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铁蛋
这边有人喊:“快救火呀,粮草营走水了。”
“粮草营走水了。”
“粮草营走水了。”
粮草营里传来惊慌的尖叫声。
顿时,千骑军大营里人影攒动,在大稚粮草可是比命还贵重的命。
烧了粮草就是烧了大稚国的命呀。
这还了得,各大营的兵士们都开始向粮草营跑来。
人来人往中,有两个人影悄悄贴向大营深处。
只见那两个人影,一高一矮,高的把手放在嘴角边学起了鸟叫声。
咕咕,咕咕,咕咕。
不一会儿,那边也有鸟叫声传过来。
咕咕,咕咕,咕咕。
随着鸟叫声,两道人影向着黑暗中遁去。
三大营的营帐边边,那个小伙房里,也有个人影悄悄探出头来。
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影也不见了。
千骑军大军营帐外十几里处,三道人影才停了下来。
其中一道人影说:“你们放火烧了粮草?”
其中一道人影说:“你觉得我们会放火烧粮草吗?”
另一道人影说:“那只不过是一小团柴禾而已。”
“我就说嘛,你们怎么会烧粮草?粮草不管是谁的,都不容毁坏哩。”
这人影边说边把背上的三叉戟摘了下来,又从怀里抖抖索索掏出一个纸包来。
“给,这可是我从小伙房里偷出来的,贼香。”
呀,月光下竟然是一只完整的烧鸡。
这人影也把头上的头罩摘了下来。
不是纪庆核是谁?
正是铁蛋。
“四弟,小北。”
铁蛋拍了拍年疙瘩和年小北的肩膀问:“你们怎么样?”
“大哥,我们都很好,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
年疙瘩拽过铁蛋的身子,前后左右四下里看了看。
“嘿嘿,你大哥我可不是能受委屈的人。”
铁蛋一边推开年疙瘩的手,一边掰下来两只鸡腿儿。
先拿一只递给了年小北,又拿另一只递给了年疙瘩。
“给,闻闻香不?快吃。”
年小北眼睛一下子放出了光,自从从疆西出来,还没吃一顿荤腥呢。
就今晚上的时候,喝了点热蘑菇汤算是犒赏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啧啧,这鸡腿真是好吃,贼香啊。
“来,坐一会,先把烧鸡吃了再走。”
铁蛋径直寻了个大青石板,先坐了下来,三叉戟放在一边。
“不用再跑远一点?”
年疙瘩虽然嘴上问着,却也在青石板上坐下了。
“不用。”
铁蛋一本正经地说:“不用,快坐下来吃,这可是小伙房里的压轴菜。”
“什么……压轴?”
年小北咬了一口鸡腿儿问,他把那半块烧鸡重新包了起来。
“这些拿给小六和小七哥他们吃。”
铁蛋大手一拍青石板说:“小北,坐下来吃,大哥这里还有哩,给他们几个留着哩。”
年小北看了眼铁蛋的怀里,这么神奇吗?
还能再变出一只烧鸡来?
铁蛋拍拍身边的青石板,年小北也啃着鸡腿坐了下来。
“哎,听说昌皇回来了吗?”
“这鸡是大营里搞庆贺呢,这大稚国呀,也实在是太穷了。”
铁蛋说完还有些唏嘘:
“哎,这昌皇回不回来的,这些大兵还是上顿愁着下顿哩。”
“大稚国能种粮食的田地极少,国内有大片大片的盐碱地,啥也种不出来。”
“每年大稚国内都有饿死的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年小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不解地问:
“都穷这样了,为啥还想着侵略我们大齐?”
铁蛋挠了挠头皮说:
“之前还没这么穷,仰仗着我们大齐,能吃到粮食的。”
哎,这不昌皇起兵造反了嘛,仰人鼻息的事他不喜欢,所以才想着用武力征服大齐。
先把先大稚皇囚禁。
又听了军师吴用的话,才动了争霸江湖的心思。
你想呀,如果地大物博大的大齐都归属于大稚国了,那大稚国昌皇不就是千古一帝了吗?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谁不想在这青史中留下浓重的一笔呀。
不怪昌皇异想天开,只怪军师吴用的攻心术用得得心应手。
只是,只是,那昌皇也种不出庄稼哩,仅凭一腔热血难以服众。
百姓没得吃喝,自然又是怨声载道。
听说这昌皇还真是走丢了大半年哩。
也不知这大半年他去了哪里?
说回来,就突然回来了呢。
回来就说一些混话,说什么空间,说什么挖井,说什么要洗地种庄稼。
对哦,之前有听说昌皇,并不是这样子的呀。
大稚人都说昌皇这个人残暴乖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而且据说还不喜欢女人,有龙阳之好。
因武功了得,至今还没有遇见过能让他服气的人。
现在这个昌皇是怎么回事?
