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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归去难·最后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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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钰在虎牢关生擒窦建德后,对其用了酷刑严加审问,但是那窦老头一口咬定前朝南阳公主在本该随萧氏投奔东突厥的奕承公主前就莫名消失了。

    母子连心,钰公子猜到养母可能是独自赶往长安去寻他,要见自己最后一面,于是将玄甲军交接给秦王世民,他和胞姐李洛焉一路押送战俘先行赶回长安。

    果不其然,还没等到京畿,晋王府的暗卫就报告已经有了杨氏下落,姐弟俩加紧回京将窦、王等俘将押至长安便马上折返去寻杨氏。

    路上,李洛焉听宇文钰说了南阳公主的遭遇:江都兵变,宇文化及将杨姓皇子都杀得干净,但南阳公主与宇文士及的儿子宇文禅师毕竟是他的亲侄儿,便手下留情留了她母子性命。后来宇文化及便裹挟着杨广后宫及公主母子迁往老本营聊城。

    但不多日后他又败给了后续起兵的夏国公窦建德。真是因果伦报,那窦老头又将宇文化及一支男丁尽数斩杀,待轮到了宇文禅师,窦建德知他是先帝杨广的外孙,便表示禅师是宇文家的血脉本是要杀的,若是南阳公主执意将其留在身边,也可留其性命。

    杨氏知道其实隋朝已倾,大局已定,覆巢之下更无完卵,自己和唯一的亲生孩儿宇文禅师终是难逃死劫,大不了孩子死了,自己也随他去了。于是横了颗心,交代夏国公任其处置,那窦老头心狠手辣,急匆匆地就将宇文一脉尽数斩草除根了。

    自己下嫁的驸马成了杀父仇家又叛逃投奔了唐皇,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死在乱党手中,杨氏万念俱灰,本想一死了之,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曾一手带大的养子宇文钰,她听李渊一脉成了事,便停着一口气,想在长安能见她的养子钰哥见最后一面,知他平安无恙之后便可从容赴死。

    于是她带着唯一一个对她衷心的宫女,辗转从东都一直流浪回了长安,杨氏知道已经投唐的夫君宇文士及已经在长安做了高官,主仆二人本来可以投奔他,但她恨他们宇文家谋害杨家,便横了心誓死再也不肯见丈夫。

    可怜的前朝公主还未到长安便弹尽粮绝,杨氏当了最后一个金镯,买下了京畿附近的一个破败草屋,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孩儿回京。

    这边双生子终于找到破败的茅草房,却看见有车辇停在院外,南阳公主的丈夫,当朝的中书令宇文士及正团着手焦急地在院外踱步,等着妻子的回复。

    双生子走近,见杨氏的婢女银蝉推开柴门,冷着脸出来传话,“宰相大人,公主原话:必就死,可相见。”

    看来杨氏真是恨死了她的丈夫,她满腔的家仇国恨皆缘于他们宇文一家,终是一生一世也不肯再跟宇文士及相见。以宇文士及对妻子的了解,如果现在进去可能真就一死两命,于是他垂头丧气地走出了院子,见等在门外的钰公子和洛焉,只尴尬地冲他们点了下头就乘车离开了。

    李洛焉知道现在李家和杨家关系已经不似从前,甚至可以说势不两立,自己进屋,反而对品性清贵的南阳公主是种折辱,于是对弟弟说到:“钰儿,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宇文钰点了点头,跟着婢女进院,他轻轻推开了柴房的门扉。

    钰哥见养母也,曾经堂堂的长公主蜷着身体,一脸茫然地坐在一堆茅草旁,颠沛流离的生活让本是金玉之躯的杨氏形如枯槁,她紧闭的眼中流出了血泪,钰公子顿感一阵钻心的疼痛,心疼得要命。

    杨氏感知有人进屋,只皱眉侧耳听着,厉声问到:“是谁?本宫说过,绝不见那负心人。”

    钰公子猜想养母眼睛应是失了明,更是心如刀割,扑通一声跪在杨氏面前,失声道:“娘亲,是我,钰儿。”

    宇文钰惭愧落泪,继而自责:“母亲,是儿子来迟,不曾救驾,让母亲受了这般折辱,儿子万死不辞。”

    杨氏眯缝着眼站起身,摸索着,她颤抖的手挨到了宇文钰肩头,又紧紧抓住,瞪着眼问:“钰儿?钰儿!是你吗?”

