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们。”
林柯对七号和许晨恩鞠了个躬。这人看着长得很凶，实际上没有什么出格的举止。
七号背着陈念安，和之前一样，陈念安使用过力量后就会晕倒。
这吓了林柯一大跳，他也不太好细问，只好向几人道谢，表示会仔细考虑安全屋的合作要求。
到这里，这次任务算是基本完成了。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还算不错。裴寂通知他们早点回来，陈念安的身体状态还需要监测。
当然，这次陈念安不出意外也会忘记些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陈念安的头垂在七号颈间，他的黑头发刺得七号脖子有点痒。七号小心地把他放在轿车后座，靠着昏迷的救世主。
许晨恩也进了车，发动了轿车，直到把生还者聚落的高塔远远抛在背后，他和七号都没人说话。
陈念安这会儿要是醒着，可能要问——你俩不是在我不在的时候聊天么？这会儿怎么不聊了？
长久的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持续着，或许是尴尬，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晨恩和七号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消灭食罪灵时，裴寂安排许晨恩掩护七号，他俩都没什么意见，因为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假如不是因为“蜘蛛”的致幻能力和许晨恩对冲，他们应该会配合得不错。
但陈念安现在不省人事，七号和许晨恩也就失去了伪装什么都没发生的理由。
许晨恩在屏幕前随便按了下，还是裴寂那份歌单，这次是首很安静的钢琴独奏曲。
曲子很安静，车里也一片静默。
但许晨恩的心很乱。他要杀了七号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过去，不管是对于他还是对于七号。
执行官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是吗？事到如今，该下手的时候又手软了，回去要怎么和上面交代。他没想过，在那个幻境里他的刀明明已经命中了七号。
本该万无一失，就像他杀死别的任务目标。
他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瞟了一眼七号，七号紧紧抱着昏迷的救世主，他的那张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低垂着眼睛凝视着陈念安。
就好像寒冷的时候下意识靠近别人的幼兽。许晨恩想。
他和陈念安到底是什么关系呢？雏鸟情节？亲情？什么扯淡的“全世界我对你最好”？
还是什么许晨恩不能定义的羁绊？
在此之前，他只觉得七号是陈念安捡来的一条小狗，小狗依赖好心的饲养人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看见了一只被丢掉的小狗，你只要招招手，小狗就会摇着尾巴贴过来。无论你是谁，是陈念安，还是哪个陌生人。
何况这是一只没有过去的小狗，他完全没有过去的记忆，不知道自己过去是谁，现在是谁，未来会是谁。你给他的一丁半点信任，他都会翻倍回报你。
连他的名字也很可笑，陈念安如果真的那么在乎他，为什么不给他用心取一个名字，要靠他身上的编号来取名呢？想到这里，许晨恩觉得更可笑了。
不，又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许晨恩对着七号可以信誓旦旦地说“陈念安根本不在乎你”，因为这是他的激将法，他需要七号的怒气，他需要七号感到背叛，以此获得七号的“真面目”。
最高执行官告诉他的，七号的“真面目”，或者说，他们这一类人的“真面目”——
实验品失败作。
七号不是人，也不是什么人畜无害会摇尾巴的可爱小狗。最高执行官说，七号就来自于他们组织的实验，而他是那个很危险具有巨大不确定性的实验品失败作，原本应该被销毁，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知踪影。
怎么会是他呢？许晨恩从接到命令的那一天就很不解，组织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如何确定他就是那个七号实验品？
算了，这一切对上的时候，许晨恩在心里自嘲，他又怎么能确定七号不是呢。七号和一般的人类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他的异常、他空白的记忆、他说不清的来历……似乎是对得上的。
而许晨恩只是一次直达任务的执行人，不需要问那么多来龙去脉，顺着上面的安排摸清楚七号，抓住合适的时机杀掉他，这么做就够了。
