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偷听
张大庆跟何书吏，以及其他的众人都脸色大变，这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尤其在官场之上，阶级森严，张大庆冲上来捂楚天的嘴，已经是失礼到不能再失礼的程度了。
楚天也是着实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身边这些人反应竟如此的强烈。
等张大庆松开手，楚天就问道：“怎么回事？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
张大庆旋即就把楚天拉到一旁，然后在他耳边低声的解释道：“主簿大人，是怎么这么这么回事……”
原来，这铁佛寺的背景还不简单。
铁佛寺的方丈，法号叫做慧九。这慧九方丈，今年差不多有个五十来岁。
他的师父，乃是洛阳城鼎鼎大名的僧人，空念法师。
这位法师之所以鼎鼎大名，是因为现在的皇帝连大臣都不见，唯独这位空念法师要觐见陛下之时，是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空念法师自从受宠之后，他手底下的这些徒子徒孙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铁佛寺里的这位慧九方丈也不例外。
靠着这层关系，慧九方丈收到了许多人供奉的‘香火’，然后靠着这些香火钱，他甚至把寺里的那尊铁佛镀上了一层金，花销不可谓不巨大。
然后又是翻修寺院，又是添置佛像，加盖佛堂的，原本十分简陋的铁佛寺，规模竟是丝毫不逊色于杭州、洛阳这些大城市的寺庙。
寺庙变大了，自然吸引许多人前去。然后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以讹传讹之下，这铁佛寺被吹捧的神乎其神，好像不管许了什么愿，都能成真似的。
因此铁佛寺在昌平县附近这片区域，名气很大。
老庞头的闺女有了钱之后，就想去铁佛寺上个香，祭拜一下母亲，许个自己以后和爹爹能过上好日子的愿，也是很正常的。
除此之外，铁佛寺的这位慧九方丈，跟昌平县的县令私交甚密。
宋海和吴冬生被县令调去当看家护院的打手，他们俩每隔三五天就能看到慧九方丈来县令家中，一呆就是一整天。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楚天是新官上任，可他毕竟是个主簿。他大大咧咧当着这么多人面说铁佛寺有问题，万一有人告诉了慧九方丈，慧九方丈得知不得去找县令告状么？
到时候县令再收拾楚天一顿，犯上犯不上啊？
正因如此，张大庆才不让楚天继续说下去。
在一旁给楚天解释清楚了个中缘由之后，楚天是越琢磨越觉得可疑。
假如这铁佛寺有问题的话，他慧九方丈要是再跟县令勾搭连环，那不就相当于是有了官府这个大伞罩在头顶，更可以无法无天了么？
看出楚天心中所想，张大庆就说道：“楚主簿啊，对这件事的看法，其实卑职跟您是一致的。
但背后的关系很复杂，所以咱们不能公开表露出来，您懂我意思吧？”
楚天点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
说这话的时候楚天心里都有些憋屈，最可恨不过，就是他现在遇到的这种状况了。
两人把话说清楚之后，就又返了回去。
楚天让老庞头留下，却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宴会照常举行，老庞头云山雾罩的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但现在也不需要他奏乐烘托气氛，楚天和张大庆也不让他走，老头心中这个焦急就甭提了。
他现在都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铁佛寺所在的山上去寻找女儿。
酒宴在这之后，虽然没有人奏乐，但进行的依旧很顺利，除了楚天这一桌的人，多少都有些吃不下饭，只是干巴巴的喝闷酒之外，别人也没受到多大的影响。
大概有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酒足饭饱，尽了兴，楚天看差不多了，便跟众人告别，跟杜掌柜结清了饭钱后，就带着凌飞，苏莺莺和苏兰秀先行一步离开。
他这一走，大伙也都纷纷散去。
老庞头可算逮到机会了也想走，但却被张大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随后张大庆又叫上了高盛以及何书吏，四个人离开后便头也不回的直奔县衙而去。
另外三人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何书吏半路上还问呢：“张捕头，咱们这时候回县衙做什么啊？”
“跟着就是了。”张大庆撂下了这句话之后，也不多言。