    “娘亲,是我。”宇文钰握住杨氏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杨氏摸索着钰哥的脸颊,辨认出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真是不枉千里的奔波,她终于见到这世上唯一让自己眷恋的亲人,杨氏顿时百感交集又悲愤交加,经年来经历的恐惧与委屈一时间像决堤的洪水无处发泄,她不由分说地豁出命来抡着胳膊捶打起儿子,口中咒骂道:“你个不肖子怎么才来啊?”

    杨氏一边捶打一边嚎啕大哭,“你们宇文家做的好事,杀我父皇,捋我母后。你那十岁的弟弟宇文禅师就死在为娘眼前,那时你都在哪里啊?”

    宇文钰也不躲闪,反而挺直身躯任凭南阳公主胡乱捶打,“是孩儿不孝,不能护娘亲和阿弟周全,今天要杀要剐全凭娘亲处置。”

    杨氏打得累了,停手喘着粗气,长时间委屈的泪如决堤的河川,抽泣许久,一句话也讲不出。

    宇文钰拉起养母的衣袖,轻轻摇晃,想起小时候犯错惹杨氏不高兴时,每每如此都能哄好她,“阿娘,是孩子错了。”

    杨氏也想起了过去种种,怪自己把怨气都撒在了无辜的孩子身上,又摸索着钰哥,一把搂住,“钰儿,我的好钰儿,娘亲不该拿你撒气。这是我大隋的命数,也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是为娘不好,错怪了你。”

    宇文钰善良的脾性就是随了他的养母,娘俩一般无二,但他们这类人永远都是成全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钰公子也搂住杨氏,母子俩抱头痛哭起来。

    李洛焉在门外听到哭声,感叹这该死的命运弄人,这世上哪有什么“仇者快,亲者痛”的快意恩仇。关陇几大门阀家族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任是王室的任何一支被灭,牵连者众,中间千丝万缕的利害干系只会导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说不定哪一天自己最亲的人刹那间就变成了自己的仇人。

    母子二人哭得久了,钰哥怕养母眼疾恶化,便提到了始作俑者的窦建德,“娘,兽牢关一役我已将那窦老贼生擒,待明日我奏请父皇,儿子必要亲自斩了他,为娘亲、阿弟报仇。”

    南阳公主听了,心下又是一宽,“好,我的好孩子,为娘没有白疼你。”她长舒了口气,明白自己在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牵挂。

    宇文钰知道再把养母迎回前朝的公主府总是不妥,于是将杨氏安置在早已备好的私宅。毕竟快十年的朝夕相处,他和南阳公主早已母子连心,他知道养母从江都到聊城,辗转到了洛阳又回了伤心地长安,一路忍气吞声、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为了见自己最后一面,今日她既了了心愿,以她的性子一定是再不想再苟活在这世间了。

    钰公子再三叮嘱一直跟着杨氏的宫女夜里时刻关注着自己养母的动静,他则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果然不出他所料,半夜里就听见鸣蝉大喊:“快来人啊,公主自缢了!”

