箱子塞到床底下，匆忙往吴子民办公室走。今天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吴子民当然要教导批评她。吴子民不敢批评楼管阿姨，但肯定要批评她，批评教育她好像是他的领导责任。

    进了吴子民的办公室，吴子民又要给她泡茶。给她泡了茶，就要坐下来慢慢地谈。她突然有点害怕。吴子民五十几岁，五十如狼四十如虎，这个年龄的男人对老伴已经没有什么感觉，所以更容易犯作风错误。她急忙说不喝茶。吴子民说：“我有话要对你说，我这是好茶，上好的毛尖，一口茶下肚，香气就会在浑身蔓延，保你一下就能忘记烦恼和怨恨，然后体会到生活的美好幸福。”

    还是这些老话，感觉吴子民对喝茶不是上瘾，而是有了一种依恋的病态，从生理需要到思想上都不正常。毛小妹急忙说她来泡，吴子民挡住她，在阻挡时，吴子民揽住了她的胳膊，她浑身猛然一跳，急忙闪到一边。她清楚，在这里，她再不能也再经不起一点点这种错误，如果再出了这种错误，她不仅无法再在这里容身，连她都会觉得她死无葬身之地。

    吴子民并没在意，他说：“泡茶也是一种艺术，所以泡茶也是一种艺术行为，也是在进行艺术创作，也充满了艺术创作的快乐和成就，你看，我从倒水过滤到倒杯，滴水不漏滴水不错，精准精确得像计算机控制，真的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吴子民终于泡好了茶，终于把茶放在了她面前。吴子民说：“你今天做的事很危险很鲁莽，我得好好批评一下你。”

    毛小妹急忙坐直身子，一幅诚恳倾听的样子。

    天子民品一口茶，说：“你今天做的事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如果和阿姨闹翻，如果阿姨把事情捅到网上，你就闯大祸了，不仅要连累乔得法的父亲，恐怕你也会成为网络攻击的对象。如果箱子里真的有贵重东西，那事情就更大了，就会造出一个特大新闻。现在是网络时代，每个人都在网里，每个人都得小心，不仅乔得法一家经不起网络的攻击，你和学校，也承受不起网络的攻击，你想想，如果你闯下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收场，我怎么收场。”

    这她倒没有想到，但乔得法知道不会有贵重东西，才没有阻止她去要东西。吴子民虽然也是领导，但他还没进入那个层次的圈子，他也和她一样以为会送贵重东西，甚至相信传说的那些藏金条一类的谣言。毛小妹只好述说乔得法刚才的话。吴子民说：“即使没有贵重的东西，这件事也有新闻价值。因为现在送礼又有了新花样，那就是感情投送，这也是不正之风，新闻性也更新，价值也更大，所以人们也轻易不敢送东西。楼管阿姨为什么敢那么做，就是因为那么做了，送东西的人也不敢做声，只能吃哑巴亏，所以她才那么做，没想到让你这个初出茅庐的辅导员把事情抖出来了，幸亏阿姨也不敢把事闹大，否则你就捅大麻烦了。”

    感觉横竖都是她错了。而且她做梦也想不到看起来平常的一件事，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的玄机，真的要活到老学到老。她只好认错检讨。

    吴子民说：“吃一堑长一智，这是个经验教训，以后多注意就是了，而且以后遇事要三思而后行，拿不准的，要多请示汇报。”

    毛小妹点头称是，而且她知道，这杯茶品不完，吴子民不会放她走，得一直关心教育下去。她只好专心品茶。

    吴子民说：“下个月有个会，地点在上海，是部里召开的一个学术论坛会，我去不了，你去，去了要宣读一篇论文，你代表我宣读。论文稿大体我已经写好了，是我的一个思政工作的讲话稿，你再修改成论文的形式，宣读完，你拿上大会出具的论文宣读交流证明回来，任务就完成了。”

    按学校的规定，大会交流的论文也算学术论文，大会的规格越高，论文的规格也越高。吴子民说这次是部里举办的，规格当然就是省部级，学校规定算b级论文，评职称和年终考核都算数，而且还有现金奖励。吴子民是教授不用再评职称，但年终考评需要，而她就更需要这样的论文，不仅读博士可做为推荐的条件，将来转正评职称都能用得上。但不知她能不能挂上名字。她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吴子民，吴子民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说：“你宣读，论文当然你得参与，名字就排在我的后面，算咱们两人合写的。”

    毛小妹高兴地答应一声，说：“我一定用心修改，然后再给你看。”

    天完全黑了下来，虽然领导下班迟一点，也该下班了。毛小妹站起来告辞，吴子民也站起来要走，吴子民说：“一谈话我就忘记时间，但作为干部，迟下班也是一种积极进取的态度，我这辈子，好像就没早下过班。”