一行人没用多长时间就回到了县衙，在县衙的大门口，一个个头很高的男人正靠在墙边等着，这人正是凌飞。
见了张大庆，两人相互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凌飞又在前头领路，张大庆等人跟在凌飞身后，一路就来到了楚天在城中的这间宅子。
进了门，由凌飞带着一直到了书房。
虽然这个大宅子里一共就住了俩人，但好在苏兰秀和苏莺莺两女手脚勤快，每天都会打扫屋子，院里的地面，房间里面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几人在凌飞的带领下进了书房，楚天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两边的灯罩里点着蜡烛，屋内虽然说不上是亮如白昼，却也差不到哪儿去。
楚天这时候整张脸红的跟猴屁股相似，这就是喝酒喝的。
不过他头脑还算清醒，见几人进来，他便起身道：“几位都来了。”
然后指着两旁的椅子道：“自己坐吧，不用客气了。”
张大庆十分从容的落了座，另外三人则是满脸的问号。
最后高盛挠了挠头道：“主簿大人，这是何意啊？”
楚天笑了笑，随后说道：“这位老人家的女儿不是在铁佛寺失踪了吗？
碍于铁佛寺背后的关系，咱们明面上没法动他，但我准备在暗地里调查一番。
我怎么想，都觉得走失的可能性很低，多半是被这铁佛寺中的别有用心之人，掳走带去了什么地方。
这位老人家的女儿再怎么说也不是五六岁的孩子，去往铁佛寺的路也就那么一条，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
高盛闻言，眉头皱了皱：“主簿大人，现在就妄下判断，是不是不太好啊？
掳人这件事，可是山贼最爱干的。”
“铁佛寺再远几里的地方确实有山贼出没，但在铁佛寺附近，却从未听说过有山贼出现。”楚天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先从铁佛寺开始查起吧。
张捕头，高捕头，您二位多多辛苦，咱们就趁今天夜里，过去一探究竟。
何书吏这几天也麻烦你多动动脑，我虽然是主簿，但说实在的也没什么文采，写封信都写不明白，万一有人兴师问罪，还望何书吏能够想办法抵挡一番啊。”
到了这时候，听了楚天的安排，除了张大庆之外的三人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张大庆也不过多解释，就带人回了县衙，原来是楚主簿对几人另有安排。
高盛和何书吏俩人难得遇到一个肯办事的长官，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激动，觉得昌平县这潭死水，或许要被楚天搅和起来了，于是便亢奋的应承下来。
至于老庞头，这时候再傻也明白楚天是要帮他了。这老庞头感动的是无可无不可，扑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砰砰砰的磕响头，一边哭，嘴里还一边说：“多谢楚主簿！多谢楚主簿啊！楚主簿啊！您真是个好人啊！”
楚天赶紧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接着说道：“老人家，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您女儿到现在也没个下落，我也不敢保证能找到她。
您要感谢我，等我找到您女儿之后再感谢也不迟啊。”
说罢，又朝凌飞、张大庆等人使了个眼色。
俩人心领神会，带上老庞头，还有高盛，三人趁着夜色，出城直奔铁佛寺而去。
楚天跟何书吏在屋里商量，万一被发现了，县令兴师问罪自己该怎么说。
他这头暂且不提，先说凌飞这边。
张大庆和高盛不知道凌飞的底细，但是两人也都学过武艺，算是半个内行。
从走路和手势上他们俩就能看出来，凌飞这人不简单呐。
三人一路上紧步快走，别看高盛高捕头年纪大，但这体力对照两人丝毫不逊，走了一半的路程，也是脸不红气不粗，连凌飞都不禁在心中暗自称赞。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三人就来到了铁佛寺所在的山脚下。
大半夜的这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林，直叫人瘆得慌。
不过在这林间树丛之中，隐隐约约能看得到山上远处有个亮点，那应该就是铁佛寺的所在地。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三人就看到了登山的阶梯，于是便顺着接替往上走，一路十分顺利的摸到了铁佛寺的墙根底下。
到这时候，高盛明显有些疲累了，喘气也变得粗重起来。
张大庆的额头上也见了汗，这样的状态，可不适合进到铁佛寺里面去。
夜行人首先要保证的就是体力充沛，这样才有足够的力量控制自己的身体，尽量把动静降到最低。
