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护送商队（四）
她跟了上去。
那个用宽大布巾包裹着头部的孩子身手敏捷，七拐八拐就溜进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接着钻过破损的墙壁，跑入一墙之隔的贫民窟。
多琳看着眼前破败的街道，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跟着闯进去，那个孩子到底是跟踪窥探，还是有意引导她进入这里？
精神链接的那头，肥啾和卡特都没有传来异常讯息，拉姆那边应该还是安全的。
出于对自己实力的信任，她决定跟进去一探究竟。
刚一踏入这片废墟之中，那些残垣断壁的房屋后就传来不少窥探的视线。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投机者，在注意到她的装扮时，放肆的目光收敛了不少。
没有人敢轻易向一位法师下手。
但同样，一位异常者的闯入，也让他们不肯退去，那些原住民们躲在破烂不堪的建筑后，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早在那个孩子带着她在街道上绕圈的时候，她就在那个孩子的身上留下了魔力刻印。
这是法师们常用的小把戏，用来锁定那些等级低于他们的敌人。缺点是如果目标离得太远，刻印不到一天时间就会自然消散。
念动魔咒，空气中隐隐浮现一条普通人察觉不到的火红丝线，这条线在脏乱的街道上扭曲延伸，最终蔓延到她目所不能及的地方。
那是被标记者的藏身之所。
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法杖握在手中，这柄法杖还是路易斯赠与她的那把学徒法杖。除开没有钱购买更高级的法杖这个窘迫的理由外，她隐约觉得，法杖的精准施法和增幅作用，对她来说用处不大。
她的身体就像魔力和元素的枢纽，那些火元素被吸纳后，很轻松地就能按照她的指示组合排列成想要的魔咒形态。
拿出法杖只是为了震慑暗处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
果然，他们发现法师已经察觉自己的存在后，纷纷退却，不再紧跟在她的身后。
多琳这才慢条斯理地跟着那条丝线，向孩子的藏身之处走去。
这是一栋千疮百孔的石屋，墙壁和房顶歪七扭八，瓦片挂在房顶的边缘摇摇欲坠。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可能是它格外地顽强吧，如此破烂，但还维持着房子的基本功能。
面前这扇歪斜着的木门，她甚至怀疑自己轻轻推动一下，它就会掉下来。
丝线穿过木门的地缝，延伸到房屋里面，那个孩子就在这儿。
她用法杖的顶端顶开这扇门，木门发出暗哑的“吱嘎”声，被推开了。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一把小刀猛地从门缝里扎出来，向她刺来。
这把锈迹斑斑的刀来势汹汹冲着她的肚子而来，那股狠劲，像是要一刀划破她的肚子，割裂她的内脏。
热量使空气发生扭曲，一面熔岩滚滚的火焰魔盾挡在她的面前。
小刀刺过来的惯性被魔盾抵挡，锈渍被炙烤得滋滋作响，火焰顺着握刀的手，向手臂蔓延。
“啊！！——”
一门之隔传来变声期男孩的痛呼，他甩掉那把被烤热的小刀，在地上疯狂打滚，试图扑灭烧到身上的火焰。
多琳抿了抿唇，精神力催动魔力运转，附近的火元素逐渐被她所吸引，纷纷涌入体内，孩子身上的火也慢慢熄灭。
踏入这间昏暗的房间，随着她的进入，屋内被火光点亮，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几个衣着褴褛的孩子互相搂抱在一起，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她。地上躺着一个稍大的男孩，他才刚体会过火苗舔上身的惊吓，正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在这堆孩子里，她看到一个眼熟的香槟色脑袋。
多琳睁大双眼，惊讶地喊出那个名字：“贝拉？！”
这个跟踪她的小女孩，竟然是哈斯塔镇那对孤儿姐弟中的姐姐贝拉。
她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想要仔细看看这个孩子。她明明记得教会的人接走他们姐弟两的时候承诺过，把他们送到最近的育幼院安置。
“站住！”躺在地上的男孩直起身子，厉声喝止。
脚步顿住，她目光瞥向地上的男孩，他已经缓过劲来，狼狈地爬起来，张开手臂挡在那群孩子前面。像一只气势汹汹的老母鸡，保卫着他的幼崽们。
环顾这间屋子里，她没有发现安迪的踪迹。
没有搭理那个偷袭她的男孩，她的目光从半大男孩的肩膀上穿过，直视着躲在角落，紧咬着嘴唇的贝拉。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安迪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贝拉向后面缩了缩，不敢和她对视。那些孩子同仇敌忾，纷纷伸出小手，把她往更后面揽。
这样根本没法好好对话，多琳叹了口气，向他们承诺：“我认识贝拉，也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
但是显然他们并不相信，还是团团围住，用仇视的目光看着她。
男孩的手臂因为害怕而颤抖，但他仍坚持护在孩子们的前面。
她只好隔着与贝拉对话：“所以你刚才是想来找我吗？教廷的使者明明承诺过——”