怎么竟然与之前的昌皇不一样了呢。
年疙瘩咽下嘴里的鸡腿,看了一眼铁蛋说:
“你在大营可有打听到别的信息。”
铁蛋沉思了一会说:“有。”
铁蛋说:“你们知道为啥昌皇不在,千骑军还如此守规矩吗?”
年小北说:“还不是昌皇的部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
年疙瘩也点了点说:“是,千骑军的确不容小觑。”
铁蛋却摇了摇头说:“才不是,是因为即使昌皇不在,大军帐还有人在。”
年小北“噗哧”一声笑了:
“大哥,你莫不是傻了?大军帐当然有人在,没看那千骑军千军万马吗?”
铁蛋却郑重地说:“不是千骑军,是一个女人。”
“啥?”年疙瘩听了不由得一怔。
“咦?”年小北听了也不由得一怔。
铁蛋说:“真,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白天有时候是将军有时候是昌皇。”
“是将军的时候,女扮男装,英姿飒爽。”
“当昌皇的时候,会束起高高的头发。”
年小北记起刺杀吴用的那天晚上,使大刀的昌皇确实束着高高的头发。
“她是昌皇的义妹,子姜将军。”
“子姜将军?”
年疙瘩看了一眼年小北,年小北看了一眼年疙瘩。
两人的眼神里都有三个字:不晓得,不熟悉,没听过。
铁蛋说着说着,眼前就出现了子姜将军映在大军帐上的身影。
那身影是他起夜时无意中看到的,一眼便入了心窍。
他呆立在风中,兀自有些凌乱起来。
他也老大不小了,当初还是混衙门的,也算得有七窍玲珑心吧。
哪怕即便是没有成亲,也是个吃过猪肉见过猪跑的人。
不应该对着一枚影子而浑然忘我。
可就是这一枚影子啊,把铁蛋二十五年来沉静如水的心海,搅了个四海悸动。
那一刻,他还不知道千骑军有一个子姜将军。
铁蛋提起裤子就进了营地小伙房,小伙房里有个会识字算数的陈阿牛。
就是那个背铁蛋回来的兵士。
当时陈阿牛先是被一把三叉戟头上的几只野山鸡给吸引的。
他在营地负责小伙房的吃食。
端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阿牛蹲下身子来,先是试了一下铁蛋的鼻息。
还好人还喘着气呢,死不了。
得,救人一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阿牛三下五除二就把三叉戟上的野山鸡给收进了笸箩里。
最近大营里少荤腥,他这才拿着大刀上山来,也是为个给子姜将军寻点儿滋味来的。
不承想,刚来到山脚下,还没站稳脚步呢,就听得山里有大虎的呼啸声传来。
哎呀妈呀,这是有大货呀。
好,要的就是大货,陈阿牛就要拔腿上山。
就在这时,竟从山上骨碌碌滚下一个人来。
这人翻滚着哀嚎了几下,就一直滚呀滚呀,滚到陈阿牛的脚下。
陈阿牛自是骇了一跳,他向后跳开来,身子躲了躲。
可别再整出个碰瓷来。
最终还是为了滚下来的这个人背后的那把三叉戟,为了三叉戟上的那几只肥硕的野山鸡。
陈阿牛蹲下身子来,先是试了一下铁蛋的鼻息。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呢,死不了。
现在暂时是死不了啊,再过一会儿就不知道了。
陈阿牛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把地上的铁蛋一个过肩摔就扔到了肩膀上。
他这会不用上山打猎了,先救个人,把野山鸡儿掳了吧。
陈阿牛把铁蛋背了回来,喂了他蔗糖水。
喝过蔗糖水的铁蛋“幽幽”儿醒转了,他拿眼睛谢了陈阿牛,陈阿牛竟然听懂了。
他又拿眼睛看向了那野山鸡,陈阿牛竟然也看懂了。
陈阿牛乐颠颠地把野山鸡儿给提进了灶间,不一会儿灶间里就烧开了热水。
他把给山鸡儿丢进热水中,开始拔毛,拔干净后又开膛破肚,最后洗净剁碎,熬了一大锅山鸡肉汤
不一会儿浓郁的鸡肉香从小伙房飘了出来。
躺在陈阿牛地铺上的铁蛋,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
他睁大眼睛,眼珠儿四下里转动了几下。
咳咳,说是小伙房,还真是小伙房的配件呢。
哪哪都透着小,铁蛋眼珠儿转了一圈半,就已经把小伙房看了个全。
“……”
铁蛋还待要看的时候,转过来的眼睛对上了陈阿牛的眼睛。
铁蛋默了默。
“我叫纪铁蛋。”
“我叫陈阿牛。”
没一会功夫,俩人就相熟了起来,简直……有些相见恨晚。
陈阿牛没有想到一个山民铁蛋竟然如此有见识呢。
关键是人还特别风趣。
说是型男吧,比型男偏多了一份感性。
说是淳朴吧,又在淳朴中多了一份干练和精明。
就像是山间的一块璞玉,朴实无华又格外珍贵。
是的珍贵。
陈阿牛对铁蛋的感觉就是俩字儿:珍贵。
才短短相处了五天,陈阿牛已经视铁蛋为知己了。
……
“阿牛,阿牛。”
铁蛋猫腰钻进了小伙房,把脸贴到陈阿牛的耳朵边叫着:
“阿牛,阿牛。”
“……嗯……”
陈阿牛还在睡觉,他睡得昏昏沉沉,眼睛并没有睁开。
“阿牛,醒醒,我有话问你。”
“唔。”
“你知道大军帐那个……人吗?”
