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寻找火绒草（三）
“什么？”她有些困，路易斯的声音太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路易斯不自在地别过头，和她望过去的视线错开。
“没什么。”他否认。
就像一只试探性伸出触须的海葵，对方一有回应，又马上反悔，缩回他自己的舒适区。
但多琳很快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她当然不会说实话，是因为玛蒂娜禁止她和他来往。
困倦的大脑很快清醒过来，飞速在心中打好草稿，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魔狼袭击营地后，大家都很忙碌。我不好意思去打扰您。”
他没有说话，但好像接受了这个理由。
那张从迈入岩洞后就一直紧绷着的脸，慢慢放松下来，露出一点疲态。眼皮耷拉下来，半盖住那双和她相似的深棕色眼睛。
“您看起来很疲惫，结界的修复工作不顺利吗？”
“还好。”
见他疲惫万分，没有交谈欲望，多琳不好意思再打扰他。
她决定把这个狭小的岩洞让给他，毕竟两人实在说不上熟悉，他大概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入睡，才一直苦撑保持着清醒。
“您要休息了吗？”她站起身，轻轻拍掉裤子上粘上的尘土，“我去看看玛蒂娜忙完没有。”
路易斯睁开眼睛，低声说：“你可以留下。”
“可是会打扰到您。”
“这只是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
多琳有些惊讶：“难道您一直输送魔力到现在吗？”
她记得团里的法师足有十七人，轮流输送魔力，每人只要值班一个半小时就好。路易斯法师阁下被安排在下午，但是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对面没有回应，而是传来一声颇为烦闷的呼气声。
气氛有些尴尬，但他让她留下来，多琳只好弯下膝盖打算重新坐下来。
但她突然又想起，从下午到现在一刻不停的维护结界，那路易斯阁下岂不是还没有用过晚餐？
她噌地一下又站直，带着点逃脱尴尬气氛的迫不及待，跑出岩洞。
“我去给您拿点吃的！”
“不用……”
他的话音还没落，那个黑发的矮小女孩已经跑了出去。
“……”
把视线从洞口转回来，意外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
金眼睛的主人，那只一直乖乖充当靠枕的赤炎虎，张开嘴冲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接着，从鼻孔中哼出一股气，不再看着他，而是抬起前肢开始舔舐自己爪子上的肉垫。
“……”
它刚才哼了吧，绝对是哼了。真是见鬼，他怎么会从一只低等幻兽的毛脸上看出嘲笑的表情。
一人一兽谁也不愿意搭理对方，山洞中只有毛皮摩擦在地面的细小声音偶尔响起。
很快多琳就回来了。
嗒嗒的脚步声有些急促，她是跑着回来的。
手中端着一盘烤肉，是一整只不知名动物的后腿，在盘子上堆成一座隆起的小山。
为了节省物资，进入森林范围后，佣兵团就开始狩猎那些大型食草动物作为主食。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用上空间魔具，一个人能负重的物资也有限，要把那些便携的压缩食物留到更危险的中心地带使用。
到达沼泽区域，他们很可能会狩猎不到足够的食物。能在最危险的地方生存的活物，不是自身实力超群，就是和族群一起行动。
她端着食物走进来，在周围打量一番，终于找到一块瘪平的石头。
单手托住盘子，她小心的拎起那块石头，摆在两人之间，把这盘烤肉山平稳的放在上面。
“我给您带来了一些烤肉，唔，不知道是普通动物还是魔兽的肉。”她皱皱鼻子，不愿意去深想这盘美味的烤肉到底来自于什么奇怪的动物，“听说是哈迪副团长带人捕获的。”
听到某个讨厌的名字，路易斯两条浓黑的眉毛拧起。这盘火候刚好，外焦里嫩的烤肉都变得像蜡一样无味。
留意到他的表情，多琳试探着问：“您不喜欢烤肉吗？”
算了，还是不要辜负小女孩的好意吧。况且他真的有点饿，从下午三点到现在，他只来得及喝上一杯水。
见他摇头否认，多琳松了一口气，真怕自己白跑一趟。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干下一件傻事。
自己竟然没拿刀具！
这下就变得尴尬起来，难道她要用手撕扯这盘烤肉吗？先不说路易斯嫌不嫌弃，她自己就不能接受。
就像被施中定身咒，多琳手足无措地僵住。
路易斯从斗篷下的口袋掏出一个长条的银色物体。
“让我来吧。”
接着念出一声咒语，一簇橘红色的火苗在空气中噌的一下冒出来。
懒洋洋的卡特被这簇火焰吸引过来，瞪大眼睛盯着这朵小小的火苗，想不到这个人类和它一样有操纵火的能力。
路易斯展开那个银色的物件，在火上烤着它其中一部分。看上去是在消毒，他打算用这个东西来切烤肉。
从他展开这个东西开始，多琳就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脑中就像有雷鸣电闪，轰得她无法再思考。
她认识这个东西！
那个银色的东西，是一把瑞士军刀。
她紧盯着那把在火上烤着的银色刀刃，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路易斯很容易就发现她的异常，他随意的开口：“你对这个感兴趣？”
多琳深呼吸数次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是的，它看起来很奇特。不像我们这儿的东西。”
