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高楼顶层。
这会儿太阳刚刚落下，顶层一面墙的落地窗映出夕阳，红色的晚霞拥着太阳。
七号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到过夕阳，那轮红日像是要贴着他迎面奔来，又像是还有更远的目的地。他有些痴痴地望着满室的夕阳，直到陈念安偷偷捏了捏他的手心，他才反应过来。
这看风景是个不错的地方。陈念安工作的地方在十二层，他也没来过顶层。风景不错，局势却有些麻烦。
他们一直没能找到陈遇安。这栋大楼几乎没有任何活物，就连办公桌上的盆栽都因为长时间没有人照料而枯萎。
不久前，他找了个机会把信息传递给许晨恩——
张舒蕾就是第二个刺客。说“第二个”其实不怎么准确，他也不知道是第几个，或许许晨恩的小组也有刺客。
“天要黑了。”张舒蕾走近了落地窗，“我们要尽快。”她眼睛好像望着落地窗外的天空，但手上的枪枪口却悄悄调转。
“目前这栋楼里没有任何活人……是吗？”陈念安问。
张舒蕾刚刚的报告的确是如此。通讯频道是公开的，三组队员的搜寻结果都和她说得一致。
许晨恩也没有提出异议。
那么张舒蕾就没有撒谎。她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
因为这栋楼虽然乍一看十分正常，甚至能模拟出末日后它所经历的一切。楼里的人四处逃离，食罪灵的吞噬或撕裂造成的惨剧……
但这里，其实是被清理过的。
所谓“目前一个活人都没有”，是因为这栋楼或许早被清理过，以至于张舒蕾如此清楚这里的状况，可以笃定这个结果。
清理过后的战场，才更适合进行刺杀，更能掩人耳目。就像安全屋组织为了杀死七号所安排的第一次刺杀安排在车里，陈念安离开车的时候，高层的人很善于造舞台。据许晨恩所说，高层的目的是把杀死七号这个锅扔给生还者聚落，他们就能掌控一个愤怒的救世主。
但张舒蕾的破绽就在于，她的计划太凑巧了，刚刚好进行了分组，刚刚好要把陈念安和七号分开，又刚刚好准备在顶层执行任务。她虽然声音和长相都像人工智能，但毕竟是人。
她不满意于陈念安和七号一定要在一个小组，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行把他们引到顶层。
陈念安从十一层的门前开始慢慢确定他的猜想。这一路的食罪灵密度和尸体数量根本对不上，如果这栋楼里本身就没有多少人，如何能吸引这么多的食罪灵？
加上张舒蕾反复强调什么互补职能小组的重要性……陈念安的疑虑越来越深，一切按照他的猜想推行。
跟着张舒蕾，他是找不到弟弟的。他慢慢确定他的猜想，但仍旧带着七号和她一起走向顶楼。
下面的小组一定有张舒蕾的同伴，高层不会安排1对2的不利局面，或者假如知道他们要逃，那些人都会变成张舒蕾的同伴。顶层似乎逃无可逃，但那些援兵爬上来也需要时间——
这些宝贵的时间，是他和七号的生机。
“我还有另一把枪，麻/醉/枪。”张舒蕾的枪口对着他们，“救世主，你知道我没有和你作对的意思。”
她的声音还是平静得有点可怖，像无机质的机器。
“你想杀了七号不是和我作对么？”陈念安把七号护在身后，金发少年的刀已经蓄势待发，不知道是他的刀更快，还是张舒蕾的子弹更快。
陈念安问：“你们早就来这里找过人了，对吗？”
张舒蕾没有否认，她从狙/击/枪的瞄准镜看着两人：“上面对你弟弟的安危也很重视。”
“但你们没找到。”陈念安十分笃定。
如果找到人了，陈遇安会是下一个他们要挟自己的筹码。以高层的一贯作风，说不定会把弟弟和七号绑在一起，问他要谁活着。
他们是需要一个“救世主”。
需要救世主的力量，还有救世主这个符号。最好能够为他们所用，处处依照他们的意思。
“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上级会不会给出错误的指令？”陈念安一边周旋，一边暗暗启动了外骨骼。
“没有必要。”张舒蕾回答，她的枪口瞄准的是陈念安。
没有必要。的确，在这样的世界里，似乎放空大脑，把思考的权利交给别人，只做一个人形兵器是更容易的。
那些所谓残酷的、分不清对错的选择都不需要普通人来做，他们可以尽管被这样的世界裹挟着向前走。
不是所有人都有直视真相的勇气。
张舒蕾没有，也没有必要具备这样的勇气。陈念安和七号与她的既得利益毕竟无关。她不必去关注任务对象的善与恶，无辜与否。
“麻醉子弹会击中我，然后你再和上楼来的那些人一起杀了七号，这是你们的计划？”陈念安笑了笑。
“别动。”张舒蕾的目光终于带了点感情色彩，像是一种猎物进入猎场的势在必得，“打偏了，会让你的身体吃更多苦头。”
