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找他
三月的大齐还带着早春的寒意,阴冷又潮湿的小巷里穿堂弄风,两边都是这儿处的人生存的窟洞,算的上是真真正正的贫民窟。
贫民窟里开了家怡春小院,专收有姿色的姑娘家,多大的都要,没钱的人家甚至会特意生女儿,只为卖钱讨个好生活。
一阵春风吹过,吹散了些潮气连带着那股糜烂腐朽的气味也消散了不少,路上的人不自觉的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粗麻布制成的白衫,加快了步子。
“哎呀,你这冤家,可算是来了,让奴家好等。”门口的女人穿着薄细的纱裙,领口低至胸前,花白一片,手肘腕堪堪挂着一绢枣红色的披帛风情又妩媚。
“嘿,哥哥今儿个带足了银子,你可要好生伺候。”来人手指极为不安分的往上抚,弄堂里的几扇门不动声色的打开了一个缝,足够看清着怡春小院门口的春景。
“裴钱货,裴钱货,你竟还在这睡着,楼上楼下你可打扫干净了,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你也得有那个命。”
抬眼望去,男人的披散着头发,侧躺在地板上,嘴角噙着一抹笑,漫不经心的看着女人揽着所谓的客人往房里走,指尖泛白,修长的手指蜷曲轻叩着地板。
裴钱货?这名儿都叫多少年了,啧,换个名儿吧。
左右也就待完今日。
裴凌、好像不错?
他目光讳莫如深,漆黑的眸子里死死的盯着门口,女人抬眼看他不免背后一凉,懒得瞧他,傲着脸“嘁”的一声就拖着那男人往楼上的房里走。
不多时,男人就骂骂咧咧的从房门里走了出来,衣衫不整的模样口里铮铮有词,“你这破烂地,竟也敢收老子这么些个钱。”
嘛,骂人就骂人,怎么还骂这日日夜夜住的地,脑子不怎么好使,杀了吧!
不过转眼的功夫,男人身上便血迹斑斑,脖颈像是泉口喷泄一般,猩红的血往外流。
“期限已到,日后你便自生自灭吧,不用送了。”裴凌指尖捻了捻指尖那抹红,对楼上的女人说,转而迈着步子往外走。
这怡春小院里的女人名叫三娘,于他有救命之恩,三年听她差遣,这恩也就算报完了。
他走进弄堂里时,头发已经束起,面容俊朗清秀,漆黑的眼睛深邃迷人,薄唇带着红色,面色冷清像个下凡的谪仙,气质非凡。
啧,去哪玩玩呢?
北街好像不错?
虞柠溪这两天乖乖喝药,就连平日里最嫌弃的温热的茶水都喝了几大罐下去,这伤寒才算好了。
本就是三月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步入了四月天,窗前的茉莉开的更美,馥郁芬芳。
“爹爹,今儿个我想去街上转转可好?”虞柠溪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水袖襦裙,腰间配着一枚杏色香囊,里头装的也是茉莉。
虞律借口自己脚扭了在家赖了几天没去朝堂之上,现如今大齐边境没什么战事,一些小的小打小闹也自有小辈上前。
他本就是个乡下糙汉,朝堂上那些舞文弄墨的实在是听的脑子生疼。
听闻虞柠溪要出门,他也不懒了,从座椅上抬起眼来,大步的往她身后瞧,“我儿真勇,出门竟连个仆人也不带,面纱呢?”
说罢,虞柠溪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掏了一个秀美的纱巾,奶白色,罩在脸上反倒让人多了一份好奇。
一双水灵灵扑闪的眼睛,让人一眼望不到底,恨不能将她的面纱撕毁,好生看看这姑娘的面容。
虞律拧着眉头,很是不满。
“孩子,你还是在家呆着?想要什么爹爹给你去买?”虞律知道自家姑娘生的美丽,虞嘉梓的玩伴李青常常替她画丹青,但都被留在了虞府,没一张带出去的。
这年虞柠溪的面容还不被众人知晓,自然也就没有那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他心有顾虑,今上昏庸好色,比不得先帝,然而他为这江山拼搏大半辈子,一员虎将,良心上也不允许他做出离经叛道的事。
可若是自家小女被那位知道了,到那时,他又该如何护住人?
