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封建家长
“反正呢，我也就只是带个话，回去不回去你自己做决定。”
王半仙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楚天家里吃午饭，和所有人一样，头一次吃到楚天烧出来的饭菜的他，赞不绝口，并且狼吞虎咽吃的不亦乐乎。
一边扒着饭，王半仙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不过我建议你就算不回去过年，之后也应该过去一趟，说不定还有点意外收获呢？”
楚天闻言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他跟楚家村，一直以来可都是没什么交集的。
当然了，过去的楚天肯定是没少跟楚家村打交道，可现如今人都换了，还上哪儿说什么交情不交情的。
就算是对方人往自己面前一站，自己都不认得。
更何况，楚天觉得亲戚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对每个喜欢不喜欢的人都要笑脸相迎，这事儿让他觉得很麻烦。
所以王半仙走后，楚天思来想去，也摸不准主意。
他内心是不想去的，理由就如之前所说。
但是，现在的他，相当于是孤身一人生活，家里没人能支援他，遇到什么难处，也只能自己扛着。
这种事放在后世，多少还能坚持一下。可放在如今，那真是十分艰难。
远了不说，就说白先生。
他当初辞官之后为什么会选择回到芦泽村，就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
当年在这里，乡里乡亲们互帮互助白家人也是举族之力把他送到了京官的位置上。
他回来一方面是要回报，另一方面，也是投靠一个可以接纳自己的地方。
结果几十年没回家，回来之后遍寻不到家里人的踪迹。当初的熟面孔全都消失不见了，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族人早就已经
搬走了。
不过有几个当年的小孩，如今的中年人还是认出了白先生。
白先生有意追着族人走，最后还是被这些人给留了下来，在这里开办了学堂。
如白先生这样的人，都要找到宗族来做靠山，更别提楚天这个年纪的小孩了。
想想楚天如果有了宗族的力量作为后援，有多少事他能又省钱又省力？
就拿他现在做的院子来说，假如当初找族中人帮忙，是不是那一笔翻修的木匠钱就能省下来了？
后世的人们或许觉得这样是欠人情，找亲戚帮忙远不如找专业人员来的省心。
但在这时，人们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有关人情的问题。
大家都是同一个姓的人，祖上也都是同一个人，正是因为这种关系，互帮互助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譬如谁家孩子爹妈都走了，那这个孩子就会成为全体族人的孩子。今天去大爷家吃饭，明天去二大爷家，后天去大姨家等等，都是很正常的。
楚天不了解这些内情，但他通过观察也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他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去。
阿秋看出来楚天的心事有些重，就主动找上楚天。
楚天没瞒着的意思，就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阿秋就愣住了。
因为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有亲人跟没亲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当初她爹娘被杀，她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她是清楚知道一个人在外生活有多么艰难的。
这时候要是有个亲戚帮衬，那状况自然好得多。
当然了，阿秋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亲戚，也不知道有亲戚帮衬是个什么感觉。
但是被楚府收留的她，心里头还是知道个中差距的。
所以她的意见当然就是去见楚家人了。
楚天本身就拿不定主意，而在去与不去之间有了阿秋这个砝码加成之后，天平的倾向就很明显了。
最后，楚天决定还是去一趟。
而且他也不等过年了，他今天就要动身。
想到这儿，楚天和阿秋一起把碗筷刷洗好了之后，就一同出门去往楚家村了。
今天是书院的休沐日，书院休沐，曹猛那边可不休。
楚天有心带他去，不过他也没回来，还是算了吧。
楚家村距离芦泽村并不算远，两者之间差不多有个六七里地，中间就隔着个下柳坡。
靠两条腿步行的话，就算慢悠悠的走，一去一回有一个多小时也足够了。
天气有些冷，楚天和阿秋都裹得很厚实。
俩人一路走，楚天一路就笑阿秋被冻得红扑扑的小脸。
阿秋懒得理他，就指着路边的田地说：“大少爷，咱们家就没有块地。
