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筹码
她若是应了他，自此以后她与他就是那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开谁，可若是不应他，他日墨家灭门案重查，她便是知情不报的罪魁祸首，哪一遭都不让人省心。
比起现在段如风这般坦言，她倒是更希望他还如同以前那样在她身边做个活哑巴，这般给她出难题，还真是让人扼措手不及……
楼月沉吟半晌，开口说道：“这蓁儿姑娘还真是个情深义重的女子。”
也难怪他段如风那般厌恶她楼月，他那未婚妻子就在身边，她还对他纠缠不休，一个是心头朱砂痣，一个是死缠烂打的蛮横女子，他看不上她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
他段如风当真就没有心吗？她楼月自问从前是做了不少错事，可她独独没有对不起他段如风，他是怎么狠心……
两年。
他们一起相处了两年，那两年里，她曾亏待过他吗？
知道他喜欢读书作画，她便搜集上好的笔墨纸砚送他，知道他不喜欢那等酒肉场合，她每次同人交道也从不将他牵涉进去，唯恐惹了他不开心，她对谁都不曾这般好声好气过，她将他放在心尖上，他呢？
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看不出喜欢，辨不出厌恶，从始至终，就是她楼月一个人自作多情，将满腔的热情都泼在了寒冰之上，至死也看不到他一丁点的怜惜。
她该谢谢这苍天让她重活一次，看清了从前不曾看过的东西，好让她明白什么样的人不该去招惹。
楼月忙将手臂放下，掩住微微颤抖的手指，忍住方才那一刻的眼眶灼热，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官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事过去多年，不可能说翻案重查便能翻案重查。”
段如风视线一顿，“大人……”
“但是蓁儿姑娘的情谊本官着实敬佩，我虽为县令，可也是女子，我不能允诺你们什么，这案子本官不便亲自出面，只能准你暗中重查此案，若是你真能寻到证据证明当年墨府一案事有蹊跷，本官必然将此案逐层上报，呈到圣上耳中。”
“谢大人。”
“先别急着谢。”
楼月道：“本官能允诺你的事也只有这么多，你说的那书画本官也不收了，只需你应承我一件事。”
段如风心头一颤，忙将视线落到她身上，“大人请说。”
楼月暗中篡紧了手指，笑容略有些僵，“若是本官助你达成所愿，你也别留在县衙了，带着……带着蓁儿姑娘离开这是非之地。”
段如风神色一顿，眼里的光被这一番话撞的支零破碎。
他双唇微颤，沉默良久才沉静开口：“大人，我……”
“不必多言。”楼月打断他，“不管你和蓁儿姑娘是什么关系，她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必然是十分信任你，那灭门案若不是盗匪所为，想必也牵涉甚大，离开此处总是好的。”
段如风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好，我答应大人。”
楼月瞬间松了一口气，方才这一两盏茶的功夫，她背上早已浮上层层虚汗，此刻也不想在此逗留，便起身来，“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脚步才迈出去，只觉脚下虚浮，那迈出去的脚未曾落地，身子倒是先重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往一旁倒去，段如风忙起身将她扶住，将人顺势带入怀中。
他手触到她后背上，感受到那比手低了许多的温度，忽然明白了什么过来。
他不该这般逼她……心中虽有不忍，可念着她从前惨状，还是咬着牙狠下了心。
房中一片死寂，待楼月回神之时，身后已然抵上了坚实的胸膛，那胸膛像是一堵肉墙，给了她十足的依靠，可是这依靠她不敢去多享上半刻便匆匆躲开，借着一旁桌子将身子稳住。
“大人可是身子不适？”段如风轻轻开口。
楼月讪笑一声，“一时不察，多谢段捕头。”
“大人。”
段如风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此事牵涉甚大，我也知道大人一时无法相信我，为了让大人安心，这幅画我愿亲手交给大人。”
他说罢将桌上画卷卷了起来，系好绳结双手呈到他面前。
“这……”
楼月有些惊讶，这东西如此珍贵，他竟愿意让她保管？难道就不怕她保管不利将东西毁了？
“这幅画是此案的关键，为了让大人放心，我想蓁儿姑娘也会同意我这般做。”
楼月视线落在他双手上，忍不住打趣道：“盖了皇印的画卷……段捕头，本官是个俗人，你若将这画给我，就不怕我哪日一时起了贪念，将这画卖出去？”
段如风抬头，忽而唇角扬起，轻笑道：“大人不会。”
“……”
楼月额角微跳，实在是弄不清他这莫名的肯定语气从何而来。
她匆匆回到房中时，珠颜正在给她铺被褥，见她手中拿着画卷视线不由一愣，正待开口，楼月却吩咐她：“备些热水过来，我要沐浴。”
“啊？”珠颜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哦，好。”
楼月气闷的将那书卷随手扔到床榻上，眼神如同钉子一般，似是要将那幅画盯穿。
段如风他能耐了，就这般断定她会好好保管这幅画？！
什么大人不会，大人狠心起来，岂是他能想象的？
珠颜带着人送热水进来，待热水备好，她伺候她宽衣，问道：“大人，那画是段公子送的？”
“嗯。”
楼月闭着眼睛坐在浴桶里，由着她替自己梳洗头发，眼皮都没抬一下，“等哪一日缺银钱，便将那画给卖了。”
珠颜嘴角一抽，笑道：“那画那般值钱？”
楼月没回答她，自顾自说道：“该多要两幅的。”
“……”
珠颜干笑，又道：“大人，端阳节的东西今日都买好了，这几日兴许就能准备好。”
“嗯。”楼月轻轻应了一声，“端阳节那日，龙关口那里会赛龙舟，你喜欢热闹，也一道去看看罢。”
“真的吗？”珠颜语气有些雀跃，“这是咱们来青峰镇过的第一个节日，可有热闹看了。”
楼月轻笑，却并没有多期待。
节日她从前过的多了，却从未凑过这种热闹，一来是不喜欢往那人群中去挤，二来是大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段如风身上，也没那个闲工夫。
段如风……
楼月心中念着这个名字，不由暗叹了一声。
一幅画，牵着上百条命，这是他唯一能替墨家讨回公道的筹码，这千斤重担压在她这里，他这是逼她还是逼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