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烟水微茫茫
这山里虽也有人居住，却只是零零散散的几户，远不如河对岸那头的山民多。凌无非独自一人进了深山，越往深处走，周围便越发安静。
荒郊野地，苍烟漫布，举目无垠的杂草丛生遍地。即便是在这艳阳高照的正午时分，四下也是一片空寂，没有半点声音。
凌无非靠着罗盘指引，走进杳无人烟的山谷，在一方石碑前停下了脚步。
石碑陈旧，布满龟裂的纹路，上面的字迹也都已受损，模糊不堪，只字难辨。
他忽然蹙起了眉，只因他看见石碑前的杂草丛中躺着一把断剑。凌无非俯身拾起，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眉心越发紧蹙。
剑的成色很新，刃口锋利，一丝锈迹也没有，与这荒地里零落的其他已生锈朽烂的兵器碎片完全不同。
凌无非摇了摇头，俯身将那截断剑放在石碑前，继续前行，在荒地里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什么异常之处，眼见天色将晚，正待转身离去，却忽然感到右足后跟像是踩中了什么机关似的，忽地向下沉了半寸。
他即刻抬足，蹲身查看，才发现那下沉之物是被荒草掩盖的一块三寸见方的石板，于是便徒手拔去石板周围的野草，屈指在地面轻轻叩了几下。
随着轻叩声响，石板下方传来空旷的回声。
凌无非略一迟疑，缓缓伸手，再次按动石板，又等了好一会儿，却仍未发觉有其他异常的动静。
他蹙紧眉头，沉思良久方起身站直。黄昏余霞的橘红光晕落下，将他温润俊秀的眉目照亮。
一番探寻无果，凌无非只得离开山谷，却在经过一片灌木丛时，忽然听见了说话声。
“看什么看，”说话的是个男人，“是我先发现她的，就该老子先来！”
“凭什么？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先发现的又怎样？”另一个男人骂道，“老子比你大十几岁，多少年没见过女人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还能让你给抢了先？给我滚一边去！”
凌无非不由困惑，当下拨开一侧灌木，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皮肤粗糙，面相土气的男人正争执不休。在那两人身旁的草地上，还躺着一名少女。
少女相貌清丽，此刻正昏迷不醒。她穿着一身没有任何图案纹样的月白衣裙，虽显朴素，用料却看得出考究。而那两个男人，却是土里土气，粗犷野蛮，丝毫不修边幅，瞧着像是附近的山民，与那少女毫不匹配。
“滚开！”其中那名年长的汉子，将另一男子推开，一面解着裤带，便要扑向那躺在地上的少女。在灌木丛外旁观这一幕的凌无非见势不对，当即折下几片绿叶，扬手抛出，从那两个男人与少女间的空隙穿过，割断几丛野草后，径自扎入泥地。
“谁？”那解裤带的男人动作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胸口便挨了重重一掌，“哎呦”一声向后飞出，又摔在地上。
那两个粗衣男人都被吓了一跳，再抬眼时，才发现眼前多了一人。
“你谁呀？”那个挨了打的中年汉子爬起身来退后两步，冲凌无非喝道，“别坏了大爷好事！”
凌无非不言，走到那少女身旁蹲下，抬手探了探那少女鼻息，确认气息平稳，方瞥了那两个男人一眼，啧啧两声道：“就这样，竟还理直气壮？”
“臭小子，先来后到懂不懂？”中年汉子以己度人，满脑污秽，只认定凌无非与他们所怀目的相同，当即上前一步，挺直腰板，气势汹汹道，“老子先看见的，这就是老子的媳妇了，还不滚开？”
“哪有这样的事？路上捡个姑娘，也不问她同不同意，便敢胡作非为？”凌无非不禁笑出声来，“你先看见就是你媳妇？那我先看见了你，岂非逢人便可说你给我磕过头？”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另一个没挨打的年轻汉子还没亲身体会到凌无非的身手，见他模样生得秀美，手中也无兵刃，便全然不放在眼里，嘴里嘀咕了一声“滚一边去”，便上前伸手想把人推开，然而下一刻便被掐中脉门，反手一拧。
