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计策
好端端的端阳节，偏偏闹出了人命，第二日整个青峰镇都知道那死去的女子便是春归楼里的玉琼。
许是那来衙门验尸的稳婆没管好嘴，将检验尸体时的情况都说了出去，那消息便在人群里传开了，等那话再传到楼月耳中时，已然是变了风向。
明明人都已经死了，尸体还躺在县衙里，偏偏外头还在编排玉琼不知廉耻勾搭男人，竟将那害人的人一字不提。
人命如草芥，便是这离了红尘之地的女子，竟也得不到他们一丝同情！
楼月听着宋子戚与崔洋说着在景祥楼打探的消息，脸色愈发阴沉，眼下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玉琼的死就是石非所为，加上那家伙如今又嘴硬狡辩，若是要真论罪，顶多也是管他个一两月，这等无赖，要真就这么便宜他，她还真有几分不甘心。
她揣着那玉石往牢房去，待来到石非所关之处，远远便听到里头哼曲的声音。
他倒是惬意！
楼月沉着脸过去，透过那牢门的缝隙看到那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床上，嘴里还叼着一根干草，见楼月站在外头看，忙将腿放下，扯着嘴角笑道：“哟，这不是楼大人嘛！”
楼月哼笑道：“石公子好兴致，在这脏兮兮的牢房里还能找乐子。”
石非迈着步子过来，与她隔着牢门站着，笑道：“大人今日要审什么？昨日我可都一五一十说了。”
他脸上露着几分得意，像是故意挑衅一般，眼里哪里还有昨日公堂上的惧意？
楼月料想昨日准是周子越给他灌了定心剂，这会儿他就死皮赖脸的在这跟她耗着，不能对他用刑让他开口，他若是一直这么耗下去，衙门也确实是拿他没办法。
这周子越倒是真有几分手段，表面上说着要站在衙门这边协助调查，背地里却给人出主意，怕是这外头的传言，也没少他的功劳。
然而此刻她却真不能拿石非怎么样。
她想此刻让衙役将门开了，进去将这人狠抽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胡言乱语，可理智拉扯着她，让她没有轻举妄动。
隔着牢门看了许久，她脑中已有千万个念头在往外头冒。
这样的无赖，她从前也是见过的。那时有人犯了事，仗着有几个臭钱便买通章一尺，让章一尺在案卷上做手脚判他无罪。
如今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她想做个公道的判决，却还拿人没办法。
这难道是从前做了昏聩事的惩罚？让她也尝尝被这等无赖戏耍的愤怒与无奈？
她捏紧了手中的玉石，盯着里头的人半晌，忽然抬起手，借着那牢门的缝隙将手却伸了进去。
里头的人一愣，正要闪躲，却被那只手抓住了衣领。
“大人，如今我虽有嫌疑，可毕竟不是罪犯，难不成大人想动用私刑？”石非望着她的眼睛，扬着下巴笑道。
楼月没有回答，只是将他衣领稍稍拉开，将那玉石顺着他衣服领口放了进去。
“这东西收好。”她道：“这是玉琼姑娘死之后唯一留下的东西，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拿着这东西，等玉琼姑娘来找你的时候，你也这般理直气壮同她说话。”
石非蓦地一愣，眼神一闪，慌忙后退了两步，许是怕被人看穿心思，才扯了一抹笑来：“大人这是说胡话了吧？玉琼都死了，怎地还能来找我？”
楼月自然是知道玉琼死了。
她拿不出证据，便是亲自去验证了一番，也找不到任何东西能证明石非那日杀人的嫌疑，外头的传言越发的紧，这人却在牢里坐的安稳，她连替玉琼出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她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最好是这几日都没去过西郊。”
愤愤的离了牢房，折转去公堂的时候，却闻见一阵脂粉香，她一愣，见着公堂上站着个女子，正背着身与章一尺等人说着什么，许是察觉她的脚步声，那女子忙转了身过来。
却是原先在春归楼见过一面的云梦。
云梦脸上还挂着泪，她迎面走了过来，道：“大人，昨日听云缨说可以带走玉琼的尸首，我今日便带着人来了，玉琼太可怜了，在水里泡了几天，都没有从前的样子，我如今也想早些看着她入土为安。”
昨日在春归楼里，她穿着一身轻纱，今日却换上了素白的衣裳，那喜爱调笑的语气也收敛了下来，楼月猜想她此番打扮也是专程过来接玉琼，不由叹息了一声，“云梦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梦一愣，反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书房里，楼月转身将门关了，心中有些犹豫，却不知如何开口。