    守在门外的宇文钰破门而入,抬手掷出昆仑奴割断了悬梁的绳索,同时接住了下落的杨氏。

    钰哥搂着母亲,悲从中来,失声哭到:“阿娘,你怎么忍心撇下孩儿,现在钰儿只有你了,若娘亲真去了,我也不会久活,今后母亲在哪儿,儿子就在哪儿。”

    杨氏知道宇文钰性子,他说的就是心中所想。她又想到这孩子命苦,生母一心只为复周,将两个双生子作为筹码棋子,将他们至于风浪漩涡,而钰哥自幼便有不足之症,已经死了一回,幸得参神相救,才又还得阳来,在战场上金戈铁马,九死一生。

    杨氏回忆起钰哥初到公主府时她还没有亲生孩子,就视钰哥如己出,捧在手心怕热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好不容易带到了十岁,钰哥又回太原投奔自己生父李渊去了。

    临别那日就想在眼前,她怕钰哥内疚,再反悔说要留在自己身边,当时只得强颜欢笑送他到十里长亭,母子生离,心如刀割,当日当时失子之痛并不比眼看着亲生儿子禅师被杀时轻缓。

    思量至此,杨氏似乎一下子内心清明,豁然开朗,“钰儿,我没了亲生孩子,你又失了生母。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让我们母子再次相聚,为娘今后也绝不会寻死觅活,从此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但为娘只想在京都郊外寻个清净处削发代首,遁入空门,青灯古佛,静守本心,每日为我儿祷告平安。”

    宇文钰明白:失了孤的母亲想时刻都守着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但她又怕因自己是先朝公主的身份影响了养子的王权之路。

    见养母不再一心寻死,钰哥宽心很多,想再挽留杨氏在府上就是强人所难,只能宽慰道:“母亲先在我府中把眼疾养好,待我慢慢去寻个靠谱的清净寺院,到时儿子全遂母亲心愿,绝不会再拖累母亲。只是孩儿想娘亲了去拜望时,娘亲不要不见就行。”

    “我儿最是孝顺,到时你若去见我,娘亲定为你准备你最爱吃的斋饭。”

    ……

    李洛焉目送着宇文钰母子回府,便乘着星辉也回了公主府。想到公主府虽然壮丽漂亮却没有夫君相伴,三娘不禁惆怅,马匹进了深巷,洛焉远远望见着秋水色衣裳、谪仙一样的少师伫立在府门口等自己,立刻策马奔至大门。

    三娘从马上一跃而下扑向丈夫,喜极而泣,“少师!我等得你好苦。”

    萬笑着伸手接住情绪激动的妻子,又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打趣道:“焉儿,你看看你现在可有半分公主的模样和体统?”

    长公主知道夫君是在打趣她,也不生气,更不避嫌,一路把少师连拖带拽拉进了卧室。

    进了内室,少师搂着妻子为难道:“焉儿,我听闻人间的规矩似乎不可白日宣淫……”

    洛焉仔细检查夫君,确认他身体恢复如常后,仰头斜眼瞪着丈夫, “我是想验视一下你是否被那狐狸吃干抹净?”想到自己正值壮年的夫君和那狐狸祖宗在孤夜洞府共处一室,她见识过涂娘能耐,别说男儿,就是她和涂娘待得久了也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魅术,一定是魅术!三娘醋意大发,准备生扑……

    少师见妻子难得会为了自己吃醋,拉着娘子坐在自己腿上,“我身和心都是属于你一人。”

    洛焉知道丈夫不会骗人,他要想就范,这一万年早就对涂娘半推半就了,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忙问:“那涂娘人呢?”

    “我令她回她的涂山去了。”少师补充道:“我尝过吃醋的滋味,绝不也让你 ,不会让你吃醋为难,平日里都避之不及,但这次我没了意识,选不了救我的是谁。”

    三娘假装生气哼了一声,“你要敢对我不忠,本宫也找几个漂亮面首,整日养在你眼前恶心你。”

    少师知是妻子玩笑话,也不愠怒,嘴角带着温柔笑意,“看来今晚为夫得好好表现,可不能失宠,再被长公主始乱终弃……”

    洛焉和丈夫又笑意盈盈地缠绵了一会儿,便谈论起现在天下归一,大局已定,她最惦记还在镇守韦泽关的幺妹平阳公主,少师也算定今后李唐不会有大规模的征战,欣然同意与她一起去接替李玉贞,让高祖幺女玉贞能回长安和父亲、兄长们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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