偏生他又是个不懂时政之人,近年来因着憨厚老实,处处被人排挤打压,他有心却无力。
朝堂上拉帮结派的,他却暗自较劲,偏生不想卷入这多事之秋,只愿今上应允他告老还乡安生过点好日子。
两个儿子性子也随了他,对这繁琐枯燥的文字提不起半点兴趣,舞刀弄棒确是一把手。
好在虞柠溪是个乖巧的孩子,先生教什么学什么,半点都不像他那两个顽皮的哥哥。
虞柠溪自然知晓虞律的顾虑,然而直到她死那皇帝还在皇位上稳稳当当的坐着,她绝不可能就这样躲在虞府过一辈子。
上辈子被关了一辈子,这辈子说什么也要出去见见世面,否则,怎对得起上天给她重来一世的机会,何况,她还有私心。
不知道、裴凌现在身在何处,很久未见,心里的想念愈发浓郁了。
“爹爹,女儿不想一辈子呆着虞府,生死有命,既来之则安之,大哥如今也入朝为官了,二哥也即将升迁,成为小将军,女儿不愿唯唯诺诺一辈子。”
虞柠溪眼神坚定的看着虞律,眸子里的光采宛若黑夜里璀璨的星河熠熠生辉,她是真的很想出门。
虞律暗自低头,左右踱步。
罢了,他这姑娘温养到这么大,连这京城上哪条街的衣裳卖得好都不知晓,这么一想,还真觉得不该拘着她。
像她说的,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拼上这条老命,也能护住女儿一辈子。
“罢了,爹爹不拦着你,我派几个下人跟着你,丫鬟你随意挑一个,路上好歹有个搭手,西边那条街的牛奶最是醇香,东边的衣袖阁上新了新一批的春装,南边的吃食最多,北边就不去了,银子可够?”
虞律说了很多,这是虞柠溪第一次自己上街,他怎么也放不下这个心,说着说着甚至想一同去。
虞柠溪有些好笑,若是寻常上街也就算了,她是要去寻人,带不得。
好不容易出了虞府,虞柠溪端坐在马车内,车夫是一名中年的伙夫,只知道他姓李。
听闻早年跟着虞律打仗断了腿,靠着战友情,来了虞府当个御马的伙计。
“李叔,我想先去北街。”虞柠溪轻声说道,边上的侍女替她从水壶里倒出一杯醇香的葡萄味牛奶。
虞柠溪从小就喜欢喝牛奶,到现在都一直没断,时不时就要喝上一杯,用膳更是离不开它。
上一世在怀王府时,裴凌不知从哪给她搜罗来了各式各样的牛奶,还有羊奶,有苹果味的,葡萄味的、还有荔枝味的,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喝完心情都好了不少。
接过那杯牛奶,虞柠溪摘下面纱,红唇轻启,张开一个小口,咕嘟咕嘟没几下就喝完了一杯。
北街、他应该在的。
裴凌说过,东南西北,最不喜北,那里是他的过往。
马车走的很快,李叔没给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拉过车,都是一群糙汉或者虞府日常用品的一些死物。
他拉车,自己怎么舒坦怎么来。
虞柠溪娇生惯养的,两辈子加在一起才是第一次坐马车,摇摇晃晃的,脑子都晕晕乎乎的,偏生又快,颠得胃里的牛奶都想一吐为快。
侍女名唤冬月,伺候虞柠溪最久,比她年长五岁。
因得虞柠溪平日里就是读书练字,性子温婉,也不喜人打扰,所以虽是伺候了这么多年,主仆二人却没什么交心的时候。
“小姐,可要让车夫停一停,你歇歇?”
虞柠溪这才抬眼看了看她,标准的圆脸,额前耷拉着一绺碎发,手上持着一方丝帕堪堪的落在她面前,像是随时准备着。
她摇了摇头,“无碍。”
冬月觉得自己主子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小心打量却也觉得好似没什么不同。
“冬月,你瞧什么?”虞柠溪问。
“小姐,冬月瞧着你像是开朗了些,平日里小姐可不会同冬月讲话,如今出门了,话也多了不少,要我说就不能一直呆在闺阁里,人都要闷坏了。”
冬月一边将水壶的木塞塞好,替虞柠溪捋了捋裙摆,就重新坐好。
虞柠溪笑了笑,冬月的话也没说错,她确实开朗了不少。
但这是用命换来的,重活一世总该让自己过的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