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爷,诈尸啦
四月的天气,阳光明媚,绿柳成行,风景如画!
在大街上,一人一马疾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马背上的骑手,身着一袭卦袍,头戴混元巾,面容沧桑,两边鬓角还有一绺白发垂下,看上去就是个五十岁的老道。
马鞍上挂着一个小破木箱,随着行路的颠簸,叮当作响。
这老道骑着马,面带焦急之色,仿佛他身后有什么人追赶一般,一个劲的呼喝着,催促胯下的马儿再快一些。
但这匹马已经累的直打响鼻了,老道再想让它快一些,但它也是到了极限,再快也快不到哪儿。
一人一马继续在大道上飞奔,迎面偶有过路之人,老道大声呼喝着让他们躲开。
那些路人也是急急忙忙闪躲到路边两旁,闪避不及的,待离得近了才屁滚尿流的躲到一旁。
狼狈的爬起来,扶帽正衣,少不了对老道的一番唾骂。
老道一直跑到了日暮西山之时,方才见到山间田野。
遥远的地平线远端升起袅袅的篝烟,老道内心松了口气,总算是快到了。
虽然说不是自己的马,但老道内心也是心疼。放缓了一些速度,行走了一段路,之后又放缓了一些,让马儿踩着小碎步,一人一马便朝着前方那座略具规模的县城行去。
此时天色近晚,县城大门未开,稀稀拉拉的有两三行人从侧门进出,城门的守卫也在忙着点灯,一时间没人注意这老道牵着马进来。
偶有一两个人迎面跟这老道碰上,都是恭敬的跟老道打个招呼。
“柳上仙!近来可好啊?”
“柳上仙,这是去哪儿了啊,怎么看着满身尘土的?”
下了马一一拱手还礼,同时说道:“老道这几天出了趟远门,具体缘由说来话长,老道还有要事在身,不便讲述,请诸位谅解。”
那些人一听,原来上仙还有要紧的事,便连忙说道:“那快去忙,别耽误了大事。”
“好的,多谢诸位。”
老道道谢之后,又骑上马,踩着小碎步,沿着路边是直奔县城中心而去。
就在这时,县城中心,县衙后经过两条街的地方,坐落着一座豪宅大院。
大院门口的牌匾上写着两个鎏金大字——楚府。
楚府中的男女老少,不管是下人还是主人,都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块,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忧心之色。
楚府的后院阔气无比,正当间一座四丈长宽的大水池,池中心还有个小亭子,亭子里面坐着三个人。
中间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华服,面色不是很好。
身旁的女人,年龄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出头,相貌姣好,也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裳,坐在一旁。
不过比起那中年男子的脸色阴沉,女人脸上的忧心之色,倒像是伪装出来的,这女人的眉角还有些许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最后一个人,是个年龄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
坐在石凳上,屁股地下还垫着一块垫子。身体扭来扭去的,时不时还想跑掉,奈何他的手腕被贵妇人死死攥住,嘟着个嘴就要开哭,又被那女人一眼狠狠的瞪了回去,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石凳上。
沉默许久,中年男子缓缓开口道:“柳上仙还没回来么?”
“没呢,老爷。”
女人在一旁回了一句:“妾身已经吩咐过门房了,柳上仙若是回来,就立刻带着他老人家过来。
但半天也没动静,想来是柳上仙还没到吧。”
中年男子长叹一声,只觉得内心揪起来一阵的疼痛。
自己的原配夫人难产而亡,临死前将这个孩子给生了下来。
谁知道这孩子也与他娘一般的命运坎坷,自小是体弱多病,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柳上仙给旁人治病都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唯独到了自己儿子这儿,是抓耳挠腮,束手无策。
原配从自己年幼之时就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因为生产而死,中年男子自然连同对妻子的爱,也都倾注在了这个儿子身上。
眼瞅着儿子这一关九死一生,男人心如刀绞,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引来如此的天灾?