“唔……”
“阿牛,阿牛。”
“唔……子姜将军。”
“子姜将军?”
“唔……子姜将军。”
阿牛不再说话,继续沉睡,铁蛋却没有了一点睡意,他第一次晓得了辗转反侧的滋味儿。
大军帐上那个人的剪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好有些欲罢不能。
天才蒙蒙亮,铁蛋顶着一双黑眼圈去小河边挑水。
小河边清新的空气让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谁在那里?
铁蛋轻轻放下两只木桶,他趴在大岩石后面。
呀,乖乖,这河边竟然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同铁蛋一样的军袍,只不过她的袍子更宽大了些,仿佛把整个她都罩在了里面。
此时,朝阳才刚刚升起,一缕阳光把整条小河照得波光粼粼。
阳光也撒在了女人身上,女人好象发出了光。
她伸出修长的手臂,拆开高高束起的发髻。
小河边响起了啁啾的鸟鸣。
女人一头长长的秀发瞬间披散开来。
隔着好远,铁蛋都闻到了那秀发的香。
铁蛋被箍住了脚,他挪不动步,也走不了路。
他看着那女人又把长长的头发编挽了起来,接着又捧起水来洗脸。
她的纤纤玉手把满河里的波光都捧到手心里去了。
女人站起身来后,便恢复成一个将军的模样。
不是大军帐那剪影是谁。
不是子姜将军是谁。
只见子姜将军拽了拽自己宽大的衣角,又走过去从河边的石头上拿起一枚长剑。
她先是把长剑举起来对着阳光看。
接着那身子竟惊鸿一跃,在河边,以这潺潺的流水声为背景音乐。
子姜将军端得舞起了一阵灵动的风。
风吹起她的宽大的长袍,使得她整个人愈发的飘飘欲仙。
风儿飒飒,铁蛋儿腿都麻了,不光腿麻,那心那眼那心眼都麻了酥了,忘乎所以了。
等那子姜将军发出一声低低有长啸声后,铁蛋才后知后觉地惊醒了过来。
再看过去时,哪里还有子姜将军的影子。
整条小河弯弯绕绕,早起的河面上有一层薄纱一样的轻雾。
哎哟,娘嘞,这是一个掉入了凡间的精灵吗?
铁蛋晃着两条腿,挑着两只木桶回到小伙房。
一路有些磕磕撞撞,木桶里的水都撒出来了半桶。
陈阿牛站在灶台边,已经把锅里的水烧开了。
“铁蛋,把水倒水缸里呀,怎么了这是?”
陈阿牛见铁蛋痴痴呆呆的样儿又问:
“咦,铁蛋,咋了?这可不像你了,瞧瞧这黑眼圈儿。”
“快告诉阿牛,你这是咋了,莫不是生病了?”
陈阿牛伸出手,摸了摸铁蛋的额头。
“阿牛……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阿牛看着铁蛋,一脸嫌弃:
“子姜将军,那是我们子姜将军。”
“她是昌皇的义妹。”
铁蛋瞠目结舌,乖乖,还真有个女人,还是个将军。
“子姜将军是我们的大英雄,在千骑军她比昌皇还好使。”
“可以这么说,千骑军少了昌皇能行,少了子姜将军不好使。”
“子姜将军是昌皇收的义妹,据说子姜将军救过昌皇的命。”
“后来,昌皇邀请子姜将军前来助阵,子姜将军就成子姜将军了。”
陈阿牛越说越兴奋:
“你别看我们子姜将军今年才一十八岁,可是战功赫赫。”
铁蛋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的心已经跑到子姜将军那里去了。
只是他的心里是明白的,子姜怎么会看得上他,这也只是他的一腔热情罢了。
铁蛋剃头匠子一头热。
这样一直热了三天,三天后,铁蛋想制造了一场偶遇。
他偷偷溜出小伙房,一次又一次,若无其事的盼望着遇见子姜将军。
子姜将军没等来,却等来了昌皇回来的消息。
你娘的昌皇回就回来呗,拘着子姜将军不下朝是几个意思?
是夜,子姜将军终于回来大军帐了。
子姜将军一回来,就召集了几个心腹开会。
这个心腹开会,一开就是几个时辰,眼看着天都快亮了。
铁蛋在大军帐外的转圈圈,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隐隐地听到有人朝这边来了,骇了他一跳。
没地方藏啊,没办法,他躲进了马厩里。
马厩里的马倌儿,正低着头给马加草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