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来人穿着一条粉色长裙,装饰着蕾丝的裙摆随着步伐前后摆动,优雅而迷人。
她缓步走至众人近前,笑道:“你们来了?快进来吧,临时需要这么多志愿者帮忙可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们这里也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孩子们看见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傅敏和看着那张笑脸,问:“您是?”
“我是这所孤儿院的院长,姓乔。”院长站在原地,她的身材很好,虽然不高却匀称有致,粉裙衬得她皮肤雪白,往那儿一站像极了商场里的模特。
她引着众人往里走,那两个新人见状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但还是很怕,跟在人群最后,缩着脖子不住地来回观察。
院长带他们绕过大门正对着的那栋雪白建筑,沿着一条幽深的小道走了一会儿才停到另一栋回字形建筑前。
这栋楼足有六层高,四条走廊尽头都配有电梯,中间一小块地方围了个院子,其中种了不少花草,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恰好能照进来。
“你们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这是以前的旧楼,环境不大好,将就一下。”
傅敏和一听,脚底在凸起来的小台阶上绊了一下。
你管这单人单间电梯直上绿化面积还大的宿舍叫“环境不大好”?你把我们这几个刚从山里出来的人放在哪里?
“八个男人,六个女人……”院长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逡巡,活像挎着菜篮子在鸡笼里挑鸡杀的主妇,“十四个人,正好有十五个空房间,你们自己选吧。”
六个……女人?
傅敏和见了鬼似的看她。
院长继续道:“对了,为了给孩子们做好表率,请各位志愿者务必单人单间。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这个时间段内必须熄灯休息,不能出门,否则会受到惩罚。”
人群里冒出一个怯懦的声音:“什么惩罚?”
说话的就是那个从一进门就开始哭的新手姑娘,院长依旧维持着那张笑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来,当然知道所谓惩罚代表什么,不禁纷纷点头。
院长的笑容更大了,显然对他们的配合感到满意,这时,傅敏和问:“我们这次志愿活动的时长要多久?”
“一周。今天是周日,一周后就是中秋节,院里人手有些不够,可能要多麻烦你们。等过完节,下周一天亮我就送你们走。”
可你的眼神明明在说老娘巴不得今天晚上就送你们走。
不过至少现在看来,过节这个任务可比拜胎仙生孩子容易多了。
“孤儿院比较大,我就不向你们一一介绍了,路边都有指示牌,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逛逛,但是千万千万不要靠近西边的花园。”
叶宛童问:“为什么?”
院长的眼神陡然变得森寒无比:“没有为什么!那是个不吉利的地方!”
不过这充满震慑和威胁的眼神转瞬即逝,院长的嘴角又在阳光下优雅地勾起来:“食堂每天早上七点到九点,中午十一点到一点,晚上五点到七点供应餐食,其他时间不提供食物。”
她说完,朝着众人点点头,又婀娜多姿地走了。
十四人立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先说话。傅敏和的注意力全在院长说的那句“六个女人”上,心不在焉地站在边上,直到叶宛童推了他一把。
“干嘛呢?选房间了。”
傅敏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刚才院长说一共有六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孩子先选吧”。
而那位“女孩子”,此刻正站在一扇门前,询问地看他,用口型问:我住这个房间可以吗?
京墨嘴上的口红还没擦,长发披在肩上,自打进孤儿院起他就没怎么说过话,自我介绍也是傅敏和顺口替他说的。
唯一一次开口是在拦秦文山的时候,声音很低,连旁边的唐霖都没听见。
好家伙,傅敏和终于明白第六个“女人”是谁了。
他朝京墨点头,示意这个房间可以。他挨着京墨旁边住下,他的房间位置不错,门前的院子一览无余。
傅敏和原本还觉得环境挺好,结果边上的叶宛童抬头看了一眼,说这楼谁设计的,跟棺材似的,顶上一盖直接入土为安得了。
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他关上门自我安慰,心里却总觉得膈应。
大家各自选好房间,太阳逐渐西沉,时间指向五点,傅敏和穿着短袖去敲京墨的房门。
京墨过来开门,他也脱了外套,露出两条白细的手臂,嘴里咬着根皮筋,正撩着从头顶披散下来的长发。
那只五指白皙修长的手在乌黑的发丝之间攒动,仿佛夜里落下的雪,傅敏和看得眼睛都直了。
“小和?”京墨咬着皮筋,说话不大清楚,“怎么了?”