想到这,男人红了眼眶。
恰在此时,男人忽听堂内传来大叫的声音:“柳上仙回来啦!柳上仙回来啦!”
男人蹭的一下就从石凳上站起来,面露喜色,上前迎接。
而那女人,眉角的喜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你捏疼我了娘!”
女人握着儿子手腕的手不自觉的用上了力气,男孩疼的整张脸都拧巴到一块儿了,急忙喊道。
“闭嘴!”
贵妇人吼了他一声,那男孩顿时安静下来了。
而那女人似乎也心疼儿子,松开了手,还给他揉了下被自己捏到发红的地方。
另一边,那中年男子快步迎上前去,恰好门房带着老道穿过中堂来到后院。
老道见了中年男子,便一施礼道:“楚老爷,让您久等了……”
“无妨。”楚老爷急忙摆手:“倒是仙长说是回山上求药,可曾把药求回来?可能治好我儿子?”
老道拍了拍挎在身上的药箱,回答道:“药在这里。”
可随后,他又面露难色,开口道:“但是楚老爷,您得要做好心理准备。
贫道从师学艺,到下山行医,再到如今,已经有差不多三十多年了。
贫道不敢说见过全天下的病症,可至少也见过七成了。
唯独贵公子这病,贫道是半点头绪也摸不着。以贫道的经验,贫道是一头雾水,贵公子这病究竟由何引起的。
贫道翻遍了手上的医书,也没能找到与贵公子病症相似的病例。
前两天回到山上,与家师诉说此事,家师塞给贫道一个瓶子,说这里的头的丹药也不能保证治好,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老道说到这里有些扭捏,接下来的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
“啊呀!”
楚老爷一听这话,是大叫一声。
柳上仙的医术不必说,在这方圆百里十都是出了名的。
五里三村的人患了什么当地大夫束手无策的病,那都是拉大马、套大车把人送到昌平县城里来,请柳上仙帮忙诊治。
光瞧他的本事都这么大,他师父的本事,岂不是大到没边?
可这对师徒,一个束手无策,另一个更是说出死马当成活马医这句话来,楚老爷觉得希望渺茫。
转念一想,楚老爷又心说,这希望渺茫也不是没希望。也许这丹药还能起了作用,也说不定呢。
随即他赶紧拉着老道的手,就拽着老道前去大儿子的卧房。
楚家大少爷自幼体弱多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得是躺在床上过的,这事在府内众人们皆知的事情。
但这事儿在府内老人们的眼中并不奇怪。
当年夫人生他的时候已经死了,是老爷下了狠心,让人刨开夫人的肚腹把他给取出来的。
这样的孩子多少会沾些不干净的东西,能活到十二岁已经算是个奇迹!
不过以前大少爷得病,从来没有这次这么严重。三天下来一粒米未吃,滴水未喝,捏着鼻子往里灌,不多久也是哇的一声全吐出来了。
这样折腾,哪怕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都遭不住,更何况是个十二岁的病秧子?。
现在大少爷整个人已经瘦的跟皮包骨头一样了,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往那一躺,进气少出气多,已经是半死人了。
想到这,众人心中都有些唏嘘。
楚老爷为人和善,逢年过节便在城外开设粥场,接济穷人,修桥补路那更是头一个响应,头一个出钱。
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遭遇这般的不幸?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啊。
耳听得门房大声呼喊着柳上仙来了,众人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柳上仙的本事,昌平县人尽皆知,他来了,说不定大少爷有的救。
就见老爷拽着柳上仙的衣服,两人快步走入大少爷的卧房之中,众人便一下子围在了门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老道进了屋,先是把药箱摘下来放在桌上,随后快步走到床前,一看床上那个少年,慈悲心肠的老道顿时是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只见床上那少年,双腮深陷,双眼紧闭,眼睛下面两抹浓重的乌黑,散发披肩是狼狈不堪。
抓起手来一瞧,骨节肿大,那触感就好像没有肉,单有皮似的。
三天前,老道回师门求药的时候看过一眼,那时候这孩子病的还没现在这么严重。
老道赶紧握住楚大少爷的手把脉,那脉象已经是半死不活,没有参考价值了。
“怎样?仙长?能否救活?”