要是有块地也好啊，有块地就能自己种点东西吃了。”
楚天眨眨眼问道：“你想要啊？”
阿秋使劲点了点头道：“在村子里头生活，当然想要了！您看就连白先生他们家都有呢。”
楚天微微点头，没多说话，心中却想着日后有机会怎么着也得弄一块来满足阿秋。
不过，他不是很知道这个时代要怎么弄地。
听说大部分的土地都是握在那些地主老财的手里，别看现在这些村子里的农民们种地种的热火朝天的，可是他们手里的土地都不是他们自己的。
但看他们还算积极的劳动热情，以及总也不见一次的地主老财们，楚天就知道，土地这一块，那位自己的前辈，郑太祖肯定是想过办法了。
就是不知道他出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之后回去再找白先生请教一下吧。
就这样，两人一路闲聊，直奔楚家村。
路上偶尔会遇到几个行人，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
那些熟人，楚天都跟他们一一打招呼，他们也都脚步不停的随便寒暄两句，之后双方各奔东西。
楚天长期运动，身体素质没有半点问题。
但是阿秋可就不行了。
她总也不干什么重活，天天就是打扫卫生，洗洗衣服，这些活计哪怕每天都做，需要的时间也不多。
走了差不多有个四五里的时候，阿秋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不少。
楚天见状，便嘲笑道：“你这体力也不行啊，要不以后你每天早上都跟我一起出去跑步怎么样？”
阿秋闻言，使劲的摇头：“您出去运动，奴婢得在家里给您准备洗澡水呀。更何况，哪有一个丫鬟跟少爷天天一大早就凑在一块的，这多不像话呀！”
楚天眉毛一挑道：“前半句我能当它是个借口，勉强认同。但后半句，你说出来我可不答应啊。
什么像话不像话的，那都是别人说的。你活着难道是给他们活着么？自己高兴就得了呗。
再者说了，我说了多少次，咱们俩也算是同甘共苦了，还什么丫鬟少爷的，赶紧把你脑子里这点封建糟粕都给我忘掉。”
“不要。”阿秋在这方面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决：“书里不还说，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么？
当初奴婢快死的时候，是老爷夫人收留了奴婢。
没有他们出手相助，奴婢这条命早都没了。所以奴婢的命就是老爷的，就是夫人的。
奴婢没那个福气伺候老爷，伺候夫人，那就只能伺候您来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了。
无论如何奴婢都不能忘了这一点，否则的话奴婢都觉得自己不算个人了。”
听阿秋都这么说了，楚天也是没什么话好讲。
只好叹息一声道：“算了，你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嘿嘿……”
阿秋见楚天这样，才捂着嘴偷笑一声。
说话之间，远处已经看到了楚家村的牌坊。
当初楚天头一次来的时候，就对这里有点印象。
不过那时天黑，楚天也没怎么看清。
今天日头正好，他就来了，抬眼这一看，楚天觉得也没什么太稀奇的嘛，跟电影电视剧里的那些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上次楚天来的时候以为这牌坊是木头做的，但这一次看清楚了才发现，竟然是石头做的。
“呦，这不是老四家里那小子吗？怎么今天自己过来了？身后带的这个是谁啊？不会是你的小媳妇吧？”
就在楚天和阿秋上下打量着牌匾的时候，身后就听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
扭头一看，就见到三四个同样打扮的中年人，笑眯眯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虽然脑子里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楚天隐隐有种感觉，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亲人。
于是赶紧行礼道：“之前听说有人找小侄过来，于是小侄就自己来了。
至于她……”
楚天扭脸看了眼阿秋。
这时候阿秋那脸红的就跟猴屁股一样一样的，甚至比猴屁股还要艳上几分。
两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了。
楚天心里头好笑，嘴上含糊其辞道：“您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误会。”
楚天心想等下次人家再问的时候，自己再说，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个。
走过来就狠狠的揉了一把楚天的脸，嘴里还说道：“哎呀，这个城里的娃娃跟咱们这儿的就是不一样嘿！
这小脸嫩的，都快赶上个小娘们了。”
