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蛛丝马迹
这话一说，那黄耆便也不再坚持了，他神情落寞，像是刚遭风雨击打后的浮萍，一双眼底风霜尽显。
他忙以施礼，“大人，老夫先行告辞。”
楼月心念他刚刚失去夫人，此刻正是伤心，便看了章一尺一眼，正打算让他安排人送他回府去，却听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段如风突然开口道：“黄老爷先请留步。”
楼月一愣，颇有些不解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段如风伸手拿过她面前丝绢，俊秀的脸上突然多出几分踌躇。
黄耆正疑惑的看着他，正待要开口，段如风又道：“不知黄老爷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去府上叨扰片刻？”
“这……”
黄府的三夫人才丧了命，他此番说要过去，多少有些不太合时宜。
果然，黄耆面上闪过一丝为难：“这……大人，我府上才发生这种事情，怕是没办法招待你们。”
黄耆话中拒绝之意明显，楼月本也没想着这遭，奈何段如风突然这般提议，她也不由升起几分怀疑。
她和段如风也算是经过一世纠缠的，对于这人的心性也无比了解，他平日里便不是那种爱生事的人，此刻这般说，必然也是有他的道理，当下也顾不得去照顾黄耆情绪，忙问段如风：“段捕头，你这般说，可是觉得三夫人的死另有隐情？”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愣住，黄耆倒也不是那不通晓道理的人，此刻冷静下来不由也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他忙将那跟过来的家丁遣在外头等候，待确定里头再无外人，忙开口问道：“段公……段捕头，你觉得嬛儿的死真的另有隐情，可有何依据？”
段如风朝着他走过去，将那丝绢又还与他，耐心说道：“在这上头。”
“这……？”黄耆不免疑惑，将那丝绢仔细看了一番，说道：“可这确实是嬛儿的笔迹。”
“黄老爷。”
段如风打断他：“你可还记得上次是如何输给我的？”
被他这般一说，黄耆的面上顿时变得惨白，他握着丝绢的手慢慢攥紧，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段如风便又说道：“这丝绢上的字看似一模一样，实则不然。”
“这前半部分的字迹娟秀自然，的确是三夫人所写，可这后半部分的字迹力道却差了许多，虽有□□分相似，却是在刻意模仿。”
若是旁人说这些话未必能让人信服，可段如风的本事黄耆是亲眼见过的，当下便是哑口无言，过了好半晌，他才颤抖着将那丝绢展开细看了一遍，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喃喃叹道：“老天爷这是要黄府不得安宁啊！”
黄府门前已经挂上了白稠，黄耆才下了车，家丁便迎了上来。
“老爷，您可回来了，三夫人的灵柩已摆在了灵堂，您……”
“我还未回来，你们设什么灵堂？！”黄老爷不悦问道：“此事是谁做的主？”
那家丁被他吼的瑟缩了一下，“回……回老爷，是大……大少爷做的主。三夫人不知服了什么毒，断气才半个时辰便周身发黑，很是可怖，大少爷说人死不能复生，怕老爷回来见到三夫人惨状难掩哀痛，便将三夫人遗体入了棺，又置办了灵堂。”
黄耆心头原本只是难受，方才在县衙段如风的那般分析，也越发让他觉得此事怪异，他本想赶回来再看一眼，此刻听说人已经入了棺，一时觉得脑中紧绷了一声。
楼月和段如风从后头跟过来，也讲两人的话听了大半，也不好上前去打搅，只站在后头等待。
黄耆似是想起他们来，忙回头看着两人，“大人，这……”
“黄老爷，既然三夫人遗体刚入棺，那我们此刻也不便查探，不过既然我们来了，可否允许我们进去祭拜祭拜？”
黄老爷抚额，语气显得有些疲倦：“大人请自便。”
楼月点头，回头看了段如风一眼，两人这才跟着黄老爷一同去了灵堂。
灵堂之上，白稠交错，大堂正中停着一方古棕色棺木，两旁跪着五六个穿着素衣的丫鬟，棺木前焚着香，丫鬟们跪在一旁烧着符纸，时不时传来低泣声。
才隔了一日而已，黄府却是如此光景，黄耆只觉一阵血气上涌，直冲脑海，忽起了一阵晕眩之意，整个人便似没了知觉一般朝后倒去。
“老爷！”
跟进来的家丁见了忙上前去掐了掐黄老爷人中，看着人虽然醒了过来，却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忙催着外面的人去喊大夫过来。
楼月没想事情会变成这样，转头看了段如风一眼，正心有犹豫，便见外面匆匆进来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他看了地上的黄老爷忙奔上前去将人扶起来，焦急唤道：“爹，爹？”
黄老爷迷糊糊的睁了眼，却是说不出话来，那男子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叫进来几个家丁，将黄老爷抬起来送了出去。
男子起身，这才发现灵堂上还有外人在，眉头皱了皱，这才过去问道：“两位是？”