于是三人商量了一番，就让高盛和张大庆在外面放风戒备，他凌飞自己一个人，就要进去铁佛寺一探究竟。
十几年之前，铁佛寺不过也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寺院而已。
规模也不甚大，二进的院落，一进大门之后，迎面就是供奉佛像的佛堂。
佛堂背后，就是僧人们居住的地方。
当初这铁佛寺算上慧九方丈在内，也就是十几个僧人。再看十八年后的今日，这寺院真叫一个气派。
红砖垒起的高大围墙足有两米有余，上面还覆盖着青乌色的瓦片。
光是大门这一侧院墙的长度，就得足足有个二三十米。
这种规模的建筑，内部肯定也不会太差，造价怎么都得一千两起了。
凌飞蹑足潜踪绕着围墙足足绕了半圈，是不是手扒着墙头撑着自己往里面观瞧。
这半天见到的地方附近都有灯光，这说明旁边有人，总算是找到了一个黑暗的角落，凌飞深吸一口气，一个旱地拔葱，直接飞跃了过去。
要么说凌飞是个高手呢，就这连助跑、借力都没有，直接一下子跃过了足有两米高的院墙，落地还悄无声息，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
进来之后，凌飞心里也十分的紧张。
虽然以前在官府，以及跟着牛二员外东奔西跑的时候，这样的事儿他没少干。
但是毕竟也有几年没干过这样的活了。
而且自从他先前大病一场，这还是他痊愈之后第一次干这种事，不知道技艺是否生疏，所以凌飞心里的确是有些紧张。
凌飞跳进来的这个地方，虽然处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面，但是这里的空气奇臭无比。
凌飞闻到那股味道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是找到人家铁佛寺的茅房了。
不过是不是茅房的这时候也无所谓了，凌飞正欲走过，耳边就听到一阵动静。
“嗯……嗯……”
这是人使劲时候的声音。
凌飞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心中暗道自己真是退步了。
放在以前，旁边有人自己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结果这还是人家弄出了动静，自己才发现。
既然有人在，凌飞的动作就更加细微了。
自己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一趟，别让任何人发现。
不然的话，万一这铁佛寺真如楚天所说那般是个龙潭虎穴，那自己叫人发现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想到这儿，凌飞沿着墙根，又多走了一段路，才从那个有人的茅厕后面绕了过去。
之前提到，十几年前这铁佛寺就是个小寺庙，十几年后，如今的铁佛寺大到能让人迷路。
凌飞在寺里面转了好几圈，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后来他实在没办法了，冒着弄出动静的风险，爬上房顶居高临下的观察，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铁佛寺的一个侧院里头转圈圈。
不过转了这么半天也不是一无所获，凌飞发现寺庙里灯火点亮的情况要比刚刚少了很多。
方才灯火通明之处，此时漆黑一片，看来僧人们都已经睡下了。
在心中默默记住地形，凌飞转身就要跳下去。
结果这一下不巧碰到了瓦片，屋里立刻就有人大喊一声：“什么人？！”
凌飞急中生智，学了声猫叫，然后迅速离开。
不一会儿，就有个满脸横肉的和尚，举着个火把骂骂咧咧的出来了。
瞧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还很单薄，估计是正要睡下。
四处看了看，和尚又用火把往前举了举，什么都没发现，于是就摸了摸自己的大秃头，打了个冷颤，扭头又回到屋里去了。
他当然什么都不可能发现，因为这时候凌飞早都走了。
凌飞的目标主要有两处，一处是正对大门的佛堂。
许多江湖绿林人设计机关销信的时候，往往就喜欢在最惹眼的地方布置下来。
比如暗室，寺庙里的暗室入口设置在佛像背后，这是非常常见的，凌飞有必要去确认一下。
第二个地方，自然就是慧九方丈的住处。
只不过现在凌飞还不知道他住在哪间屋子，这还需要凌飞慢慢的摸索才行。
虽是深夜，但佛堂内外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门口还有两个小沙弥站岗，只不过瞧他们俩一人一件大棉袍裹得严严实实在一旁打盹，凌飞觉得自己就算大摇大摆从他们俩面前走过去，他们俩都不一定能察觉得到。
不过为求稳妥，凌飞还是绕路从暗处沿着阴影前行，等到了佛堂的背面，凌飞躲在背阴处观察了半天，确认不会来人之后，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朝前一窜。