楚天闻言一愣，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不过很快他就清楚了。
那人揉了把楚天的小脸之后，又抬起手来揉了揉楚天的脑袋。
嘴里还说着：“找你应该是村长，不过这时候他估计正在午睡。
我说大侄子，你中午吃过饭没？要是没吃，上二伯家里头吃一顿吧？”
任何时候，愿意将食物分享给你的人，都不是坏人。
至少楚天是这么认为的。
听人家说要请自己吃饭，原本还觉得这人兴许对自己有点恶意的楚天，一下就把对对方的揣测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赶紧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二伯，小侄吃过才来的。”
“哦，那好吧。”
二伯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随后走在前头，又一个手势示意楚天跟上，一行人就说说笑笑的往里面走。
事实证明，不仅仅是七大姑八大姨，三大爷四大爷的心中也充满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他们把楚天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就开始问楚天城里如何如何，他家里如何如何，他学业如何如何。
楚天应付的汗水直往外冒，更令他头疼的是，他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从身份上来说又是自己的什么人。
总而言之楚天是应付的十分吃力，回答问题的时候，还要斟酌用词，以免被对方发现自己根本不认得他，然后生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进了村子。
大冬天的地里也没什么活，正好快过年了，村子里那些个趁着农闲时候进城干力气活的，也都回到家里，忙着过年时候的准备。
因此村子里比上次楚天来的时候显得热闹得多了。
一个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娃满地乱跑，还有几个看着有六七岁的孩子，在身后要么奶奶，要么亲妈的追逐下，亡命奔逃。
通俗点来说，整个村子里都充满了鸡飞狗跳的欢乐气息。
看见这一帮人从外头回来，相熟的人都远远打了个招呼。
二伯也是一一回过，之后就遣散了其他众人，然后带着楚天就到了一个大院前头。
这个院子比起其他人家来说，显得格外的大。
农村的院子，就跟后世首都的那些四合院差不多，只不过前院要比那些四合院更大一些。
大部分的农民会用前院这块地方养鸡，养鸭，养鹅，甚至还有养羊的。
若是地方再大一点，就相当于是在家里面开了块地出来，直接就在地里面自己种点什么东西了。
而相对来说，前院地方大了，后院的地方就会比较小。
有些人家的后院甚至连前院的一半都不到，这时候一半就会把后院当成存放东西的地方，还有狗窝什么的，一般也在后院另放一个。
楚天被带来的这个院子，前院面积特别大，一进门右手边就是一块垦好的地，不过因为是冬天，地里除了杂草之外，也没长什么别的东西。
另一边就是鸡窝，里面的鸡咕咕直叫，楚天一进来，它们叫的更欢了。
二伯双手拢在袖子里，让楚天先别动，自己走到门前，敲了几下门，然后侧着脑袋听里头的动静。
不多时，一个小孩子就把门打开了一个缝隙，然后从里面探出头来。
见到站在外面的二伯，他就打了声招呼道：“二伯！”
二伯点点头，然后问道：“你爷爷睡着了吗？”
“没呢，二伯进来说话呀！”
那个小孩不过也就七八岁左右，说话之间她就把门从里面打开。
二伯喊了一声：“三叔，你看我带谁来的！”
说着，二伯扭脸冲楚天一招手。
楚天赶紧快步走到了二伯身后，走近一看，擦发现那小孩应该是个小姑娘，扎着丱发在脑袋两边，看到楚天过来，就怯生生的躲在一旁。
“咋咋呼呼个什么劲……”
一个老者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楚天被二伯拉着一直进了卧房，才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家，坐在床边的贴墙的靠背椅上，闭目养神。
在他手旁墙角处，放着一根木拐杖，安静的躺在那里。
二伯脸上挂着笑说道：“三伯，您今天不是还叫王半仙，要把老四家那个被赶出去的孩子叫来过年嘛，人家今天就过来啦！
您睁眼看看吧！”
听到这话，那老者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楚天。
楚天赶紧行礼道：“见过三爷爷。”
同时心里头也是有些惊讶，原来人家早都知道自己被赶出家门了。
可即便如此，路上二伯还是一句相关的话都没说。
“唔……坐吧。”
三爷爷点点头，冲楚天扬了扬下巴，二伯便叫楚天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等楚天坐好了以后，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一只手拎着水壶，另一只手握着一个杯子，在手里倒好了水之后，就递给了楚天。
