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家有后台吗?
大清早的,街市上就已经十分热闹了。
楚老爷父子俩再加上阿秋和一个仆役,四人随便找了个包子铺就坐了下来。
楚老爷在县城里的人缘似乎不错,时不时的就有路过的人打个招呼,更有甚者还凑上来闲聊几句。
可想而知,这顿饭吃的并不安生。
越是如此,楚天就越好奇,自己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也没听说自己的家族在哪里有什么产业,即便如此,楚老爷养活这一大家子人貌似也不费什么力气。
吃着包子喝着粥,看着一个又一个跟父亲打招呼的人,楚天终于忍不住了。
在一个凑上来寒暄的路人离开之后,楚天问道:“爹,咱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怎么感觉您在这县城里,老百姓对您比当官的还亲呢。”
楚老爷呵呵一笑,喝了口粥,缓缓说道:“本想等你再长几年后,再将这些事情告知与你。
但既然你今天问了,为父也不妨告诉你。”
说着楚老爷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继续道:“咱们家主要的生意,不是做生意,而是给人介绍生意。
这昌平县城里里外外,十个商人想要把生意做出县城,八个都得从为父这走。
而咱们家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通过介绍生意所赚取的佣金。”
楚天一听这个,立刻就想到,这样做生意,定然不会长久。
一旦这买卖双方混得熟了,到时候两家把中介往外一抛,还少出一份佣金。
把心中的顾虑一说,楚老爷却摇着头道:“行商之人最注重诚信,无信不商。
今天他会把我踢走,那么明天他也会把别人踢走。
唯利是图在这个行当里面行不通,更何况为父所收取的佣金只不过是他们行商利润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没人愿意因为这点钱就跟为父翻脸。”
说到这儿,楚老爷有些得意:“好歹为父当年也是在灵州这一片都吃得开的,他们得罪了为父,难道还想自己的生意好做吗?”
楚天对此不置可否。
之所以没有背叛,只是因为背叛的风险太大。
而如果利润足够与风险相抵,楚天觉得那些商人依旧会做出背刺的行径。
不过听父亲说话的意思,貌似做中介的也不止楚老爷一家。
假如说这个中介成了这个社会中的一个职业并且受律法保护的话,那倒是不用担心会被背刺了。
“楚天再过几年,为父便送你去官府里锻炼锻炼。
老楚家历来也没出过个州牧朝臣,假如你能一直往上走,也算是光耀门楣了,那自然最好。
不过即便走不上去也不用担心,这家业将来都是你的。
只要你跟在为父身边学习一阵子,以你的聪慧,很快就能把这些担子接过去。”
楚老爷看着陷入思索当中的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楚天很感激从来没有人为他的未来着想过。
即便是他自己,也一直都是保持着有一天算一天的态度过着。
头回有人这么细致的为他的未来做好了计划,这种感觉让楚天鼻子有些发酸。
不过比起当官楚天倒是更想做商人。
以他对后世商人的了解,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大赚特赚。
而且不是说如今的皇帝昏聩无能吗?先前又在书院里听一个小孩跟白先生交谈时提到,他的家乡已经出现因为交不起税被逼无奈,落草为寇的老百姓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一般来说这都是乱世的前兆。
在这个大环境下跑去当官,那岂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吃完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楚天上辈子已经体验过了,这辈子还是安安稳稳的纵情享乐吧,这样也算是对得起自己这个土豪儿子的身份。
想到此不由得展望起了未来。
听说这个时代娶好几个老婆也不犯法,那自己就先娶个一屋子的再说。
然后再生个十几个孩子,培养他们学医的学医,习武的习武,到时候搞得家中上下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岂不美好?
阿秋看着正在嘿嘿傻笑的楚天,不知道什么事惹得大少爷如此开心。
不过大少爷难得这样一回,阿秋也跟着眯起了眼睛。
清晨的阳光洒在人们的身上,一阵阵微风摆弄着路边树木的枝桠。
人们行于大路,说说笑笑,虽然嘈杂,却显恬静。
吃过早饭,楚老爷有意留楚天在家里一天。
毕竟这小子昏迷了两天两夜,实在有些玄乎,楚老爷担心楚天这是又得了什么怪病,留在家里,万一发病,请医生也方便些。
楚天却毫不在意,他决定去书院。
首先是还书,其次他还有一些别的问题要讨教白先生。
见儿子如此,楚老爷也只好随他去了。
于是,从三月中旬到四月初,楚天就一直重复着书院、楚府两点一线的生活。
在书院汲取知识,与白鹿的关系也迅速升温。
回到家之后,偶尔捉弄一下阿秋,时不时跟张氏斗斗嘴,再跟楚玄玩耍一番,这样的生活,好不惬意。
而消失许久的柳老道,终于有时间来楚府拜访了。
本来前几日他就已经腾出了功夫,但师父的回信却让他不得不再回一趟碧溪山。
这不去么,倒还好,这一去,倒是又在家里添了双碗筷。
小师弟吕尚,今年已有一十六岁,也到了该下山去见见世面的年纪。
不过他天生就没什么习武的天赋,哪怕是师父拿鞭子抽打他让他练习,进步也十分的缓慢。
无奈之下,师父只好传授他卦算和医术。
别说,虽然没有习武的天赋,但在这卦算和医术两方面,吕尚倒还是有些本事。
他进步飞快,就连师父都引以为傲。
原本按照柳老道这一门的规矩,下山游历,开阔眼界,那都是独自一人仗剑走天涯的风格。
即便是柳老道,当年也是如此。
然而吕尚的剑术实在是太拉胯,莫说是人了,来条狗都能撵的他满地跑。
指望他独自一人仗剑走天涯,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师父只好把他托付给唯一的一个身在烟火处的弟子,也就是柳老道,让吕尚跟在他的身边,体会一些人间冷暖。
头回下山的吕尚对一切都感到好奇,柳老道去哪儿,他便也跟着去哪儿。
几天下来,吕尚跟着柳老道将昌平县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过了一遍。
有一天晚上,吕尚睡不着觉,福至心灵他便给柳老道算了一卦。
算卦这件事可不能轻易的去做,按照师父的说法,算卦乃是窃天机,天机不可泄漏,要是一意孤行,将来是会遭报应的。
但吕尚算是比较感激柳老道带上了自己,所以就给他算了一卦。
这不算不要紧,一算吓了吕尚一跳。
他赶紧找到柳老道,说他要尽快完成未完之事,否则便会有血光之灾。
柳老道一听也是十分诧异,心说自己哪有什么未完之事。
吕尚就问,你是不是答应了别人什么事情还没去办呢?