“别担心，说不定下次，或者下下次，执行任务后你就失去了和他有关的记忆。”张舒蕾像是在安慰陈念安，又像是她单纯地心情愉悦，“很快的，这都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你们才有底气在我面前杀了七号？”
陈念安眼中一暗。他本来还算波澜不惊的情绪终于破开了一个口子。
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七号。
而不是七号被杀死，他却连七号这个人都想不起来。
他在等待张舒蕾先掀开她的底牌。张舒蕾能够被派过来执行刺杀任务，她的能力一定不仅仅是表面上看着的狙/击/手。
“我在尽量拖住他们，你们尽快。”许晨恩低低的声音从特殊通讯频道传过来，“幻境随时会崩溃……该死，怎么跟我的幻境被造出来就是为了崩溃似的？”
“谢谢。”陈念安差点没憋住笑。
他们当然会速战速决。
警告无效，张舒蕾也不再废话，感觉到七号和陈念安的缓缓逼近，她瞄准陈念安，扣下了扳机。
这一枪很好躲，陈念安只是侧身，用金属外骨骼稍稍格挡了一下——
但下一秒，子弹突然越过外骨骼，凭空改变了轨迹，向陈念安没有被外骨骼覆盖的肩头袭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陈念安意识到他中枪了时，子弹已经没入他的肩膀。
他先感觉到疼痛，接着整个肩膀已经麻了，一阵恶心，像有一只不存在的手抓着他的喉咙，眼前的夕阳开始摇晃。
一个太阳变成两个太阳。两个太阳变成无数个太阳。陈念安陷在晕眩里，将要失去意识。
“走。”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只来得及吐出这句话。
操控子弹的轨迹，是张舒蕾的能力。这不奇怪，她也是安全屋组织那些靠吞噬食罪灵获得能力的“勇者”之一。
难怪她对自己的枪法如此自信。她弹无虚发，只要射出子弹，就一定会命中目标。
七号在陈念安中弹时紧张到几乎骤停，但听到“走”时还是勉强稳住了情绪。他接住了失去意识的陈念安，把陈念安抱在怀里，在张舒蕾瞄准他的短短几秒里将自己和陈念安用外骨骼包裹成球状。
这还是裴寂教他的。她对外骨骼的了解当真就像对她自己的四肢。
外骨骼包裹的金属球滚向巨大的落地窗——
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中，几乎整面墙的窗户被撞破。金属球冲出窗外，坠向地面。
这可是十六层！
张舒蕾冲向窗边，十六层的高楼外只能看到废墟和堆积的食罪灵碎片。那颗球已经不见踪影。
明明是插翅难飞的局面……张舒蕾几乎要咬破嘴唇。
这个高度，又没有降落伞，就算外骨骼可以提供缓冲，他们也讨不了什么便宜……
她转身，看到许晨恩和其他队员终于到达了顶楼。
……
“通知总部……”张舒蕾眉头紧锁，但还是启动了通讯特殊线，“不能保证刺杀任务继续保密，我们需要组织的权限。”
队员中的两人走出来，向张舒蕾点了点头。这两人无疑也是被派来执行刺杀计划的成员之一。
“张姐，发生了什么？”许晨恩小组的女技术员震惊地看着满室狼藉，破碎的落地窗让外面的风呼呼灌进顶楼。
他们只是被通知顶层有情况，立刻集合。这会儿到了这里，张舒蕾的小组却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一面漏风的墙。
许晨恩在一旁不动声色，张舒蕾并不好骗，他害怕露出马脚，刚刚那场精彩的幻境没有被他们小组的两个人识破。女技术员甚至还夸许晨恩在幻境里射击食罪灵的样子蛮英姿飒爽。
“批准通过。”最高执行官温和慈祥的声音几乎同步到达张舒蕾的耳边。
“基地方会支援你们，保密任务可暂时公开。”
基地方？许晨恩一愣。
果然，裴寂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一恍许晨恩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第一次任务被她指引的时候，她也是如此冷静，如此可靠。
“根据张舒蕾组长汇报的情况，现已确定执行队成员陈念安、七号叛变。”
“基地方会全面支持你们的追捕行动。”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镇静，似乎没有被“叛变”影响丝毫心情。
裴寂……你站在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