楚天赶紧接过道谢，水竟然还是温的。
走了一路也没喝水，加上外面的天气也不算暖和，楚天正需要这个，一口气喝了半杯，楚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里向着自己的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先前听王半仙说在芦泽村遇到了你，又听说你是被家里赶出来的，老夫很惊讶。
于是特地进城，见了你父亲一次，了解了情况。
虽然具体原因不便与你说明，但是你要知道，你父亲并没有抛弃你，他也是有苦衷的，你万万不可责怪他。”
老爷子一句废话都没有，上来就明说了一切。
楚天本以为还少不了一阵寒暄，结果人家直截了当的这么一说，倒是把楚天给说得愣住了。
不过愣了一秒钟之后，他便点头回答道：“这是自然，晚辈明白。”
“嗯，不过，今天叫王半仙过去告诉你的是叫你过年时候再来，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这个……其实是这样的……”
楚天挠了挠头，就有些尴尬的解释着原因。
其实这原因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楚天觉得白家人对自己帮助比较大。
加上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头一次春节，楚天内心还是比较希望跟相熟的人一起度过。
楚家村目前看来对自己并没有任何的恶意，但认识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要是没人带路，楚天可能都要在这边迷路，还怎么高高兴兴的过年啊？
所以楚天的理由是白家人在这段时间里对他帮助颇多，之前他跟赵风雷的事情时，人家白伯父还不顾个人安危的挡在自己面前呢，再怎么说，这份恩情不能忘。
基于此，又胡编乱造了一些理由，总之核心思想就一句话，我要在芦泽村过年，而不是楚家村。
这位三爷爷，自然就是楚家村楚氏一族目前的族长，楚武清。
虽然发展的最好的楚老爷，也就是楚天的父亲楚承旭，主导着楚家的大体发展。
有楚家人在城里的，有什么事儿都要去跟他商量。
但在楚家村，这个楚氏族人的大本营里，说一不二的还是这一位，楚武清老爷子。
大永宏茂，元亨利贞，兴隆吉庆，昭远振武，承先启后，世代克昌，平治修齐，子嗣长守。
这是楚家代代相传的辈分字，每一辈的人都取其中一个字来做辈分。
比如楚武清，他就是武字辈的。
昭远振武，承先启后。
武字的下一辈，就是承字辈，也就是楚承旭这个名字里，承的由来。
楚天这一辈倒是没有从中取字为辈分，因为当初给楚天算命的那个老道说，楚天的命轻薄如纸，必须要用重字来压着才行。
可楚老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先字跟什么字组合在一起能重一点。
所以搞到最后，就只留了一个重字，干脆不要先了。
先这一辈，就等楚天生了孩子之后再说吧。
家里的长辈起初不太同意，但后来听说了原因，也就没什么反对的声音了。
这事儿放到后世来说，肯定就是一个笑话。
但是在这个时候，算命先生的话，那可是相当有份量的。
武字辈就只剩下楚武清一人，他便是整个楚家村说一不二的人选，是封建大家长。
不过这老爷子虽然表面十分严肃，可内里却是个很热心肠的人，属于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一伙的。
因此大家都十分的爱戴他。
听楚天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堆的理由，都快把楚武清给绕晕了。最后他听得有点不耐烦，大手一挥道：“说白了你就是不想来楚家村过年呗！”
楚天是这么想的，但怎能直接说出来，只好说：“哎呀！三爷爷，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晚辈今年是没法回来了。
明年，明年一定好不好？”
“少废话！”楚老爷子拿起拐杖在面前顿了两下，敲在地上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叫你回来可不单单是叫你过年这么简单的事情。”
一边说着，楚老爷子还一遍站起身来。
楚天心里这个害怕啊，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自己就要挨打了吧？
这个可恶的封建大家长，还真是不给人反抗的余地啊。
不过这一次我认清了你的真面目，下次我就说什么也都不来了，你就要失去我这个好孙子了。
楚天心中咬牙想道。
可楚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身后，并没有如楚天料想的那般，揍他一顿。
而只是说了一句：“随老夫过来！”
然后便自顾自的走在了前头。
楚天不明所以，看了眼二伯。
二伯笑道：“走吧，你三爷爷总不会给你亏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