    回到宿舍，毛小妹仔细看那五盒月饼。她决定给导师一盒，给吴子民一盒，给副书记和副院长一盒，再给家里寄一盒。

    后天是八月十五，给领导的月饼必须得登门送到家里，给家里的，必须今天就得寄开。到乡下的快递慢，估计得三四天。但不管几天，只要父母收到，父母就会高兴，就知道她在这里工作得还好。当然，这也是她第一份给父母的节日礼物，也是她第一次表达孝心。

    毛小妹的心里一下充满了甜蜜，家乡过中秋节的情景也浮现在脑海。在她的脑海中，家乡的中秋节每年都不变，每年都是那样一个欢乐的景象。而他家，在全村也算过节最认真，也最有情调的人家，特别是父亲，自己独立过日子后，就特意请木匠做了一个月饼模子，而且模子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别人家的是在木头上挖一个圆坑，将包好的月饼压到里面再倒出来，这样月饼就只有一面雕花，另一面只有手纹。而她家的是两面雕花，是两块木板各挖一个圆，每个圆都雕了花，将月饼包好放上去，两个木板合在一起压，整个月饼就都是花的，然后再到野地里寻找一种有八个角的八角果，将八角果蘸上红曲水，在月饼上点一个铜钱大的红花，又漂亮又好吃。记得有一年没钱买红糖，母亲就让她提了一筐鸡蛋到镇里去卖。那年她大概十一二岁，当时的感觉是特别的害怕，但月饼的诱惑和兴奋又让她不肯退缩。提着鸡蛋到了镇里，就在商店门口蹲下看着来往的行人。终于有一个中年妇女问鸡蛋怎么卖，她说妈妈说一个鸡蛋要卖三毛钱。妇女认真看了鸡蛋，再对着太阳照了，感觉没有问题，说她全要了。那天一共30个鸡蛋，妇女给了她十块钱，还说不找零了。后来母亲才打听到，那时的鸡蛋已经涨到每个五毛钱了。但那天她高兴得立即跑到商店买了一斤红糖，然后一路小跑回到了家，然后守着看母亲做月饼。一锅一锅将月饼烙熟，就等着天黑后献月亮，献完月亮后，一家人就围坐在一起吃月饼吃瓜果，热闹喜庆得一片吃喝声。结果那天的月饼她吃多了，晚上吐了两回才不难受。现在，她真的好想吃妈妈做的月饼，妈妈做月饼，馅只用红糖拌炒面，吃起来又甜又香。而卖的月饼，基本都是不知名的馅，看起来花花绿绿的，但几乎无法吃。

    可现在，她竟然成了孤身一人，而且已经好多年没回家团圆了。

    她想拆开包装看看月饼是个什么样子。但又不忍心。拆开了就是旧的了，她要崭新地原装地寄给父母，让他们知道是买来的贵重的月饼。

    结果只有邮政快递才能送到她们村里，毛小妹跑了几条街，才将快递发出去。

    第二天上午，毛小妹提着月饼到导师家看望导师，进门，发现导师家已经满满一屋子人。她一下吃惊得站在了那里。好在一屋子人里有三个她认识，其中竟然有高峰。导师接过她手里的月饼说：“都是你的师兄师姐，他们今年约好了结伴来看我，也要在我这里团圆一下。”

    以前中秋她也来过，好像没见到谁。大概是她没碰到，也可能是导师还没当院长。但大家都很热情，都热情地向她做自我介绍，然后也要她加入到微信群里。大家都是同门弟子，自然亲如一家，但年龄却相差很大，最老的已经五十一岁，也是导师培养的第一个硕士，而且还带了他的妻子。最小的当然是她，也最没混出个名堂。

    导师决定在家里设宴，好像是怕在外面太招摇。导师要毛小妹去商场卖东西。导师说：“你计划一下看买点什么，我给你转两千块钱。”

    几个女弟子都要去，然后年轻一点的男弟子也要去。结果是八个人浩浩荡荡一起去了超市。

    一位做了局长的师兄说今天得喝茅台酒，而且一下拿了四瓶。一位师姐看到有日本肥牛肉，说她在日本访学吃过一次日本肥牛，多好吃她无法形容，今天大家也品尝一下。

    但日本肥牛的价格有点吓人，每公斤要五百六十块钱。但师姐说不贵，说在日本要将近两万日元。

    大家怀疑是否是真的日本肥牛。但包装很精美，上面也全是日文。只好说买两公斤一包的尝尝。

    大家说好了回去一人做一个拿手菜，谁要用的食材谁买。很快购物车就装满了。大家都喊了说可以了可以了，才一起往收银处走。

    结果把大家都吓一跳，总共要一万零四百三十一块。

    导师只给了二千块。毛小妹不知该怎么办。高峰站出来说：“咱们八个人平摊，我微信群收款。”

    每人一千三百零四。几个师姐脸色一下不好看了，但也只抱怨说不应该拿茅台酒，但还是付了钱。

    回到导师家，大家又是欢乐的，也整整做出半地的饭菜，也整整热闹到天黑后赏了月，大家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