傅敏和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五,五点多了,来叫你一起去吃饭。”
京墨扎好头发跟着他出门,两人又去隔壁叫上方雨惊,一路认着路牌摸去食堂。
“宛童呢?”
“不知道,一放下东西就出去了。”方雨惊有点儿近视,看路牌的时候得把眼睛眯起来,“要不你发个消息问她?”
傅敏和说也是,反正这个世界能用手机,正要给她发消息,结果“你在哪儿”四个字还没编辑完,手机就叮咚一响——叶宛童在群里发了张图片。
那是一大片粉白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看起来华贵又富丽。
方雨惊凑上去看,咦了一声:“这不是美人面吗?”
“美人面?”
“一种传说中的鬼花。很多年前,有一位很美的女人被丈夫和小妾合谋害死,灵魂附在了花上。几年后丈夫带着小妾上山踏青,采了花回去种在家里,等到开花的那一天,出现在花苞里的不是鲜花,而是女人的脸。”
“女人化作厉鬼,杀死了丈夫和小妾为自己报仇,据说这种花原本是白色的,因为染上了丈夫和小妾的血,有的地方才是粉色。不过这种传说听听也罢,不用当真。”
傅敏和听完,嘴角一抽:“她是不是……跑西边那花园去了?”
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方雨惊给她发消息让她赶紧回来,叶宛童半天没吭声,吓得他们还以为来的第一天天还没黑叶宛童就直接送了一血。
结果下一秒四人在食堂门口打了个照面,叶宛童和秦文山有说有笑,神情自若得仿佛刚才在死亡的边缘来回试探的人不是她。
秦文山一直和唐霖在一起,叶宛童和他说话的时候唐霖就站在一边等,越看越像他爸。
他们仨端着餐盘去打饭,食堂的菜色都颇为寡淡,什么水煮白菜水煮肉片,仿佛多放一点调料都能亏死。
给他们打饭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穿着长袖长裤,胸前的衣服口袋里塞着朵装饰用的干花。
她戴着口罩,露出来的眼睛很漂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左眼眼角下方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从眼角一路延伸进口罩里。
口罩下传出来的声音热情又豪爽,她端着餐盘,连着几大勺菜扣进去,手都没抖一下。
那大姐笑呵呵地瞅着方雨惊看:“这孩子这么壮,吃这点菜哪够啊?盘拿过来,姨给你盛点肉。”
她说着就伸手要抢方雨惊手里的餐盘,那动作快得傅敏和都没反应过来。
好在方雨惊眼疾手快,迅速往后一缩,大姐的手擦着餐盘边缘堪堪掠过,旋即被窗口拦住。
方雨惊皮笑肉不笑地看她:“我蛋白质过敏,吃素。”
那大姐一听,原本的弯弯的眼睛立马就不见了,挎起个批脸仿佛方雨惊欠了她八百万。
这时,那位“大师”带着小徒弟端盘过来,一屁股挤开方雨惊,将两个不锈钢餐盘塞进窗口。
盛饭大姐啪啪扣上满满两大勺肉,又把餐盘递了回去。
他们三个端着饭在食堂找了个位置坐,叶宛童过了好一会儿才过来,看起来饿得不行,狼吞虎咽地塞了一嘴白菜。
旁边的京墨吃得细嚼慢咽,傅敏和咦了一声,说哪有女孩子这样吃饭的,饿死鬼投胎啊。
叶宛童懒得理他,几大口饭菜下肚,又端着果汁猛喝两口,这才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我去了趟西边花园,那里边儿住了个园丁,我没敢多待,拍了张照片就回来了。”
京墨在一边吃得斯文,仿佛要把“女孩子”这三个字贯彻到底。片刻后,傅敏和四下看了看,道:“这里好安静。”
人满为患的食堂里,孩子们安静地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吃着餐盘里的水煮白菜。偶尔会有人侧头和旁边的同伴说上一两句话,声音都低低的,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有的活力和吵闹。
“安静点儿不好?”
京墨放下筷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安静得过了头就不对了。”
或许是因为食堂环境的原因,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比起平时少了几分沉稳和锋利,显得十分温柔。
傅敏和不由自主地放下筷子看他,京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问:“怎么了?”
