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送入我门来 ·归家(下)
几人进了大门,窦氏带着儿女们向等在大厅的李渊问安,接着窦夫人又让钰哥单独去给父亲见礼。
钰公子郑重下跪向父亲行拜礼,国公忙起身伸手去扶,见儿子被南阳公主夫妇养得玉树临风、出类拔萃,感慨道:“转眼我儿已经长成少年,都怪为父无能,让你离家近十载,虽幸得长公主夫妇照拂,但为父懂你思家心切,让我儿受苦了。”
钰哥也激动不已,他下意识低头看父亲扶着自己的手,有抬眼看父亲。
他惊觉面前的父亲竟然跟自己换身那日回忆里的黑影人形象无二,而就是这双手想置阿姊洛焉于死地。
怎么是他?!宇文钰心下惊恐,立刻挣脱李渊的双手,本能地往后退。
大郎建成不满,怒喝着弟弟:“宇文钰,你不是自小长在皇家么?怎得这点礼数都没有,难道在驸马府尊贵惯了,你连父亲也不肯认了?”
洛焉忙上前一步替胞弟解围,“大兄,不是的,钰儿他是近乡情怯,我敢保证他比谁都想念父亲!”
李建成厌恶地看着三娘说:“你个怪胎,哪里轮到你讲话?”
“建成,闭嘴,不得对弟妹如此苛责。”国公喝止大郎,大郎只能强忍吞声。
谁也没想到,本是家人团聚,父子相认的温馨环节,场面却如此尴尬。好巧不巧,这时府卫来报,大兴又传圣旨。
李洛焉心想不好,这杨家都爱秋后算账,自己拳打二皇子的事情他们终是不肯罢休,这回又要将怒火烧到父亲身上。
而李渊似早有准备,也不惊慌,从容地领着一大家人齐齐下跪接旨。
三娘低头听旨,只听见炀帝指责父亲“绥靖不利,致高句丽与突厥结盟,置大隋于腹背受敌之困境”、 又有“身为官陇勋贵未以身作则,对一双儿女管教不严,使二人性骄行扈、汜性骄惰、富贵而骄”、最后“革去太原留守一职,留国公头衔,食邑俸禄减半,以正朝纲”。
李渊从容接旨并亲自送传旨的宫人出府,洛焉跪在原地垂头丧气,不知一会儿如何向耶耶交代。
这时一旁的钰哥突然起身护住三娘,原来是气急败坏的大郎一个飞脚用力踹来,将满腔怒火都撒在弟妹身上。
李渊的儿女个个都力大过人,虽然三娘被钰哥护住,力道被两人均摊,但李建成使出了全力,下脚过重将姐弟二人踹出好远。
李建成恨恨道:“自古双生就是大不祥,阿耶早就该处理你们两个祸害,要不哪能出今日之丑,让整个李氏蒙羞?!”
这时窦氏起身,挡在双生子前面,面对大郎怒目而视,冷冷地说到:“这次入京是老身带着几个孩儿去的,你是不是也要怪我这个当娘的管教不周?大郎,你今日若真要立威,要打要杀先从我开始。”
这时,长姊昭匀也立在窦氏身侧,而世民、元吉、玉贞几个弟妹则围在双生子身边保护哥姐。
李渊刚在大门口送完客,就听家里乱了套,知道一道圣旨就让家中起了内讧,忙回身去为女儿解围,他推开李建成,来到双生子身旁,扶起倒地的一双儿女。
在确认二人无事后,李渊转头对李建成怒道:“李建成,我李渊的儿女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教?!作为长兄,不做亲善弟妹表率,反而公然挑衅我这个父亲权威,致父母心寒、兄弟失和。”
李渊越说越气,颤抖着手,指着李建成,“大郎你现在就滚回你自己的府上,禁足半月,径自反省去!我活一日,你就少来我国公府发威。”
鲜少见父亲发怒,李家一众儿女都默默听训,而大郎自知理亏,回了父亲一句“是”,又恶狠狠地又看了双生子一眼,便拂袖而去。
待李建成离去,李渊马上恢复了常态,语气平和许多,对窦氏说:“夫人,你和玉贞舟车劳顿,都去歇息吧,钰儿、焉儿留下。”
众人稀稀拉拉退下,洛焉和宇文钰又跪在父亲面前,准备领罚。
三娘偷偷摸了摸腰间,后悔今天没戴“打得轻”。
李洛焉心中咒骂那姓杨的锱铢必较,这回再次被他算准拿捏,本是父子团圆,举家欢庆的好日子,偏偏来了这么个倒霉圣旨。
现在屋内只剩父子三人,李渊缓扶起生双子,问了钰哥南阳公主及驸马近况,又询问他儿时烙下病根可曾治好,便嘱咐不必急于认祖改姓,先保留原本姓名,待他十五岁加冠后再自行定夺。
钰哥一一点头答应。
李渊:“钰儿可先在焉儿院后抱厦住下,等过了年,可以在内府另辟别院。”
“还是阿耶考虑周到!”李洛焉高兴说到:“钰儿,走,阿姊带你去我的洛书院。”
李渊摆手制止,“让内仆领钰哥去 ,焉儿,你随我到书房。”
看来终是免不了挨板子,李洛焉像蔫了的黄瓜,垂头丧气地随父亲进了书房。
“机智”的三娘一进书房便扑通跪地,她知道耶耶心软,儿女中又独疼爱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少挨些责罚便是赢。
李渊扶起女儿,“快让耶耶看看,我的焉儿长高、俊俏些了,也文静、懂事多了。”国公想女儿想得不行,眼泪汪汪地问:“我儿在大兴住得惯吗?那边的菜式可习惯?”
“耶耶,你不怪我吗?女儿不孝闯了大祸,还连累了耶耶和我们李氏全族……”
“耶耶怎么会怪你?我还要谢你破了我李氏的死局!”
看着女儿一脸疑惑,李渊解释道:“仁人兄已修书把来龙去脉给跟我讲明,焉儿,你做得甚好!”
李洛焉虽不知个中详细缘故,但她深信耶耶不会骗人。
李渊又问了一些京中故人的近况,最后还是没绕过他心心念念那个人。
“焉儿,耶耶交代你那第三件事……”
想起自己还有这道免死金牌,洛焉自豪地说:“耶耶所托之事焉儿件件都已完成!”说完还挤眉弄眼,给了李渊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李渊满意,长舒了口气,徐徐落座,似乎在回忆什么往事。
过了一会儿,他皱眉似想起什么,为难地跟女儿摊牌:“焉儿,耶耶跟你讲件事,你莫要伤心……长孙老将军在月前旧疾复发已经于东都殡天了。”
“耶耶你说什么?”
三娘听到老将军死讯如晴天霹雳,心头吃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想起几个月前才从老将军那学成而归,怎么自己才走了不到半年,长孙晟老将军就离世了?
“耶耶,你怎么不修书给孩儿,我也好为老将军祭奠!”长孙晟于她不是师父却胜似恩师,她想起长孙晟生前对她和世民悉心教导,又照顾有加,心中说不出的酸痛,不禁泪如雨下。
国公叹了口气,“耶耶是想你们母女在宫中腹背受敌,危机四伏,本就不易,怕再传噩耗,我儿遭不住,会生重病。”
他又为女儿拭泪,“长孙将军出殡时,世民已代我李氏前去洛阳吊唁,等开了春,耶耶再带你和钰儿备好祭品去祭拜恩人。”
李洛焉抹着眼泪,一直点头,她心里还惦记观音姐姐,不知道她家的大郎是不是在父亲离世后会对他们几个继室所出也跟长兄建成对自己一样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