那速度就好像豹子一样，嗖的一下就钻进了佛堂。
哪怕是眼神极好的人，也只能看到一个黑影以奇快的速度闪过。
要是恰好一眨眼，那更是连黑影都看不到。
凌飞钻进了佛堂后门，屏息凝神，从佛像背后偷偷弹出半个脸观察佛堂之内。
还好，佛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整个佛堂安静的只能听到蜡烛信撚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
凌飞这才放下心来，仔细观察佛像的背后。
这铁佛寺的佛堂里原本只供奉了一尊大佛像，这尊佛像通体用铁所铸，也是铁佛寺名字的由来。
没人知道这尊佛像什么时候有的，大家只知道这铁佛寺在一代代僧人的手中传了不少年了。
后来铁佛寺里的那位慧九方丈得了势，花了大笔的银钱装修铁佛寺，这佛堂也被扩建了一番。
算上最中央的那尊铁佛，这里面足足装了九尊佛像。
铁佛两侧，一边四个金刚塑像怒目而视，凶神恶煞的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凌飞沿着佛像背后走了一圈，也没发现机关暗道，抬头正跟一个金刚对上了眼，凌飞心中赞叹，这雕刻的木匠也是鬼斧神工，这一个个金刚雕刻的真是栩栩如生啊。
在佛堂里没什么收获，凌飞也就转身离开了。
依旧是沿着阴影前行，一路摸到了僧人居住的地方。
再往里面深入了一些，凌飞就发现前方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有一个单独的厢房还露着灯光。
四处观察了一番地形，凌飞心中就觉得，这肯定是慧九方丈的居所。
有了目标，凌飞加紧脚步，就摸了过去。
到了近前，凌飞就听到里头传来人声。
分别是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的声音听着并不是很老，像是个中年男子。
而那女人的声音听着则是相当的年轻，不过这女子说话可不正经，邪奸谄笑，发出一种淫乐的动静。
乐了半天，她才说道：“你攒多少钱了？”
凌飞就听那男子回答道：“我啊？嘿嘿，你猜呢？”
“少说也得有个几千两了吧？”
“哎呦我滴姑奶奶，你是没见过钱是怎么的？几千两银子，莫说是我了，就是方丈他也不敢说这几千两银子是少说啊。”
凌飞贴着墙根听到这话，眉头就是一皱。
怎么回事？这人，还不是慧九方丈？
此时，就听那女子继续追问道：“那你究竟攒了多少银子？”
“唉，实不相瞒呐，连分的份子加在一块，我才刚有三百两。”
“你骗人！”男子话音刚落，那女子就紧跟着说道：“你才三百两，我才不信呢，你是不是存到县城里的钱庄去了？”
“哎呦，姑奶奶，我对天盟誓，我要能超过三百两银子，我不得好死，我这么说你总能相信了吧？”
那女子没吭声，再听男人的声音，此时已经变得柔软许多：“哎呀，你问这个做什么？早晚过了门来，我的不就都是你的了么？到时候我全给你不就得了。”
这时那女子才哼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跟我玩心眼，你要是跟我玩心眼把姑奶奶惹急了，我告诉你，我就上官府衙门告你去！
我一告你，就把你翻个底儿朝上，把你这些年做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你就得当平顶侯！”
平顶侯这是民间的说法，这可不是什么官方赏赐的爵位，说的是把脑袋砍下来，没了脑袋，肩膀跟脖子平齐，可不就成了平顶侯了。
“哎哎，你可别说了，别说了，听着怪瘆人的。”
女子接着道：“哎对了，我跟你打听点事儿。
我今天在县城里面的时候，我听说衙门新上任了一个主簿……”
“啊？你听谁说的？”
“我路过县衙的时候听门口两个衙役说的，我听得真真的……”
“哦……还有这等事，我都完全不知道啊。”
“哎，我问你，这新来的主簿，不能对咱们有什么影响吧？”
男人听了大笑三声，然后洋洋得意的道：“相好的，想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想着这种事。
你放心，他当他的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他老老实实的，不问咱们庙上的事情，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你别把话说的这么满，万里不是还有个一呢么？”
“哎呀，你放心就是。你记住，咱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大好良民，长这么大杀鸡的场面都没见过，哪能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呢？
他当他的官，咱们拜咱们的佛，两不耽误，相互之间，能有什么影响啊？
你呀，你这叫做贼心虚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