他立马转过头,欲盖弥彰地吃菜:“没,没有。”
这样的京墨可真好看啊,他这样想到。
只是京墨的坐姿优雅得岁月静好,傅敏和慌乱的眼神活像背着他在负重前行。
然而这份岁月静好没有持续多久,坐在他们旁边的那对师徒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师父一张嘴叭叭地念叨着什么,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噪音似的惹人烦。他手上还不停,捏着筷子挑挑拣拣,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徒弟盘子里的肉。
小徒弟听着他说话不敢动筷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盘里的肉越来越少,连口汤都没剩下。
那师父吃饱了才闭上嘴,看着徒弟坐在对面吃冷饭。两人吃完了饭,桌也没收,一前一后地走了。傅敏和看着那两道背影,心想江湖骗子真是害人不浅。
吃完了饭,大家纷纷回到宿舍,天边已经擦黑,直到九点多也没npc来,傅敏和靠在小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门外突然传来泼水的声音。
还没到熄灯的时间,他两步走到门前隔着猫眼向外看,片刻后咔哒一声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保洁员,五十岁左右,手上戴着双变了形的黄色橡胶手套。太阳已经下山,但气温依旧居高不下,他穿着长袖长裤,戴口罩,整个人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见他开门,保洁员把装满脏水的桶往旁边挪了挪。
“您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啊?”
听见他说话,保洁员稍稍直起身来看他,露出鸭舌帽和口罩中间的眼睛。他瞳孔的颜色很淡,走廊上的光照进去时看着像是两颗玻璃球。
保洁员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今天最后一趟,拖完就下班了。”
傅敏和说了句辛苦,他又道:“不辛苦,你们这些志愿者大老远跑过来才辛苦。”
说完,他将拖把往桶里重重一插,随后拎起桶,踩着溅出来的污水摇摇晃晃地走了。傅敏和注意到他的腿脚有残疾,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他盯着那道背影,直到对方完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准备关门。
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风,他关门的手一顿,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片被吹动的干花瓣。
花瓣边缘很硬,略有磨损,微微向内卷起,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应该是刚才从保洁员身上掉下来的,傅敏和转身关上门,从里面上了锁。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刚才在对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气味,尽管已经被消毒水和清洁剂的味道掩盖了大半,但仍旧能闻到几丝淡淡的香味。
他转身往里走,突然感到身后窗外传来一道视线,他猛地回过头。
这栋楼的房间构造比较特殊,房门和窗户在同一边,正对着院子。进门后往里走是洗漱间和浴室,浴室内还有一扇通风透气的小窗户。
窗外什么也没有,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回到床边坐下。
墙上的挂钟咔哒一声指向十点,原本还亮着灯的房间都不约而同地熄灯,被灯光照亮的小院瞬间暗下来。
他想起那道视线总觉得不舒服,拉窗帘的时候向外看了一眼,发现院子对面的角落里似乎站着个人。
他连忙别过眼睛,一把拉上了窗帘。
他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光也没有,只能看见墙上几个晃动的荧光点,随着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绕着圈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拍了他一下。
傅敏和瞬间就醒了,但他依旧闭着眼睛,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这个办法显然很奏效,对方见他没反应,又照着他的脑门一拍,片刻后,他感到面前有什么东西靠近。
对方把脸贴了过来,带起一小阵微风,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听不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其实不仅是呼吸的声音,除了刚才对方靠近时带起的那一小阵风,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气流的流动。
他装作熟睡翻了个身,眼前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但没过一会儿又重新出现在面前。对方锲而不舍地拍他,频率逐渐急促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
“醒醒啊,快醒醒。”
这声音耳熟,傅敏和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分神之际眼皮撩开一条缝,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瞬间贴了过来。
他吓得一个猛子坐起来,对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转过头看他。
那是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嘴唇和脸颊白里透着粉,一双鹿眼又黑又大,只是在黑暗中显得空洞无神,像两个巨大的黑洞,多看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
傅敏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长这样的,不是前几天才见过的胎仙还能是谁?
“你——”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胎仙已经用那两条白藕似的手臂灵活地爬上了床,嘘一声捂住他的嘴巴。
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顶着张笑脸嘘得他尿都要下来了,傅敏和心头一颤。
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会本能地开始发抖,傅敏和刚抖了一下,胎仙以为他要说话,立马把另一只手也用上,死死捂着他的嘴,那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闷死。
傅敏和瞪她。
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大力气?!
但他没功夫再去纠结这个,因为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外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那是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正在朝这边走来。
“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