柳老道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当初答应了张氏要抽时间去楚府一趟,这几天下来竟然还忘了。
想到这柳老道赶紧收拾好东西带上吕尚就要出门。
拜在同一个老师门下修行,对于自己这个小师弟卦算的本事,柳老道还是非常清楚的。
他基本上就没算错过什么,而且他说的血光之灾,那可不仅仅是什么挨一顿打这么简单的。
他算出来的血光之灾,最轻的也是缺胳膊少腿。
柳老道是万万不敢耽搁,回屋叮嘱小学徒和妻子几句,就一路直奔楚府而去。
却说张氏,这些时日她的耐心已经逐渐消磨殆尽了。
每一次楚天跟她斗嘴,她对楚天的恨意也就多一分。
这半个多月下来,她对楚天的忍耐度也是越来越低。
偶尔经过楚天的房间时,都恨不得冲进去把他活活的掐死。
每当这时,她又会想起柳老道。
这牛鼻子当初答应自己要过来,怎么到了今天了还是没有来?
这样的话,自己的计划要如何实施?!
终于,就在张氏决定,今天柳老道要是不来,明天自己就上门去讨说法的时候,柳老道过来了。
张氏大喜,忙唤来一个丫鬟,语重心长的对她说道:“一会儿就按照我先前教你的去做,明白了么?”
丫鬟咬着嘴唇,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张氏见状,便又说道:“你要是想你弟弟能过上好日子,你最好是真的明白。”
此话一出,那丫鬟便是脸色一变。
最后她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眼神从慌乱,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柳老道突然拜访,楚老爷有些措手不及。
经过这几次给楚天治病,柳老道跟楚老爷的关系也是越走越近。
不过两人也还没好到时不时就到对方家里串门的地步,所以柳老道的到来令楚老爷颇感意外。
接见之后,柳老道说明了来意,楚老爷自然欣喜,忙拉着柳老道去找了楚天。
此时楚天的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惬意啊。
他让阿秋坐在床上,拿着一碗桑葚,他就躺在阿秋的腿上,一边逆着光看书,一边让阿秋投喂自己。
阿秋虽然不是很喜欢,却也照做了。然而不知怎的,阿秋总觉得心中好似小鹿乱撞一般,砰砰砰跳个不停!
楚天躺在阿秋的腿上看书,还一边享受着阿秋的喂食,这日子过的,楚天觉得当皇帝也就不过如此了。
无非是枕着的姑娘更漂亮点,躺着的屋子更宽敞点,被喂食的食物花样更多点。
除此之外,这皇帝的生活又比自己强到哪儿去呢?
总而言之,楚天现在是非常的满意啊。
满意到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床边的人影走过。
楚老爷领着柳老道,两人站在楚天的房门外先是敲了敲门。
楚天和阿秋一听到敲门声,顿时做贼心虚。
虽说他们俩也没做什么,但这个姿势总归是不雅的。
私下做做也就算了,要是在人前也这样,未免有些没礼貌。
慌张之下,阿秋下意识起身,却忘了楚天还枕在自己的腿上。
另一旁楚天匆忙爬起来,脑袋却撞在了阿秋手里端着的碗上,疼的他顿时七窍通了七窍。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碰了下脑门的他还没等缓过劲来,站起身来的阿秋又把他摔到了地上。
一时间,屋内是一阵兵荒马乱。
不过还没等楚天调整好,楚老爷和柳老道就进了屋子。
一进屋,俩人就瞧见了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楚天。
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楚老爷,跟儿子的眼神对视在一处,顿时,空气里满是尴尬的味道。
“父亲,柳仙长。”
还是楚天打破了这份尴尬,他垂着头拱手施礼道:“没听到您二位过来,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楚老爷和柳老道自然是毫不在意这种事情,就是搞不清楚这小子方才在屋里干什么。
看了眼一旁红着脸垂着头,手指攥着自己衣袖的阿秋,楚老爷眼珠一转,这小兔崽子,不会又欺负人家了吧?