贝拉苍白的嘴唇被咬出血迹，听到“教廷”两个字，她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孩子，从里面冲了出来。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不要提那些畜生！”
多琳被她疯狂的样子惊愕住，愣在原地。
小女孩搂住自己的双臂，弓起身，香槟色的长卷发把她苍白的脸颊遮掩住。她发出嗬嗬的笑声，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教廷的人都是些畜生。”她的眼睛从长发中露出，里面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他们都应该下地狱！他们的灵魂应该在岩浆里被灼烧，永生永世被折磨，永远都无法转世解脱！”
被她的样子震撼到，多琳艰难地开口：“为什么？约翰尼神父曾经救助过你们……”
“救助？你是指那些虐待和鞭打？还是指……”尖利到失真的声音，她的眼睛突出，瞳孔在里面疯狂打转，模样癫狂可怕。
残酷的真相让多琳失声，她的嘴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忘了合上，胸口也起伏不定。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发泄完情绪，贝拉的精神状态稳定了很多。她重新直起身子，用细瘦的手指抹开盖在脸上的头发，那张苍白病态的小脸露了出来。
“我们在中途逃了。”她冷淡地说。
多琳嗫嚅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还好吗？”
贝拉撇过头，不想再谈论这些。
“那么你来找我，是为了……”她收住声，贝拉之前抗拒的样子，明显不是想和她相认。她的突然想起另一个可能性，试探着问：“你是为了打探拉姆·契布曼的消息？”
小小的脑袋猛地转过来，紧盯住她。
看来是和那些刺客有关。多琳的心中有了判断，平复下因为刚才的冲击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她用尽量柔和的态度对贝拉说：“拉姆·契布曼是我的雇主，我不会让人在我任务时间内威胁到他。你们和那些刺客是一伙的？”
“什么刺客，我不知道。”贝拉紧咬着下唇。
“那些刺客很危险，不要和他们合作。”多琳怜惜地看着她，“这次任务很快就会结束，他们的打算不会成功。”
“可是我们需要钱！安迪他——”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探出来，忍不住辩解。
“闭嘴！”稍大的男孩喝止住他。
贝拉还是咬着唇不说话，她看向那个出声的孩子，柔声问：“安迪怎么了？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那个小男孩从人堆里用力挤出来，仰起沾着灰尘的小脸，恳求地说：“尊敬的法师大人，请您救救安迪吧！他病得快活不成了……”
眼见同伴开了口，贝拉低下头，终于忍不住说：“那个男人拿着一个金币，叫我监视从那栋宅子出来的人。”
原来只是监视，他们没有被刺客控制。多琳松了一口气，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满满一袋金币。这是她刚兑换的，准备用来购买手信，正好碰上用场。
她把这袋金币递给贝拉，嘱咐道：“不要再和那个男人合作，你们要躲起来。他们都是刺客协会派来的杀手，没有正常人的怜悯之心。”
递出去的口袋迟迟没有被接住，看出那个稍大的男孩是他们的头领，她的手转了个方向，伸向那个男孩。
这次倒是很顺利。他紧盯着这袋金币，最终还是伸手接下来。
他们太需要这笔钱了，有了这笔钱，安迪就能活下来，他们也能活着度过残酷的冬季。
说起刺客，多琳突然想到杀死约翰尼神父的那个女人，她曾经想杀掉她灭口。
“哈斯塔镇的那个女人，唔……”她本来想说杀死约翰尼神父的那个女人，但是又怕刺激到贝拉，只好含糊过去，“她也是刺客协会的杀手，虽然不知道是谁派去的，但她曾经想杀掉我们灭口。贝拉，你看到了那个女人的正面吗？”
弟弟的病有救，她的心中安稳了很多，对于多琳的问题也不再抗拒，低声开口：“没有，我和安迪一直躲在角落。那个畜生刚想把安迪捆起来，那个神秘人就闯了进来。”
她的表情变得追忆起来，提起虐待他们姐弟的元凶，她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
“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个畜生。”仿佛想起有趣的画面，她的嘴角甚至露出微笑，“它的动作真的很快，就像幽灵一样。那个畜生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就被匕首捅穿了心脏。”
她抱住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难道神父认识那个杀手？
多琳追问道：“他喊的什么？”
笑声慢慢止住，小女孩露出狐疑的神情，不确定地说：“卓尔？我没听清。那个畜生临死前扭开了装圣水的瓶子，泼到了神秘人的脸上。”
“它很痛苦。”她定定地说。
对于“解救”他们的神秘刺客，贝拉没有任何抵触情绪。甚至她还感激着它，是它杀死了那个畜生。
“痛苦……”多琳喃喃自语，她一下就想到自己冲向神父的尸体时，那个差点绊倒她的水晶瓶。
圣水是不会灼伤人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