方才在牢房的时候，石非那一瞬的恐惧她是看在眼里的，她想既然不能明面上拿他如何，不如干脆就剑走偏锋做一回尝试，先将玉琼的尸首放在牢房里，让他日夜看着，激起他几分悔意。
这样做确实是对死者不敬，可她确实也是没有办法了。
“云梦姑娘，本官知道你和玉琼姑娘情谊深厚，我这里有一番话说出口，你千万莫要激动。”
她将此事一一与云梦道出，话才落下，便是久久沉寂。
“昨日本官与段捕头亲自去试验了一番，便是一刻不耽误，也很难在两个时辰做到杀人抛尸，目前无法找到石非后来再去过西郊的证据，如今他打死不认对玉琼姑娘施加□□，外头的传言你想必也听到了，这般拖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话吓到，云梦久久没有开口，就在楼月以为她不会同意这提议时，她忽然抬起头来，“大人想用这个办法逼他说实话，不必动用玉琼的尸首。”
云梦沉静了片刻，道：“我可以亲自去。”
“你？”
楼月看向她，不禁有几分愣住，待反应过来，她才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
活人扮鬼，倒是比死人要方便多了，只是……那石非他也不是傻子，这要真扮鬼吓他，他难不成便不会察觉？
她正这般想着，云梦突然伸手过来。她手中放着一方丝帕，却是那日楼月见她流泪时递给她的。
“大人与他们不同，在寻常男子眼里，我们这些青楼女子命比蝼蚁还轻贱，大人却愿意为玉琼的事煞费苦心，今日云梦过来，一来是为了接玉琼，二来……是为了还大人此物。”
她苦笑道：“云梦虽然不能为大人出什么力，这梳妆打扮的事情却是懂的，我与玉琼熟络，扮成她的样子也并不难，只愿这样能帮大人查出此案。”
她的话让楼月不由顿住，她想了想，叹道：“那石非是个蛮人，下手不知轻重，此事不用云梦姑娘亲自去，不如就请云梦姑娘为本官装扮一番，本官亲自去审他。”
“大……大人是……”
云梦愣住，想起方才过来时一路听到的话，不由抬首看她：“大人……是……女子？”
段如风与宋子戚等人守在外头，迟迟不见里头动静，不由都将视线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这么长时间，再絮叨的话也该说好了吧？怎么还不出来？”
段如风心中也升起几分担忧，他迈开步子正要往门边靠近，忽然那门就被人从里头拉开，云梦满怀心事的看了他一眼，将身子让开了些，没一会儿便有一女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段如风脚步一顿，一贯淡然的脸上现出几分震惊。
“你是……”宋子戚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只觉面前这人眼熟，再看她一身的官袍，不由惊道：“大人？”
楼月看着两人呆愣的眼神，道：“有些话进来说。”
“大人要扮鬼？”
书房里，段如风与宋子戚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满是惊讶。
“此事别声张出去。”楼月道：“如今也实在没办法，也唯有这个法子可以一试，云梦姑娘，还烦请你去帮我寻一套玉琼姑娘先前常穿的衣裳来。”
云梦点头，正待离开，忽而又转身来，将一物放到桌案上。
“这是迭梦香，大人可让人放在地牢里燃着，这香久闻容易让人精神恍惚，大人去的时候也需掩好口鼻。”
云梦苦笑了一声，道：“这本是平日里最不愿燃的香，没想今日，竟是派上用场了。”
楼月点头谢过，忙让段如风与宋子戚送她出去，顺道将玉琼的尸体一起安排接走。等两人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拿了一套衣裳，那是玉琼曾穿过的长裙，是鲜艳的青绿色，领口稍稍有些敞开，穿上之后半个肩都露在外头。
她从未穿过这样的衣裳，换好了之后姿态也略显扭捏，迟疑了许久才开门让门外两人进来。
段如风走在前头，一看她那身装扮，忙转了身去，顺道将宋子戚的身子也给扳了过去。
“大人还是先披件外衣吧。”
他的心扑通跳了几下，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方才那乍一眼看去，她那露了小半的香肩。
宋子戚还没来得及看，等再转身的时候，面前的人身上已经裹了一件大氅，他原本想说的话突然忘了大半，一时愣在原地，等过了片刻，才听楼月道：“时辰看着差不多了，一切按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