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醉桃园·三结义
唐国公说到做到，晋阳城刚见春晖，他就带上双生子赶去东都吊唁故去的老将军长孙晟。
到了洛阳父子几人径直去了将军府，将军府新主人长孙安业对李氏父子盛情款待。
而洛焉也终于见到了大半年未见的观音姐姐，姐妹相见又哭又笑，正经亲昵熟络了一番。
三娘从观音婢口中得知：长孙老将军临终前还是为继室夫人及几个子女铺了后路，为他们母子留了一笔可观的房屋、田契。所以长孙府中观音婢的母亲跟大郎安业也算互相制衡，暂时还算和平。
听了这些，三娘终于放心 。
由于戴罪在身，李渊不便久留异地，他和三娘、钰公子祭拜过老将军后，便启程赶回晋阳，李洛焉和长孙长丽约好，等观音婢三年孝满再来看她，并接她去晋阳作客。
观音婢一口答应，依依不舍地目送洛焉几人的马车渐渐远去。
路上，三娘八卦心起，不断试探钰哥心思，可是无论她怎么念叨观音姐姐如何如何的好，钰哥都一副不为所动的冷淡样子。
见钰小子或是太年轻并未开窍，三娘便转换话题，承诺等回了晋阳，要教他骑马、射箭，她决心要把老将军的衣钵：骑射的本事传给胞弟。
这下钰哥眼前一亮，似乎颇感兴趣，见话题终于吸引到了“闷葫芦”弟弟的注意，三娘又吹嘘起来，“你阿姊我可是老将军的关门弟子，又在长孙将军府一年一度的骑射比赛中拔得头筹。遥想那日全国的射箭精英可都齐聚老将军府上，”说着，洛焉自豪地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自己，“而我，是当日的唯一冠军！”
若三娘子吹嘘别的，宇文钰可能当耳旁风内心一笑而过，但于骑射他是亲眼见识过阿姊厉害的。
话说自他们从大兴回了晋中，三娘便鲜少再跟梁、秦、李家几位公子约架斗殴，因为三娘爱上了打马球。
几家公子自小也都是习武出身，而且马球更讲战术配合，不像之前徒手打架若打不过三娘只能老实挨揍，马球场上只要战术运用得当，偶尔还可险胜三娘一次，所以他们自然愿意奉陪。
钰哥去观战过几次，只要有三娘在，自己这个双胞阿姊绝对是赛场上唯一的焦点，着男装的李洛焉骑在骏马之上，可以一边熟练地操控马匹，一边奋勇直追地去精准击球，真配得上纵横驰骋、英姿飒爽几个字。
每逢阿姊上场，观众席上的小娘子们便自动抱团组成三娘拥趸，声嘶力竭地为李三娘子喝彩叫好。
更有甚者，有些不知情的小娘还偷偷制作花冠，私下递给三娘。三娘不忍心使小娘子们初开的情窦没等开放就凋零，也不拆穿，每每都把花环抛给观众席的胞弟钰哥。
小娘子们见了比洛焉生得更加清冷俊秀的小郎，便又都纷纷移情别恋，去围李家钰郎，搞得钰公子躲闪不及、烦闷不已……
总之，不只他一人，整个晋阳喜爱马球的球迷都觉得飞驰在骏马之上的三娘是神女一般的存在，从那后再也没人叫她“修罗”，而都叫她“娘子将军”。
见识了阿姊在马场上的所向披靡，他第一次觉得三娘确有过人之才，宇文钰笃定将来阿姊的成就也必定将超越李家一众儿郎。
他想到这儿，看向阿姊，想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却见女魔头愠怒地看着自己，粗声埋怨道：“钰小子，你说说你，哪样都好，就是不爱与人攀谈说笑，搞得人家这般尴尬。”
洛焉见宇文钰也不辩驳，语气故作嫌弃：“早先要不是我去大兴救你，你这一辈子可能就是他们口中的‘锯了嘴的侏儒’了。”
见阿姊有些恼他，钰哥忙牵起洛焉的袖子，轻轻晃了晃，“阿姊莫怪，弟弟自幼不善言辞，但心中对阿姊的崇拜之情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喜怒都在脸上的三娘脸听了，马上显出了笑意，又开始自顾自地吹嘘哪次打得王家二公子满头是包，又有哪次在马球场上，把高君雅家的几个小子赢得个落花流水。
一路说笑，回了晋阳，三娘子和弟弟世民立刻训练起钰哥来。
李氏儿女不愧天生自带武神基因，月余间，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钰公子就可以熟练操控马匹， 三娘看钰哥学得不错，又带他去马场实战，检验教学成果。由她、钰公子，世民组成了铁三角，不几日，便赢了个不大不小的比赛。
