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与君长诀
在李嬷嬷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和小桌子以后，洛心棠就提笔挥就一封信。
“夫君六郎尊前，妾心棠一别七月，龙体可康健？
妾身怀胎七月，终于为夫诞下龙子，取名不悔，一如妾心。
妾身孱弱残躯，恐不久于人世。靖海侯府协助妾身生产，心内感念。
此生唯有三愿未了，愿夫君承念旧情，加以成全。
一愿不悔平安长大。
二愿妾身义兄燕青、先生胡学俭、赵嬷嬷丽蓉、丫鬟桃叶健康平安。
三愿不立牌位，不予祭祀，尸身燃成灰烬洒于大海。
朱弦断，明镜缺。
朝露晞，芳时歇。
白头吟，伤离别。
努力加餐勿念妾。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李嬷嬷看完信后点点头，掏出一个药瓶放在身旁桌上：“姑娘若是想痛苦少些，这里是海外奇药，不会痛苦，也查不出来。”
李嬷嬷离去后，洛心棠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床帏。
自己一死，不悔是不是真的就能活下去？燕大哥他们也就能活下去？
只要为他们撑得一线希望，自己就可以试试。
她感觉房间里似乎有人影闪过。可等她转过头去看时，却什么都没发现，只是桌上的药瓶轻轻晃动了几下。
洛心棠冷笑一声：“就这么心急，巴不得我死快点？”
她内心生出一股决然的勇气，挣扎爬了起来，拖着无力的身躯够到桌上的药瓶，把药悉数倒入了嘴里。
药瓶里的液体入口就钻入了肚子，无色无味，果然是奇药。
洛心棠又爬回床上躺好，最后一眼似乎在看头顶的床帏，又似乎在看别处。
那个怀里揣着鲜花骑马的男子，终究是要诀别了。
此生用心爱过，虽然结局潦草，终是不悔。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直在门外通过门缝偷瞧的李嬷嬷见她服了药，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这洛姑娘要些脸面自己服了药，若是要自己亲手来灌，终究是有失体统。
她也不敢进屋检查，正了正神色道：“洛姑娘在此处养病，你们好生看管！”
说罢，她命人簇拥着抱着裴不悔襁褓的赵嬷嬷、胡学俭立即返回靖海侯府。
她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靖海侯爷易嘉泽，立即喜笑颜开地屈膝行礼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易嘉泽捋了捋几乎全白的胡须，面容沉静：“何喜之有啊？”
李嬷嬷却从侯爷的眼底察觉到一丝微弱的得意之色。她立即奉承道：“还是侯爷心思高远，如此一来，既得了皇子，又替娘娘除了洛氏女这个后患。想来日后娘娘凭借与洛氏女有些相似的气质，又亲自抚养大皇子，必定独获盛宠，再有侯爷与宁王举荐，娘娘坐上后位必然板上钉钉！”
易嘉泽却目闪寒光，冷冰冰的眼神让李嬷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宁王之事，岂可挂在嘴边？！”
李嬷嬷吓得立即跪地：“奴婢失言，请侯爷恕罪！”
易嘉泽却不理她，彷佛自言自语：“大皇子在我们手里，谅他们永昌侯府也不敢轻举妄动。日后或许还能为我们所用。”
李嬷嬷不敢再答话。
易嘉泽满意她的懂事，刚想夸赞两句，却看到门外有人影闪动，是个小厮。
“什么事？”
“侯爷不好了，那位洛姑娘的房间里突然着起了火，火势还不小！”
李嬷嬷立即慌了神：“怎么会这样？！”她虽然命人抱了柴火准备烧房，可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并不是真的打算放火，而且走之前，她已经命人把柴火都清干净了。
易嘉泽转头瞪她一眼：“慌什么！”
又看向小厮：“那洛姑娘尸身可曾烧毁？”
“烧得有些面目模糊。”
“罢了，把尸身收殓，用最上好的棺木，运到我们侯府大堂安置。”
小厮面色惊诧地抬头，李嬷嬷也诧异问道：“侯爷，这样不妥吧？三日后就是您的大寿，大堂里摆副棺材，太不吉利了。”
“本侯要的就是这个不吉利。越不吉利，我们侯府才越吉利。”易嘉泽沉稳说道，又缓缓转身，返回椅子上坐下慢慢品茗。似乎茶水甚合心意，他惬意地眯上了眼睛。
三日后，靖海侯府大门全开，宾客络绎不绝，福建以及周边诸多省份的高官也都派了家臣来送贺礼。门前里三层外三层都停满了马车。若非侯府管事调度得宜，马车很快被转移到临近街道上，恐怕许多宾客都得堵到天黑还进不了门。
福建总兵邬俊洪在这帮宾客里来得不早不晚。他与靖海侯多年相交，麾下将士多数是靖海侯旧部，早已与靖海侯府利益绑定在了一起。
邬俊洪相貌堂堂，身高体阔，一双虎目不怒而威，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
“世子爷，您竟然亲自出迎！身子骨近来可好些了？本将那里还有些稀奇药材，回头给世子送过来补补身子！”邬俊洪声若洪钟，震得大厅房梁都有些微微震颤！
佝偻着背的靖海侯世子咳嗽了几声，苍白少须的脸上泛着一些青气：“有劳邬总兵亲自登门……”
话还没说完，却见邬俊洪瞪大虎目，三步化作两步地迈入大堂正中，看着金丝楠木做的大气棺木，不敢置信地问：“怎么回事？侯爷他，他已经仙去了？！”
许多本在大堂外的宾客听到动静也涌入大堂，众人议论纷纷，脸上都挂满了哀色。
“靖海侯一生戎马天下，为我大周朝立下汗马功劳，没想到今日七十五岁大寿之时，却驾鹤西去，实乃国家之伤痛，朝廷之悲哀啊！”有心思敏捷的官员立即开始的捶胸顿足的表演，此时多卖力一点，将来升职就更容易一些！
“侯爷，您可不能扔下下属，老将要跟着您一起去啊！到了黄泉底下，老将也要跟您一起冲锋陷阵，调配船只，捕杀海盗，剿灭逆贼！”有忠心耿耿却不明就里的昔日同袍涕泪纵横，捶棺大哭，完全不顾自己须发花白，为老不尊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