想是这么想,但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是真的,那也得等柳老道走后再教训他。
想到此,楚老爷便说道:“无妨。
柳仙长因为担忧你的身体状况,所以特地来看看你。
你坐下来,让柳仙长替你把把脉。”
正在柳老道和楚天都坐下来的时候,吕尚也从门口探了个头进来。
刚瞧见楚天的那一刻,吕尚便是面色一变。
紧接着,他强作镇定,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楚天。
这下他忽然感觉头晕目眩,胃里又翻江倒海。
深吸了一口气,赶紧从楚天的身上挪开目光,这才好受了一些。
精通卦算者,同样也会精通另一项技能,那便是相面。
别家吕尚不知道,至少他师父是这么教他的。
师父认为,卦算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占卜方式,而其他一切的占卜方式,都脱身于此。
所以只要精通卦算,什么看手相,占星,看面相,也就手到擒来了。
楚天的面相在吕尚的严重看起来很十分的复杂。
第一眼看过去,他觉得楚天这个人已经死了。
这不由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便仔细打量着楚天。
如果说人的面相在吕尚这种人的眼睛里是一根线,能够让吕尚看到这根线,也就是一个人人生的来龙去脉的话,楚天的脸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
这些线错综复杂,就像是丢到一起揉了半天的毛绳,找不到头尾,见不到来路,更寻不到去路。
吕尚精通卦算,自然也精通相面,但他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尤其是他的不良反应,吕尚平复呼吸之后,急忙在心中连着念了三声无量天尊。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欲图窃知天机所带来的现世报,总而言之,楚天这个人在吕尚的心中已经被打上了极度危险的标签。
而另一边,柳老道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给楚天把脉过后,他笑着说道:“楚少爷恢复的不错,脉象比起当初,已经是强劲有力,沉稳清晰了。”
楚老爷喜出望外,忙问道:“这样说来,我儿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柳老道呵呵一笑,点头道:“至少现在,贫道并未发现楚少爷有患病的迹象。”
还没等楚老爷激动一会儿,柳老道又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楚老爷,您也别高兴的太早。
不是贫道说话难听,而是患病这种事,本就是一起一落,再起再落的。
人活着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患病,楚大少爷这次的病虽然好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他还不会再得病。
尤其楚大少爷的体质,还容易患病,所以如今虽然已无大碍,但日后生活当中一定要谨慎才是。”
楚老爷激动的心情顿时没了一半,不过人柳老道说的倒也都是大实话。
于是楚老爷便苦笑一声道:“好吧,多谢柳仙长指点。”
说罢,便要仆役准备茶水点心,派人去厨房告知烧一桌好饭好菜,他要好好的招待一下柳老道。
柳老道自然是百般推辞,但转念一想,小师弟自下山之后,自己请他吃了顿烧鸡之外,他就一直跟着自己清汤寡水的,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虽说自己这样的修行之人,也应该摒弃一些世俗的杂念,方能不坏道心。
但小师弟才刚刚十六岁,正是嘴馋和长身体的时候。
自己不能每天都大鱼大肉的给他吃,难得有机会吃顿好的,柳上仙琢磨琢磨,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楚老爷大喜,连忙拉着人去正院的会客堂说话。
楚天本想留下来看书,但仍是被叫过去在一旁陪着。
无奈之下,楚天只好冲阿秋做了个鬼脸,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来到处老爷在正院的会客堂,楚老爷拿出了他珍藏的茶叶给众人沏茶。
柳老道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喝茶,一口喝下去,满嘴生香,自然是赞不绝口。
楚天却喝不出好坏来,喝这玩意纯当饮料。况且茶都是趁热喝,在楚天看来这茶水还不如白水好喝呢。
柳老道跟楚老爷二人有说有笑,楚天百无聊赖,便盯上了一直偷偷看自己的吕尚。
他见这小道士虽然年纪不大,但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细形长耳,颇有些得道成仙的意思。
便端着茶杯坐到了吕尚的旁边。
吕尚本来就对楚天戒备森严,这下楚天猛然坐到了他的边上,整个人是坐立难安,额头上甚至都开始往外冒汗了。
楚天瞧见他这副模样,心生怪异,便笑呵呵的自我介绍道:“我叫楚天这位小道长,以前没见过你呀。
你是柳仙长新收的徒弟?还是?”
“我与柳师兄拜在同一师父门下,我是他的师弟”
吕尚很是谨慎的回答道。
因为太过紧张,他甚至都没有用贫道作为敬语。
不过,敬语一般都是年幼者说给年长者,位低者说给位高者的面对楚天,他不用敬语也说得过去。
“原来如此。”楚天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那么不知道小道长尊姓大名呢?”
吕尚心里头这个焦虑啊,他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算上一卦,别的不算,就算遇到楚天这个人到底是凶还是吉。
但方才那种头晕目眩加上干呕的感觉,又让吕尚觉得自己恐怕今天做的太过了。
要再算卦,没准就要遭现世报。
所以他只好无奈的应付道:“免尊姓吕,单名一个尚字高尚的尚。”
楚天拱手道:“原来是吕小仙长,失敬失敬。”
小孩嘛,都难免有些爱慕虚荣的想法。哪怕是在山上清心寡欲的修行了十多年的吕尚也是如此。
柳老道都乐意叫别人夸他,更何况吕尚这个小孩子了。
楚天的恭维毫无疑问让吕尚心花怒放,但他嘴上还是非常谦虚的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仙长不敢当,不过是一介小道罢了”
“这话说的!我看你明明也很有本事嘛!”
楚天开始给人灌迷魂汤了:“你看,你跟柳仙长同出一门。
那柳仙长这么大的本事,死人都能给救回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的师父那是高人中的高人啊,那是活神仙啊。
你跟柳仙长一样,拜在活神仙的门下,那必定也是有什么独家秘技的,否则那位活神仙怎会让你入世呢?”
吕尚心里头真是美滋滋啊。
他是属于心大的那伙人,别人夸他,他高兴。
夸他师兄,他也高兴。
夸他师父,他还是高兴。
哪怕是夸他身边的空气,他都得觉得窃喜。
因此,楚天一番话说的吕尚简直是飘飘欲仙啊。
对楚天的戒备一下就松下来了,摆着手,嘴上谦虚,表情却得意的道:“哎呀,楚少爷,你真是过奖啦!
我其实没有什么别的特长,不像我师兄那般,又通医术,又通道术,还通些剑术。
我只通一门卦术,就连医术也只是入门而已。”
“哇!卦术,好厉害,那是什么好神秘!没听说过呀,能不能给我讲讲?”
“嗯嗯,说白了就是卦算之术而已,没什么神秘的。”
“这么厉害?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吕仙长你给我算上一卦可否?”
“好说好说”
年纪轻轻的吕尚什么时候被旁人这般恭维过?
楚天一碗迷魂汤灌下来,整个人都是飘飘欲仙。
直到楚天说要吕尚给他算一卦,吕尚满口答应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坏事了。
怎么坏事了呢?