“哇呀呀……”那年轻汉子吃痛，四肢都缩在了一起。
一旁的中年汉子瞳孔急剧一缩，转身就跑。
“哎哎！二叔你别……”年轻汉子吓得直冒汗，本想唤住那人，小腿却挨了凌无非大力一踢，当即跪在地上。
“说吧，这姑娘是何来历？你们又是谁？为何要为难她？”凌无非松开手，低声喝问。
“少侠饶命——”那汉子害怕不已，当即朝他重重叩了一个响头，“我们就是在这瞎转悠，碰巧看见这丫头晕倒在山里，就想……”
“说实话，”凌无非道，“若是撒谎，现在就把你扔下山去！”言罢，他走到年轻汉子跟前，垂眼盯住这厮双目，目光倏地变得凌厉。
汉子一听这话，下意识跪正了姿态：“不不不，我……我都说，都说……咱们村子……在这深山里，早就没几个女人了，村里人都打着光棍，想找个媳妇都找不到。这不，前几天隔壁二狗上山砍柴，说看到有个女人进了山里，我同我家二叔就……这不想着……想着……”
凌无非听罢不言，忽地便想起石碑前那截断剑，于是扭头瞥了一眼那少女的右手，隐约看见她食指与拇指间的厚茧，心下顿时了然：“你是说，你看见这姑娘的时候，她便是这般模样？”
“对……”年轻汉子连连点头。
“滚。”凌无非颇为不屑道，“别再让我看见。”
年轻汉子听到这话，生怕他说完反悔，当即便脚底抹油溜了。
凌无非瞥了一眼这厮跑开的背影，摇了摇头。此人脚步笨重，体态畏畏缩缩，显然不是习武之人。而这少女体态并不娇弱，鞋底脚尖处略微薄于后跟，显然是用惯了轻功的，加上手指间的茧，也像是惯常使用兵器的痕迹，对付刚才那两人应当绰绰有余。由此可见，致她昏厥之人，必然不是刚才所见的那两个光棍。
那么，还会有谁呢？
凌无非走回少女身旁，蹲身伸指在她人中掐了掐，却毫无反应。
这少女身上并无外伤，呼吸也十分平顺，不似有内伤的模样。何况男女有别，他也不便多看，思前想后，只好将她打横抱起，带离此处。
凌无非隐约记得，来时曾听到山谷间有流水声，于是循着声音来处找去，果然找到了一条小溪。
他折下一片树叶，盛了溪水喂那少女喝下，把她平稳安放在树下，自己则走到溪畔一块光滑的巨大岩石边坐着。
到了这时，夕阳已经落山，霞光散尽，弯月升起，洒下满地银霜。
“你是谁？”
听到这话，凌无非即刻扭头，只见那少女已醒了过来，正靠着树干坐着，一脸困惑望着他。
他正待回答，却见她站了起来，蹙紧眉头，左右张望了一番，又问：“这又是哪儿？”
凌无非眉心一沉，隐约感到一丝异常，于是问道：“这是玉峰山，你不是自己到这来的吗？”
“我自己？”少女两眼瞪得老大，“那你是谁？”
“我叫凌无非，”凌无非说着，便即起身朝那少女走去，一面说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称呼？你在问我名字吗？”少女神情越发茫然，“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不认识我吗？”
“这……”凌无非不由愣住，摇了摇头。
“那……你又是谁？怎么我一醒来，就看见你在这儿？”少女问道。
“这……”凌无非无奈叹了口气，道，“你昏倒在野外，被附近的村民发现，欲行不轨之事。我刚好路过撞见，便把他们赶走了。”
“昏倒？为……”少女本想问为何，可话到一半，自己也明白过来得不到答案，只好闭上了嘴。
她感到口渴，便蹲在溪边，捧起一抔溪水喝下，一连喝了好几口，才缓过神来，回头对凌无非问道：“你是在水边看见我的？”
“是在山上的树林，”凌无非道，“不如你找找身上可有鱼符、文书之类的物事，看看能否找到自己的身份。”
“有道理。”少女点头肯定了他的话，随即伸手在怀里摸了一阵，然而除了一小袋铜板，什么也没能找到。
“什么也没有。”少女懊恼起身，自言自语道，“没道理，我也没觉得有何处不适，总不至于平白无故昏倒在山里……你刚才说这里叫玉峰山？可有何特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