初战告捷，越战越勇的李洛焉又牵头设了擂台，三娘、钰哥、世民并几个晋阳的马球高手七人，与梁师都家的两位公子梁宥山、梁予之；秦琼家的二位公子秦怀道、秦清川；李靖家的三位公子对战。
双方定好三局两胜，每隔七日一赛，快的话不到一个月就可知哪队拔得头筹。
马球赛声势浩大，每逢开赛，爱凑热闹的晋中百姓，都纷纷到场见证巅峰对决，更有投机者押注各自看好队伍，希望能趁机大赚一笔。
许是操练不够，又或是战术问题，马球赛了一个月，三娘子的李家战队竟然与对方各有两次胜负，眼看赛事胶着，三日后便是总决赛，洛焉有些沉不住气，邀钰哥、世民在她洛书院中共商决赛御敌之策。
三人分析过后，一致认为对方各个骑手间似乎联系得十分紧密，能够彼此优劣互补，而几场比赛下来几人配合的越来越默契，让三娘一队没有半点破绽可钻。
“世民听闻，宥山、清川他们七人借由此次比赛已结为异姓兄弟，想必跟他们配合有度有些干系。”
“是羊角哀、左伯桃还有刘关张那种异姓兄弟吗？”三娘问。
世民点头，李洛焉转着眼珠子想了想， “那我们三个也结拜！”
钰哥、世民听了瞠目结舌，两人都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
见两个弟弟像看异类一样看着自己，三娘忙解释道：“诶呀~这你们就不懂了吧？
待我给你们分析：单从技艺来说，场上你们阿姊我自信：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但我也知道我这性子急躁了些，关键时刻容易一意孤行，而功亏一篑。”
接着她对世民说：“阿弟你呢，无论技术还是能力都没得说，综合来看是场上的灵魂所在。但你性子过于稳重，容易患得患失而错失制胜良机；
钰儿虽然刚刚练习马球，只能在我们中间辅助，但是他洞察敏锐、凡是从能大局考量，是最合适平衡队伍、制定战术决策之人。”
点评完各自优劣，三娘总结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们虽是一母同胞，但这只是肉身而已。人一出生便有了“自我”的概念，需要重新融入集体学会协作而共赢。想要得筹，我们三个主力必须同心戮力。所以我们要结拜，在精神上高度统一！”
俩个弟弟觉得阿姊平日行止虽然一副混世魔头横行霸道的样子，没想到她对人对事却观察如此细致精准，不由得心悦诚服，都点头同意三娘的提议。
姐弟三人商量好，事不宜迟，第二日也就是决赛前一日就在三娘的洛书院，当着中天日神羲和起誓，完成结拜仪式。
翌日，三娘天不亮就开始沐浴更衣，亲自准备结拜祭祀之物，她还特命人去厨房捉了一只活泼的大公鸡，准备一会儿歃血为盟用。
洛焉亲自摆好祭案贡品，又照着从耶耶书房顺回来的古书演练了几次。折腾了一番，她觉得万事俱备，看时间尚早，等弟弟们从父母处问安回来也不迟，于是三娘又翻身上榻想补个回笼觉。
睡着睡着，不觉已日落黄昏，洛焉一睁眼，见屋外天色已暗，忙坐起问丫鬟是几时了？
丫鬟娟儿回：“已是酉时。”
三娘责怪：“你怎么也不叫我？钰小子和世民来了吗？”
“两位公子在院外恭候多时，不敢冒然打扰小姐的清梦。”
“快请进来！”三娘一边整理装束，一边心里怪自己平日对自家兄弟下手打得太重，搞得他们个个谨小慎微，生怕得罪自己，白受铁拳。
夕阳西斜，已是日暮，姐弟三人尴尬地立在院中，本来一早还尖叫不停的大公鸡也蔫蔫瞌睡起来。
“祭拜月神也是一样的。”钰哥安慰道。
“真的？”洛焉将信将疑。
世民也应和：“我华夏族自古都有拜月之说，不过阿姊，男不拜月，请阿姊主持，我和钰哥哥在旁赞礼。”
“好！”
三娘又命丫鬟来俩根红烛、一尊香炉，调整了供几方向，便开始对着天边刚刚升起的一轮圆月祭拜起来。
三娘蜡烛引燃香后，双手持香上举至头顶，弓腰拜了三次，将手中香插进香炉，祷告道：“古有桃园三结义，管鲍之交。今有我李洛焉、宇文钰、李世民姐弟三人在月神面前结拜。”
祈祷后，三娘再次下跪，拜了月神三次。
洛焉牵过俩个弟弟，围坐一圈，三人单手交叠，“今后我们姐弟三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同心同德，所向披靡。”