之前也说过。
吕尚这一门所传授的卦算之术,有窃天机的说法。
有道是天机不可泄,他们这些人偏偏又跑去窃天机,那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所以,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一旦卦算的次数超过了限制,那就会遭到现世报,也就是马上会遭报应。
包括但不限于出门踩到狗屎,走半路被马车追,骑马时被颠下来等等诸如此类的可怕报应。
别看这些报应,看上去都算不得什么,但吃饭还能噎死人呢。天机若是从自己这泄的多了,自然也要从自己这找补回来,这便是阴阳平衡之道。
今天这吕尚本来就已经给柳上仙占了一卦,后来看到楚天时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仔细端详了一番楚天的面相。
虽说这面相比不上卦算的威力大,但究其根源也还是卦算一脉派生出来的分支。
所以吕尚觉得,自己那时所感受到的头晕目眩,就是一种警告,警告自己不要再妄图窃取天机,否则后果相当的严重。
可刚刚被楚天三言两语忽悠的飘飘欲仙的吕尚,脑子里也没多想就答应了楚天的要求。
这就让吕尚非常的为难了。
做人要言而有信,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这是道义。
而要是真做了,说不定又会把自己置于一个性命攸关的境地。
纠结不已的吕尚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不为别的,就为自己这轻浮的性子。
楚天眼巴巴的瞅着这位自称精通卦算的小道长,他提出要求之后,也没见这位小道长要给自己算卦,反而倒是露出了一脸为难的模样。
这让楚天不由觉得,这位小道长,莫非是名不副实的?
当然了,楚天打心眼里也不相信这些玩意。
鬼神之说在他看来不过是旧社会的统治者愚弄百姓,让百姓接受他们价值观的工具,实质上并不存在。
而与之相对的,那些号称惊天地,泣鬼神的法术,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占卜之术,楚天自然也是不信。
他方才也只是顺口一说,其实也没打算让这小道长真给自己算。
而且就算他有这个本事,真应了下来,楚天也不觉得他能算的准确。
毕竟自己可是个穿越而来的人,他再有本事,还能算到这个不成吗?
就在吕尚绞尽脑汁思考要如何出尔反尔,楚天又想着怎么进一步逗弄这个小神棍的时候,一阵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这和谐的气氛。
“老爷!老爷!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哇!”
会客堂外,敞开的大门前,一个丫鬟从远处跑过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门前。
她一脸的悲戚,凄声道:“老爷,奴婢实在是瞒不下去了,恳请老爷为奴婢做主!”
这丫鬟的出现,对于在场四人来说都是预料之外。
楚老爷一听这是有冤情啊,心中虽然顾虑一旁的柳老道会不会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但嘴上还是问道:“怎么回事?你有何委屈?”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丫鬟面前,伸出手搀起她道:“你不要急,慢慢说,只要不是你的错,我定替你做主。”
楚天瞧瞧那个丫鬟,他倒是有点印象。
这丫鬟总是跟着张氏,时不时也会跑来自己的门前闲晃,不分白昼。
有一次楚天半夜起来找不到尿壶,只好去茅厕方便,出门时看到过这个丫鬟。
楚天也没太在意,他也不是很了解家里的丫鬟仆役,到底都是干什么的,只当是这个丫鬟在做份内之事,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便没再理她。
没想到今日她竟跑来哭诉冤屈,楚天心中暗笑。
张氏啊张氏,做人这么刻薄,连身边人都忍受不了来告你的状了,你可真是够一说的了啊。
柳老道见状,心想自己再在这儿呆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那可就太失礼了。
正要起身告辞之时,那丫鬟便开口说道:“老爷,奴婢已经有了身孕,孩子便是大少爷的。”
此话一出,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四人头顶。
“放屁!”
楚天没绷住,跳起来便是破口大骂。
“给老子闭嘴!”
面色铁青的楚老爷心中虽然不是很相信这丫鬟的话,但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有什么动机跑来栽赃陷害楚天呢?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了之后,她要承担的后果是什么么?
更何况,楚天近些日子在态度上确实有着些许的转变。
可前一阵子,他的表现那是相当的离谱啊。
就连阿秋都被他折腾的够呛,这个小丫鬟一旦存了些什么其他的想法,半推半就的顺从了楚天,那发生这种事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啊。
另一边的柳老道只恨自己长了两个耳朵这事儿,是他一个外人能听的么?
这下好了,现在是听得真真切切,甭管这事儿是真是假,一旦外传,那楚老爷首要的怀疑对象必然是自己。
到时候就算不是自己传出去的,他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至于吕尚,他觉得今天自己真是大开眼界。
怪不得柳师兄常常对自己说,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都不是什么好饼呢。
楚天稚嫩的脸庞,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吧,这个年纪就敢乱搞了,也不知是谁教的楚老爷教的?还是这楚家的家风就是如此?
吕尚的想法,也代表着诸多吃瓜群众的想法。
他们可不会想太多,一有热闹,看就完了。
至于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真相远没有这一时的刺激更抓人眼球。
楚天被楚老爷吼了一嗓子,满心的不服不忿,却也不敢吭声。
这定是张氏那个贱人安排的好戏。
楚天心中咬牙,不知道这个张氏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更不知道,这丫鬟到底收了张氏多少的好处,不惜以自身清白为代价来抹黑自己。
楚天忘了,旧社会的女性根本没有地位可言,哪怕是张氏,也只是凭借楚老爷这头虎之威的狐,更别提她一个丫鬟了。
“我且问你,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你可敢保证?”
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疏忽。楚老爷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出什么人证物证来,便只好深吸一口气,死死的盯着那丫鬟问道。
楚老爷混迹商场多年,年轻时还游遍四处,与人打交道,更是他现在所做行业的基础。
因此,对于通过察言观色,看出对方心中所想,或着说没说实话,楚老爷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
丫鬟垂着头,眼泪不知何时淌了下来。顺着眼角,滑过脸颊两侧,最后汇聚在下巴上,滴落到胸前。
她啜泣着说道:“奴婢说的一字不假”
此时的楚老爷,已经瞧出了端倪。
若是家中没有外人,他就要唤来管家,把这丫鬟拉下去好好问一问了。
但是毕竟柳老道在这儿,自己这么做倒也不是不行,可万一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知道的,明白自己是察觉到这丫鬟在撒谎了。
不知道的呢?那不都得以为是自己欺负人,要把这事儿压下去么?