听到她的评价，路易斯旋转着刀刃的手停顿了一下，他向多琳投去探究的眼神。
“你认识这个东西。”是肯定句。
“不、不！我不认识它。”多琳的嘴角僵硬的扯开，语气生涩地否认。
但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的反应简直漏洞百出。
见她不愿意承认，路易斯也没有戳穿。他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而是平静地继续给刀刃消毒，然后手法娴熟的切割那盘已经凉掉的烤肉。
“它叫‘瑞士军刀’，是我家乡的一种东西。”多琳还是忍不住开口，她太想知道这把刀的事。
‘瑞士军刀’四个字她是用中文说出来的，她紧盯着路易斯的反应。
路易斯细细品味着这绕口的名字，他听不懂它的含义。这是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它奇妙而优美，他从来都没听过任何类似它的语种。
他对中文没什么反应。多琳有些泄气，她刚开始怀疑路易斯也是穿越的同胞，虽然他长着一副外国人的面孔。
她不死心地又用蹩脚的英文说出一遍它的名字。
还是毫无反应。
“它有两个名字？听上去不像一种语言。”
“唔，是不同地方的称呼。”她含糊的说，接着又追问：“它是从哪儿来的？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来自家乡的东西和人了。”她在‘人’字上落下重音。
这次路易斯给出了答案。
“这是我姐姐的东西。”
“您的姐姐！她在哪？”事情出现转机，多琳激动起来。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失礼，“我很抱歉，我实在是太想念我的家乡了。”
“她失踪了。”路易斯的态度很平静，仿佛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也可能已经死去了吧。”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沸腾的情绪冷却不少。
“她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路易斯停下切割的动作，背向后仰，靠在岩壁上，也不管它是否会弄脏他的魔法袍。眼神开始放空，像是陷入回忆之中。
“她说要找到那个地方。”
“最后她找到了吗？”多琳期待地问。
黑发的法师低着头，长发垂在脸颊两旁，把他苍白的脸打上一层浓厚的阴影。
他冷笑一声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一定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多琳迫切地看着路易斯，她现在就想得到那个答案：“她最后去了哪个方向？”
“我不知道。”
路易斯重新开始切割起盘子里的烤肉。
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也没有问多琳的家乡究竟在哪，仿佛对自己姐姐最终追寻的地方毫无兴趣。
话题就这样终结。
但是多琳的内心却犹如烧开的沸水，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机械地接过路易斯切好的烤肉，拿起就往嘴里塞。
她敢肯定，路易斯的姐姐也是个穿越者，而且她最后一定找到了回去的方法！
只要她也找到那个地方，就也能回到现代！
多琳望向正优雅地把烤肉片成薄片的路易斯。
这个方法的线索就在他身上，她该怎么样让他开口？自从提起他的姐姐后，路易斯阁下就明显冷漠下来，全身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他根本不想谈论，甚至听到这个话题。
她决定先打一把悲情牌。
“因为好奇外面的世界，我偷偷跑出来。”她再次编出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但是出来以后，我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不管在来时的地方怎么寻找，都回不去。”
可能是被回不了家的情绪感染，她的眼眶湿润起来。
“您的姐姐可能找到了回去的入口。”莹润的棕眼睛看着路易斯，她恳求道：“求您了，帮帮我吧。”
路易斯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他们相识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她从哪儿来，又要去往哪儿。”他的目光仿佛穿过多琳，透过她在注视着其他的人，“我六岁的时候她收养了我，教我魔法，带我一起流浪。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北方的冰原，东方的海岸，南方的沼泽，西方的平原。她一直在找那个地方。”
“什么都没有，我甚至怀疑那个地方根本不存在。”他喃喃自语。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就像来时一样。”
四个方位他们都寻找过，这个结果让多琳有些失望。
“大概是东方吧，她最后去的方向。”
路易斯一句不确定的猜测又让多琳燃起希望。
她已经能想象出他们之间的故事！穿越异界的东方女孩，收留了无家可归的黑发孩子，带着他一起寻找回家的路，最后为了回家抛下他。
所以他的姐姐才会对东方那么执着。
她一定是自己的同胞！
不管那位同胞最后寻找的方向对不对，至少给她指出了一条道路。等她拥有足够的力量后，她一定要亲眼去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