钰哥、世民郑重点头。
这时，窦夫人院里的丫鬟端来窦氏送他们的果酒和炙烤菜肴，本以为母亲最不喜这些少年做出的蠢事，这样看来阿娘还是那个重礼仪、识大体的窦家娘子。
三娘斟了三杯酒，手指尖微沾酒，上撒天，下撒地，宇文钰、世民也在三娘的提示下一齐摔杯，三人结拜礼成。
在一旁看热闹的丫鬟们知道礼成，都为三人高兴，一齐把祭台撤下，又抬出张八仙桌，摆好菜肴、果酒就纷纷下去了。
几杯酒下肚，姐弟几人个个高兴。三娘提议每人说一位古往今来自己最崇拜的英雄。
“从我先开始！”
三娘知道俩个弟弟过于“守礼”，自己不开头，他们谁也不敢造次，于是便自动省去推诿礼让的环节，打头说起来：“我以为苟灌巾帼不让须眉，是让人敬佩的女英雄。她不爱红妆爱武装，甚至比男儿还彪悍，十岁便能骑马张弓，论箭已能百步穿杨，而力枪剑戟也是样样精通。”
钰公子心中腹诽：阿姊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世民立刻附和：“苟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与父亲被数万胡骑围困在宛城时，她主动请缨出城求援，以十三岁稚龄率领十余死士突破重围，请来援军了 宛城之围，成功拯救了自己的父亲干水火之中。身为女子，这样年纪有这样的胆识，又创下了如此壮举，无愧为女中豪杰。”
见弟弟们认可，洛焉欢喜又问胞弟：“那你呢，钰儿？”
宇文钰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说到“霍公，霍去病。”他接着说：“冠军侯 不战而屈人之兵，击匈奴，历五王国，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馀里，杀折兰王，斩卢侯王，执浑邪王子及相国，而后封狼居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好！说得好！”她又看向弟弟世民，“那世民呢？”
李世民想了一下，便答：“阿姊是世民心目中女中豪杰、举世少有的将才。”
洛焉知情商不知比自己高多少倍的弟弟这番话应该半是认真、半是礼貌敷衍，于是装嗔，“不许说我，换个人。”
世民犹豫了一下，心下又想到一个人，没等说出口就又被三娘子否定了，“也不能说阿耶！”
世民叹了叹气，摇头说：“那真的没有了。”
“哈，世民你小子，平时最是谦虚谨慎，原来古今那么多英雄皆不入你的眼呀？！”
世民觉得自己若不说出个厉害人物，阿姊今天肯定不依不饶，于是略思考了下，“我独爱凤凰！”
“是凤鸣岐山的凤凰？”宇文钰问到。
（凤鸣岐山指的是周朝将兴盛前，岐山有凤凰栖息鸣叫，人们认为凤凰是由于文王的德政才来的，是周兴盛的吉兆。）
“正是，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明非而止，是为不争。凤凰一出，光耀我华夏大地，助我国祚绵长。”
“说得好！”洛焉被阿弟一番陈词感动，举杯祝词：“敬我华夏！”
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三娘抬头望见明月当空、琼瑶玉碎，不由得酒兴大起，想做些诗词出来。
奈何她志不在诗词歌赋，毕生所学有限，半天，竟一句也憋不出来，空看着酒杯无奈地摇头。
最善察言观色的世民似会读心般，起身向哥姐抱拳，“阿弟不才，献赋一首，要在哥姐面前献丑露怯了。”
他起身举杯一饮而尽，此时一缕微风拂过少年面，俊朗少年面向明月，朗朗而诵：
“有一威凤，憩翮朝阳。晨游紫雾，夕饮玄霜。资长风以举翰，戾天衢而远翔。西翥则烟氛閟色，东飞则日月腾光。化垂鹏于北裔，训群鸟于南荒……”
世民正低头思索间，宇文钰慷慨接到： “弭乱世而方降，膺明时而自彰。俯翼云路，归功本树。仰乔枝而见猜，俯修条而抱蠹……”
兄弟俩不一刻便然做出了流芳百世的《威凤赋》，喜得洛焉拍手称绝，直夸“二位弟弟文风流光溢彩，武力卓然，明日决赛拔得头筹必如囊中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