楚老爷一介商贾,至少自认商贾的他觉得,名声非常的重要。
尤其楚家到他手里已经传了三代,三代人的基业,聚起来不容易,散起来可就太简单了。
这些年他见过不少因为名声败坏导致被人唾骂的家族,楚老爷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家族上。
于是,楚老爷转头对柳老道说道:“柳仙长,真是抱歉啊让您看笑话了。”
柳老道急忙摆手道:“楚老爷说什么呢,贫道方才专注于品茶,对发生了什么事,贫道可是一无所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老道摆明了是要装糊涂,不掺和这档子事。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柳老道装糊涂,楚老爷却知道他不是真糊涂啊。
他苦笑一声道:“柳仙长不必如此,在下的意思并非是柳仙长所想。
在下只是想说,既然柳仙长您在这儿,那么正好也让您出手判断一下,她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楚老爷指的,自然是丫鬟自称怀孕这件事。
对于柳老道这样的老中医,通过诊脉来判断女人是否怀了孕,那是常规操作。
但柳老道打定主意要装糊涂,忙摆手道:“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这事儿贫道可判断不了。”
楚老爷无奈,只得把话挑明道:“柳仙长,在下只是想请您为她号下脉,看看她是否的确有了身孕。”
事已至此,柳老道再想装糊涂也不成了。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瞥了吕尚一眼,那意思是要不是你小子催着我,我又怎能蹚这趟浑水?
不过转念一项,吕尚为何催着自己?
那不是因为自己与张氏有约在先么。
想到这儿,柳老道一拍脑门。
原来是她眼前的这一切,恐怕都是她所安排好的吧。
柳老道本名柳永,幼时父母双亡。
师父灵虚子赶奔京城的路上,遇到了沿街乞讨的柳老道,问清身世后,觉得他可怜,从此便把他带在了身边。
柳老道十岁的时候,师父灵虚子辞掉了大内的工作,一路来到了碧溪山,从此在山上结庐,收了几个门徒,过上了传道授业的日子。
十六岁时柳老道被派下山去独自游历,他一路走了大半个郑国,回来时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年纪。
有道是近乡情怯,在返回碧溪山前,柳老道一路上马不停蹄,昼夜兼程。
但真到了碧溪山左近,柳老道又放慢了脚步。
他这一放慢脚步,便再也没将这双脚抬起来过。
那时柳老道因为赶路已经疲惫不堪,恰巧听说前面再有二十余里,便是昌平县城。
柳老道打算在昌平县城住下歇息一番后,再返回碧溪山,于是又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可就在他赶路的途中,听到路边的树林子传来了呼救的声音。
柳老道凑过去一听,便听到了非常经典的一句话。
“你喊呀!你叫呀!你就算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柳老道心想能把这话讲出来的人属实十恶不赦,再仔细一瞧,见是两个彪形大汉将一女子拖入林中。
这下柳老道更生气了,他这一路走来都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如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他岂能轻饶?
于是二话不说,冲过去拔剑便刺。
那两个彪形大汉是半路出家,只知欺软怕硬,又怎是柳老道这种练家子的对手。
两三下,柳老道就将他们刺死在地。
可事情并非如柳老道所想的那般简单,被柳老道救下的女子非但不感激他,反而破口大骂,说柳老道坏了她的好事。
柳老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几道黑影在暗处显现,柳老道才知道,这是自己先入为主,冤枉好人了。
同样的场景,柳老道也不是没见过。这帮人毫无疑问,就是玩仙人跳的。
柳老道自己也是险些上过一次当,对这些人自然是深恶痛绝。
随后那女子便要求柳老道交出身上所有的财物,柳老道自然不肯,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打了。
柳老道虽然武功高强,但终究他只是个普通人。
日夜兼程的赶路早就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与精力,现在对方又人多势众。
正所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狼多。
几轮下来,柳老道便被打的节节败退。
不过柳老道虽然打不过这群人,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拽过一个人来就朝眼前的一群人丢去,趁着这个空档,柳老道翻身上马,一路奔向昌平县城。
找了个客栈住下,休息了一日,柳老道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结束。
毕竟那些玩仙人跳的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一个地方宰完了人,就再去下一个地方。
县城毕竟还是小,有点动静就能闹得人尽皆知,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必须这么做。
可柳老道万万没想到,就在他第二天出门上街准备报案的时候,一个扶着墙走的盲女,一察觉到身边有人经过,便拽着对方问有没有见过她两个哥哥。
这盲女似乎也是个被人嫌弃的主,没人愿意好好回答他,甚至几个不长眼的小毛孩子,还把她推倒在地。
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没有放弃,仍然继续询问。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后,柳老道本不想再多管闲事。但看见盲女如此可怜,他也是于心不忍,便走上前询问他两个哥哥都长什么样。
话一出口,柳老道就后悔了。
问一个瞎子别人长什么样子,那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么?
没成想,盲女倒是非常干脆利落的给柳老道形容了一番两人的特征。
柳老道一听是大惊失色,按她所说,她那两个哥哥,不正是自己昨天错杀的那两个人么?