陈念安可以百分百相信七号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许晨恩却只能相信情报里所说的，这家伙是个危险因素。
尽管他从没见过七号失控。许晨恩试探多次，却觉得这还是只有点疯有点傻的狗，就算他把陈念安对七号的感情掰开来讲，讲得再清楚再残酷，七号对陈念安的感情也不会变，更不会因为他的刺激就杀了他。
他的心软是这样的原因吗？
许晨恩突然踩了刹车，对着车里的收音器说了一句：“我好像看到了什么，我和七号先下车看一下情况。”
他这话是对裴寂说的，果然没一会儿那边传来裴寂的声音，说好，有情况及时报告。
不用他说，七号也跟着出了车。他们摘了通讯设备扔到车里，站到车旁的公路上。
“这里应该不会被裴寂他们听到。”还是许晨恩先开的口，他也不指望七号说什么，“我有话和你说。”
“你不会杀我了，对吗？”七号问。
许晨恩一愣，说：“你这么有自信……那可不一定。”
虽然他心里说，大概不会了吧，连第一次的机会都没抓住。
“我知道你的来历。”许晨恩说，“我想我还是告诉你，让你自己来判断，七号。”
“你还记得我说，你缺失的记忆里会不会你也有父母，也有很多全世界对你最好，甚至比陈念安更好的人吗？”许晨恩在心里吐槽自己的铺垫真是又酸又长，“但是事实上……或许陈念安还真是全世界对你最好的人。”
“你不是人类，你是我们组织外逃的实验失败作。”
终于说出来了。许晨恩觉得好像卸下了什么重负。
七号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许晨恩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添油加醋：“就是说，你很危险，你可能和食罪灵没有什么区别。”
七号瞥他一眼，说：“我和食罪灵区别可大了。”
“嗯？”许晨恩一愣，觉得七号这个重点找得不太对。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或者和你说的一样，不是人。”七号看着自己的身体，今天“蜘蛛”在他身上腐蚀的伤口已经愈合，他的恢复速度的确和常人完全不一样。
但是这就意味他是危险的……或者，他不是人吗？
“你们组织有说过我之前作为实验品做了什么恶吗？”七号问，“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记得的部分，我从来没有失控过。”
“那万一你以后失控，对你的安哥做了什么恶呢？比如杀了他？”许晨恩很惊奇，他原以为七号会陷在“我是个怪物”的漩涡里，没想到他会这么思路清奇。
七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说：“那你会因为以后注定失控，变成真的食罪灵，被你们的组织提前除掉吗？”
许晨恩被戳了痛处，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很谢谢你告诉我，我的身世是什么……”七号对许晨恩笑了笑，“你不会再试图杀我了，因为你也相信我不会作恶，至少，现在还很稳定。”
“我倒是觉得你们组织越来越有问题……什么样的实验会有我这样的失败作呢？那成功作是什么样的，你见过吗？”
“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我想知道你们组织的秘密，隐瞒我的这部分。”七号说，“假如这之后我活着会给安哥带来麻烦，我也会了断自己。”
七号在怀疑组织的实验……？许晨恩站在那，脑子却一阵混沌。
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诸如他对组织的效忠，最高执行官对他的轻声细语……他这会儿已经算是背叛组织了，他包庇了任务目标……还忍不住，跟着七号一起怀疑那些实验。
究竟是什么样的实验……和食罪灵有关系吗？但七号看起来是个正常会受伤、会疼痛的人类，和那些食罪灵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他是“失败作”？
为什么这个实验，甚至连裴寂都不知道？
许晨恩收回思绪，算是默许了七号的话。他也有许多疑惑，既然已经决定了不会杀死七号，他也该去查一查这件事的真相。
“我那边……我会想办法混过去，或许要演一出戏。”许晨恩说，“你呢？你准备把这件事告诉陈念安吗？”
七号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迷茫，他说：“我不知道……再想一想。”
“你在怕什么？我那天说的那些话你不能全听，你安哥不会真不要你的。”许晨恩坏笑着说。
七号回瞪他一眼。
“这戏要怎么演？是演你要杀我，没杀成，被我反杀了？”
……
许晨恩鼻青脸肿地打开车门，恨恨地想，好啊七号，公报私仇你真有一手。
下手真狠，疯狗。
反正陈念安没醒，他想怎么喊怎么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