楼月忙道：“我们是县衙门的人，昨日为了查案将黄老爷暂留县衙一日，本官甚觉过意不去，方才听闻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便跟着黄老爷一同过来祭拜三夫人。”
“原来是县官大人。”男子躬身行了个礼，道：“在下黄崇之，是黄府的大少爷，家父承受不住打击，可能没法招待两位，还望大人莫怪。”
“黄大少爷言重了，我二人确实不适合此时前来，只是……方才在衙门听黄老爷说起这事，只觉得三夫人的死略有些蹊跷，于是便冒昧前来，还望大少爷莫要怪罪。”
“大人是说我三娘的死另有别情？”黄崇之惊讶道：“可是……三娘留了封绝笔书，上面写的确实是……”
他说到此，竟是有些哽咽了起来。
楼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圈已经红了，想必也是对这三夫人的死颇为感慨，他心中实在不忍，犹豫了片刻才问道：“黄公子，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问？”
黄崇之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大人不妨直言。”
楼月道：“从三夫人留的那封绝笔信来看，似是有人有意模仿夫人笔迹，我们怀疑夫人是被人所害，所以才到此造访，如今夫人遗体已入殓，我们便不好惊动，只是不知黄少爷可否同我们说一说你发现三夫人时候的场景？”
他话音才落，那边黄崇之又是长叹一声。
他道：“我三娘她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嫁到了我们黄府，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却在生出来的时候夭折了，如今连她都……”
他连连叹了几口气：“昨日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三娘还好好的，哪知今日迟迟不见她，我便去寻，谁知……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气绝身亡，整个脸都黑青了，我怕父亲回来见了她惨死的模样承受不住，便命令下人将她遗体入殓，哪知父亲还是……”
他一声叹罢，似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大人，你方才说怀疑我三娘是受人所害，可是我府中向来规矩严明，而且我三娘性子极好，又怎么无缘无故招惹上那等阴狠之人？”
楼月摇头，道：“我们也是从三夫人所留绢书猜测，是与不是，也不敢妄下决论，不知三公子可否容许我二人去三夫人房中看一看？”
黄崇之点头，对着门外的人吩咐了一声，这才带着两人到了黄府三夫人的房中。
“三娘她是个爱书之人，这房中收藏的多半都是她喜欢的书籍，大人，若我三娘真是被人所害，你们可一定要找出那个凶手来为她报仇。”
“大少爷放心，若三夫人真是被人所害，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
楼月说道，再看这房中雅致的装饰，不禁暗中感叹了一番。
若这黄府的三夫人没有死，定然也是个淑雅端庄的女子，这满室的书香之气……只是可惜了……
她自顾自的看了一圈，室内整洁干净，没有一丝异动的痕迹，除了那桌案上的笔墨放的有些凌乱之外，确实是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黄崇之望着桌案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倒在这桌案之上，她平时是很爱干净的，用过的东西必须要放得整齐干净，然而……以后却不能再整理她那些喜爱的书籍了。”
原来是个不喜欢脏乱的女子，这也难怪满室之中找不到其他东西了。
看着满室清雅，楼月不禁将视线落到段如风身上，他神情空洞，只眼里露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遗憾，想必也是在为这位风雅的三夫人觉得可惜。
楼月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一旁立着的黄崇之：“大少爷，既然三夫人是中毒身亡，本官可否查一查夫人今日的饮食？”
如果她真是被人所害，那应该也是个她十分相信的人，所以才会毫无戒心。
“那是自然，大人不妨再次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楼月瞧着他匆匆忙忙的出了房门，又看段如风认真在房内查探，憋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了，忙走过去问道：“这房中什么都没有，想要找个蛛丝马迹，怕是比登天还难。”
段如风似是没听到一般，蹲在那桌案前沉思了起来。
楼月干脆闪到了一旁，想看看他一脸认真的盯着桌案上的东西瞧，到底能瞧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竟是连眼珠都不曾转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