霎时间柳老道是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喘啊。偏偏这时候盲女还一再的感谢柳老道愿意出手相助。
柳老道自己骗自己,心说这个盲女还能如此准确的描述出她两个哥哥的模样,说不定又是什么新型骗局。
我先按兵不动,观察她一番再说。
于是,柳老道假装好心送盲女回家,转头离开之后,又做起了梁上君子,监视人家盲女的一举一动。
盲女每一天的生活都极其的规律,她独自一人生活虽然有些磕磕绊绊,却也不成问题。
她辨别方向的惨烈模样看得柳老道都心疼,那就是笔直的往前走,撞上墙之后,再退多少多少步,转身再朝另一个方向前进。
至于吃饭问题,她两个哥哥离开之前给她准备了不少的馒头放在框里,就摆在她的床头,伸手就能够到。
经过两三天的观察,柳老道确定了这姑娘不是什么骗局的发起人,只是一个倒霉人,与此同时,他心中的愧疚被无限的放大。
自己为图一时之快,而给她带来了如此巨大的不幸。看着她在夜深人静时哀哀的哭泣,柳老道非常的痛恨自己。
他要赎罪,他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于是他留在了昌平县城,正式拜访了盲女。
本想以他哥哥朋友的身份出现,但对方却认出了他。
无奈之下,柳老道只好说她两个哥哥再不会回来了,他受其所托,前来照顾盲女。
盲女虽盲,人却不傻,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她并不知道,柳老道就是杀害她两个兄长的真凶。
而柳老道也是履行了对自己的承诺,他这后半生都在为他所犯下的过错赎罪。
他起初只是住在盲女家中,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可时间一长,身上的银子花完了,他便只好另寻谋生之路。
干苦力要去远处,他不放心,打杂又是整天整天不在家,他也不放心。
最后兜兜转转,他用起了他最擅长的医术。
将身上仅剩的钱财交给邻居,托他照顾盲女一段时间,然后急匆匆返回了碧溪山找师父借钱。
师父问清缘由,明白自己这个弟子是要入世不回了,于是便给了一笔钱财,还赠了他数本医书,又嘱托他要把师门的名声发扬光大。
柳老道拿了钱又返回县城里,用这笔钱买下了对门的院子,改造成药堂,自此看病问诊,名气一天比一天响亮。
之后他与盲女成了亲,但一直与对方保持着相敬如宾的态度。
两人都五十多岁了,也没留个后,这其实是柳老道的心结。
不管他做了什么,也不管他做的有多好,他永远,永远都是杀害盲女两个哥哥的真凶。
他做不到忘记过去,所以他只能用一生来赎罪。
这些年盲女被他照顾的很好,旁人也都赞叹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但背后的故事,又有几人知晓呢?
综上所述,柳老道别看他宅心仁厚,性格温和,但实际上,他也是个老江湖了。
他并不像那些一辈子都守在一个地方的人一样,呆在固定的圈子里出不来。
深谙江湖之道的柳老道,立刻就明白了这一切的真相。
自从张氏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进了她设的局里了。
自己不管是来还是不来,到头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想到此,柳老道也不禁有些火了。
但这些话他又不能明说,否则叫楚老爷知道,他会不会怀疑自己与张氏有染呢?
很久以前柳老道就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别人对自己有多大的恶意他并不知道。
掩藏在笑容背后的也有可能是一把锋利的刀刃。
于是只好暗气暗憋的柳老道,想到这里便是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
他让那丫鬟进来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待对方伸出手,便立刻上去号脉。
楚天非常的紧张,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
事情不是他做的,那么他自然也不会心虚。可这紧张又从何而来?
就在楚天觉得自己紧张的手脚发抖之时,吕尚在耳边说的一句话,却让楚天冷静了下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楚少爷,劫数是注定的,怎么渡劫,才是关键。”
楚天扭头,诧异的望着一脸稚嫩,却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吕尚,心中好似一轮朝日出生,暮色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他之所以紧张,在他之前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境遇。
被人栽赃陷害的遭遇,对于后续发展的未知,这一切都让自己感到恐惧。
恐惧是思维的杀手,已经不能思考的自己,必然会对结果怀抱着期待。
而有了期待,在等待的时候就必然会感到紧张。
楚天不相信这种玄学的话,但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刻,它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劫数是注定的,也就是张氏陷害自己这件事是必然会发生的。
为了给楚天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张氏一定会这么做。不是这次,还有下次。
而如何应对,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
可没等楚天开始细想,柳老道的一句话,便让他又是一番瞠目结舌。
楚老爷她的确怀有身孕 而且怀上的时候,估计也就是半个月前左右。
时间对上了,人也确实有了身孕,柳老道在这件事上不会欺骗自己,楚老爷很清楚。
那可就不太好说了啊。
楚老爷咬了咬嘴唇。
半月前,楚天在府里堪称是胡作非为。
府内上下的丫鬟们,只要是经常出现在楚天附近,又有几分姿色的,都免不了遭他调戏。
就算是不常出现在他身边的,稍有几分姿色,也会被楚天咸猪手一顿。
楚老爷本以为楚天的作为仅限于动手动脚的阶段,还没有进行进一步的行动。
但现在看来,也说不太准了。
而经过方才吕尚一语点醒梦中人,楚天倒是冷静了不少。
就在楚老爷皱起眉头望向自己时,楚天开口道:“父亲,孩儿确实没有做过这件事。
不过您会怀疑孩儿,也不为过,但孩儿觉得,在您调查清楚情况之前,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
如果说事情的真相的确是如她所言,那么您无论如何惩罚孩儿,孩儿都不会有怨言,孩儿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但要是有人从中作梗,于暗处兴风作浪父亲,孩儿无论如何也要捉出幕后黑手,以牙还牙。”
楚天的冷静,令在场几人都很惊讶,甚至还包括那个丫鬟。
那丫鬟此前早已在脑海之中预演了无数的可能,她想过楚天会撒泼打滚,甚至会威胁自己,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楚天竟然会采取这般成熟的方式来应对。
这个人,真的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么?
他真的还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楚家的大少爷么?
楚天大病初愈,他们府内上上下下的人就已经重新认识了一次楚天。
而这一次,她感觉自己又要重新认识他了。
“我儿言之有理。”
楚老爷闻言,满脸赞赏的点了点头。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已经不怀疑楚天了。
贼喊捉贼的故事他见过不少,很多人急中生智想要用这招蒙混过关,但终归是禁不起事实的考验。
无论楚天是真心实意,还是贼喊捉贼,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说明他的确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前者是能够迅速冷静下来应对劣势的从容,后者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态。
楚老爷认为,楚家这么多年,这次或许真的出了个妖孽。
柳老道也是一脸赞许的看着楚天,这几乎是他能够想到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况且他还是知道实情的,他知道这都是张氏在暗中搞鬼,所以忍不住也说道:“楚少爷,您不必急着往自己身上揽,清者自清,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借您吉言,楚天苦笑着拱了拱手。
他的表现虽然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心里说一点波动都没有那是假的。
他能够保持冷静,除了吕尚点醒了他之外,还有就是前世的经验。
三十岁一事无成,这中间他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虽然没有这一次的严重,但多少算是点抗压经验。
正是因为有了上辈子的抗压经验,楚天才能这么迅速的冷静下来。
可是,头一次面对这种遭遇的楚天,又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冷静。
他归根结底仍是一个人,而不是能把七情六欲都抛到脑后的圣人。
他一开始就推断出来,张氏为了争夺给他自己儿子更多的权力,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但他没想到的是,张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如此的狠辣。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整么?
一想到这半个月来自己与楚玄的感情快速升温,现在有张氏从中搅局,楚天实在是一肚子的委屈不知道从何开口。
张氏是坏人,楚玄不是,他是家人。
如果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楚老爷,楚天觉得这件事必定会给楚玄带来巨大的影响。
失宠都是次要的,楚天担心的是楚老爷一怒之下把母子俩赶出家门,这样的话,楚玄不就倒了大霉了?
想到此,楚天咬了咬嘴唇。
这件事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既能让张氏受到惩罚,又能保全楚玄。
只是,这办法自己一时半会儿的还想不出来。
正在此时,楚管家却慌慌张张的跑来了。
楚管家便是楚府上除楚老爷一家之外,说一不二的存在。
他服侍楚府从楚天爷爷那辈就开始了,一生经历过不少的大风大浪,就连楚老爷对他都非常的尊敬。
平日里低调沉稳的他,此时却显得无比的慌张,甚至还在嘴里喊着:“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老爷!”
楚老爷望过去,见这老头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也顾不上理那丫鬟,忙又上前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楚老,您怎么如此慌张啊?”
楚管家扶着楚老爷的手,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事不好了老爷,您快出去一趟吧”
“怎么回事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外面聚拢了一批乡亲,为首的是一对老夫妻。
他们说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儿,楚管家望见了在一旁垂着头的丫鬟,便立刻说道:“啊,就是她,就是春花。
你爹娘都在外面呢!还叫了一群人,说你怀上了大少爷的骨肉,大少爷要你堕掉你不肯,还说大少爷威胁你,不堕就杀了你。
你快出去给他们解释一下,把他们都遣散了,这事要是闹得大了,咱们楚府可就彻底臭了!
老朽听说官府已经派衙役过来维持秩序了,你快点的吧!”
说着就要拉着春花走,结果春花却躲开了楚管家抓过来的手。
楚管家一愣:“春花,你这是?”
楚老爷的脸色,此时已经是彻底的黑了下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外面的事情。
这片土地自古以来,皆是官商勾结,地方豪绅便是另一个县令。
可是这一切都从郑太祖的时期结束了。
他设置了直接隶属于皇帝的御前巡检司,这帮人成天别的不干,就是满大街的跑,专门捡百姓们说的话听。
今天上午听说哪儿有个贪官污吏,下午就过去抓人,效率极高,而且权力还特别大。
这就导致地方官员怕巡检司,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完完全全的不敢忤逆半分。
而且巡检司内部的构成还是三权分立,一部分是皇帝直接安插进去的人手,另一部分是从御史台里那些自视甚高,逮谁喷谁的大喷子御史中挑选出来的。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从看不惯文臣假惺惺的武官中挑选出来的。
这三个派系人聚集在御前巡检司里面,干的虽然是同一个活,但实际上也并非是同一条心。
武将瞧不起文臣,内侍瞧不上武将,文臣又瞧不起内侍。
彼此之间相互嫌弃却又有不得不相互依存,这就导致一旦有机会对付对方,他们都绝对不会放过。
所以,当御前巡检司建立并且正式在全国各地展开巡检的时候,有不少人托关系贿赂巡检司里面的官员。
但大都是被另一派系的人检举,然后直接踢出巡检司的队伍。
如今,经过了数百年的演化,巡检司内部虽然仍旧是三权分立,但运作起来却已经是相当的成熟。
三个派系在对方的阵营里皆有手眼,一旦其他派系的人犯了原则性错误,他们就会立刻展开调查确认无误后再踢出去。
这就导致巡检司是整个郑国里面最干净的机构,并且也的确代表了皇帝,倾听民间的呼声。
有皇帝授予的先斩后奏的权柄,让他们不惧任何地方强权,但有不平,便会出手。
当然了,这其中也不乏别有用心之人借机牟取利益就是了,这是无法避免的。
尤其是如今的天下,当皇帝疏于朝政,在酒池肉林之中流连忘返的时候,皇权对地方的管理也就不再那么有力。
而作为皇帝鹰爪的巡检司也就难免混入了蛀虫。
之所以要提到这些,是因为巡检司对于楚家这种地方势力来说,完完全全就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剑。
只要绑着剑的绳线稍微松了一些,楚家就离覆灭又近了一分。
而什么是绳线呢?那自然就是百姓的态度了。
巡检司这个机构在老百姓的世界里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因为他们调查的时候一般都是进行内部调查,派人乔装打扮去收集信息,非常的隐蔽,就连被调查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被调查了。
知晓内情的也就是能接触到官府的人,而这些人哪个不是小有势力的?
所以这些人说话做事一般都是谨言慎行,但老百姓就不这样了。
几个人三五成群凑在一块,从天南说到地北,基本上是有啥说啥。
而这些话若是恰巧被巡检司听到,那么他们就会展开调查。
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要是闹开了,整个昌平县城都得传出去。
即便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人、善人,也没用。
正所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呢,就巴不得自己摔得越惨越好。
想到此,楚老爷狠狠的瞪了眼春花。
这个愚蠢的丫鬟,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乡亲们!父老们!今日我请大家聚集在这里,就是想请大家替我的女儿做主啊!”
青砖黛瓦的楚府前,人声鼎沸。
那个写着楚府两个烫金大字的匾额下面,站着一个衣衫破旧,围着头巾的妇人。
她看上去有些老气,颧骨有些外凸,而颜色发红,就像是冬天被冻得一样。
她身边还站着个双手拢在袖子里的男人。
同样,也是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围着头巾。
只不过,比起那个妇人,他的表情没有那么慷慨激昂。
而是一直垂着头,也不知道地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他。
那妇人站在匾额下,台阶底下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头,也就站在最前面的人,才能露出整个身子来。
她挥着手,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喊道:“父老们乡亲们。
你们中有不少人都知道,我的女儿,刘春花,就在这楚府里面做丫鬟。
一开始,我们老两口还很高兴。楚老爷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能在他府上做事,是我姑娘前世修来的福分。
可就在前几日,我突然听到一个噩耗,我的女儿,竟然被楚家的大少爷楚天给强占了,甚至还有了身孕!
光这还不算完,那个楚大少爷知道了这件事后,便威胁我的女儿要她去服毒,要她肚里胎儿的命!
乡亲们,父老们,你们说说,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情吗!这还算是个人吗!”
站在人群前头的那几个顿时振臂高呼道:“真是丧尽天良,可恨至极!欺负俺们老百姓欺负到了这种程度,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这时候人群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声音说道:“空口无凭,你倒是拿证据出来瞧瞧啊。到现在光听你说了,也没见你姑娘啊。
再者说了,我听说楚大少爷可是个老病患了,常年卧病在床。
就算是前不久被柳上仙救活,这才刚半个月,他哪能恢复的这么快?
更何况他才几岁?满打满算不过也就十四五岁吧?
你家姑娘貌似也有个二十出头了,他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又哪来的力气胁迫你家的闺女?”
他话音刚落,身边众人纷纷对他怒目而视,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道: “你懂什么!这样的事以前发生的还少么!”
“就是!况且谁知道那楚大少爷得病是真的假的?你见过?”
“没错!而且你这是什么居心,我们大家今天聚在这儿是要为了刘春花姑娘讨回公道,你干嘛在这儿装清高?
莫不是收了那楚府的钱,故意来挑事的?”
“我看他就是楚府的人!说不准还就是那楚天本人!大家一起上,给我打他!”
“真是无语,难道十四五岁的男人就没力气去欺负二十岁的女人了?再说他是什么身份?动不动什么叫威胁啊?
没有身份的威,又那来实际的胁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方才出头说话的顿时就被万夫所指。
他大声喊着什么,却淹没在他人的指责声中,百口莫辩。
后来兴许是觉得光骂不过瘾,有一些人竟然开始上手了。
这还了得?那人只好抱着头狼狈逃窜。
众人见他逃走,兴奋的发出欢呼的声音。
“我们赢啦!我们赢啦!”
不过很快,更大的声音又从另一边传来。
“怎么回事?!你们因何聚众于此!”
这声音相当的粗犷,吼出来好似虎啸一般。
众人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就见一人身穿捕头服,头戴青黑折上巾,圆脸络腮胡,一双豹子眼。
腰缠红麻布,脚踩硬皮靴,两条袍襟随着他的走动,前后摆个不停。
左腰上系着一块木牌,右腰下按着一把长刀。
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装束的捕快,看着甚是微风。
他这一声吼,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领头的是谁,赶快出来!剩下的人,都速速散去,该干嘛干嘛去!
再有两街之隔便是县衙,你们聚众于此,莫非是要冲击县衙不成?!”
“张捕头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就是啊,县令对我们这么好,又是想办法让我们赚钱,又是关照我们的,我们连不满都没有,更别提冲击县衙了。”
“那你们聚在这儿干什么?”张捕头冷哼一声:“领头的呢,怎么还不出来?”
说着,张捕头瞥见站在楚府牌匾下的夫妻二人。
不由分说,便径直走了过去。
这张捕头在昌平县城里貌似也是一号人物,他这一动,大家都跟着他动。
人群很自觉地为张捕头让出了一条道路,就像是行进中的蚁群遇到石头一样。
张捕头径直走到台阶下,看着略显局促的妇人道:“你便是领头的?你在楚老爷家门前做什么呢?
本捕头方才远远就听到这边的动静,看来你方才是发表了一番讲话啊。说什么呢,能不能也说来给本捕头听听啊。”
那妇人方才倒是能说,见了张捕头,整个人又有点畏缩,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张捕头的耐心有点消磨殆尽的意思,关键时候还是老爷们抗事。
妇人的丈夫,也就是之前一直站在边上看地的男人,赔着笑说道:“张捕头,您别误会,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讨个公道。”
“讨公道?讨公道怎么不去县衙讨,要在这儿讨?”
张捕头眯着眼睛:“是你们觉得在这儿就能讨回公道,还是说你们觉得县衙给不了你们要的公道?”
“哎呀,张捕头您瞧您这话说的。”
站在人群前头的一个人,见气氛微妙起来,便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俺们不是您说的这个意思。
主要是这事儿不出在楚老爷的身上,俺们是不想给楚老爷添麻烦。
您说,要是去了公堂之上,不就得麻烦楚老爷走一趟了么。
俺们知道怎么回事的,都明白,那不知道的,不就得以为是楚老爷犯事了么?
楚老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上了公堂,好说不好听啊!俺们怎么好意思让楚老爷蒙冤呢,对吧?
所以俺们就想着,要是这事儿能直接在这儿解决了最好。要是真解决不了,再说去公堂的事。”
“嚯,满县城看热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听你说的,倒还是挺踢人着想的了?”
张捕头望过去嘿然一笑,那站出来打圆场的人不由老脸一红。
“既如此,那你们也说说是什么事情吧。说出来让本捕头听听,要的确是这楚府里人的不是,那本捕头站在这儿,跟你们一起喊!”
“张捕头您听好,是这么这么这么一会事”
当下,便有人将妇人的话重述了一遍。
张捕头听得额头上青筋直冒,可还未等他发表意见,紧闭的楚府大门忽然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