楚老爷在一旁干着急,老道长叹一声,苦笑道:“楚老爷,现在,也只能如家师说的那般,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说完他便从那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三粒乌黑的药丸,就着水掰开楚大少爷嘴巴往里一送。
随后,他便和楚老爷退到一旁,等待变化。
楚老爷按耐不住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床上的楚大少爷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
“天儿!天儿!”
楚老爷立刻扑到床边,老道也紧忙上前。
就见楚大少爷整个人面色酱紫,好似喘不上气一般,不住的用力吸气。
然而不论楚大少爷如何用力,那气也没吸不进去多少,老道头一次见这种情况,忙跟着楚老爷两人将楚大少爷从床上扶起来,又是拍后背又是顺前胸的。
那楚大少爷好像抽风一般,双手胡乱的挥舞,最后两只脚蹬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老道和楚老爷心头都是一紧,老道哆嗦着手,伸出一根手指凑到楚大少爷鼻子下面,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紧接着他又探出手按在楚大少爷颈侧,随后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楚老爷瞧见此情此景,心中明了。
轻轻的把儿子放回床上躺着,双手掩面而哭。
“楚老爷……”老道见状也是于心不忍啊,伸手按在楚老爷的肩膀上,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楚老爷请节哀”
楚老爷哭声更甚,外面的下人们闻听屋内的动静,一个个也是面露戚戚之色,那些丫鬟更是纷纷垂泪,唯有那女人,眉角的喜色再度攀了上去。
府内的老管家长叹一声,叫上几个家仆,准备去购置棺材、纸人等白事用具。
可就在他们前脚刚离开楚府,老道搀扶着楚老爷也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只听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
楚老爷瞬间激动万分,老道惊骇的目光中,方才已经毫无生息的楚大少爷,竟直挺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饶是老道这个老江湖,也禁不住这样的惊吓。
他张了张嘴,最后大喊一声:“诈尸啦!”
紧接着,两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恐怕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人,大概都处于再也没法开口说话的状态了。
楚天却是个例外。
“咳咳咳,咳咳咳”
捂着自己的喉咙,楚天剧烈的咳嗽个不停。
“诈,诈,诈尸啦!”
耳边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叫声,紧接着便是一片哗然。楚天捂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脖子,忽然愣住了。
是啊,自己应该是死了的,可是为什么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的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充满着古韵的装饰,红木的桌椅板凳就摆放在不远处,砂面还泛着光的茶壶,以及那块模糊不清的黄色镜子,这一切楚天以前都只在电视里见过。
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古装,嘴唇颤抖个不停。眼里的神色,既似欣喜,又似惊惧。
望着他,楚天张了张嘴:“这是哪儿?”
楚天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声。
可话刚出口,他又愣住了。这是自己的说话声音吗,怎么这么奇怪?
听到楚天的问话,那个中年男人便非常激动的扑了过来。跪倒在床前,一边大哭,一边紧紧的抱住楚天:“儿子!儿子!你总算是醒过来啦!
爹还以为你过不去这一关了,儿子,我的好儿子,呜呜呜,”
楚天虽然被男人的大手箍的有些喘不上气,但他却表现的非常平静。
不是说他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是他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就在这个中年男人喊出‘儿子’这两字的这一刻,楚天就已经不再去思考什么了。
他从小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哪里来的父亲?三十年来除了骗子没有任何一个人以亲戚的名义找过他,他又怎么会是谁的儿子?
透过窗户的缝隙,楚天隐约看到了院子里作鸟兽散的人们,都穿着一身古装,他隐隐明白一件事。
他楚天,很有可能是穿越了。
想到这里,楚天忽然觉得身体一阵虚弱。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眼前便是一黑,紧接着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楚家的大少爷人都凉透了,最后被柳上仙一颗丹药送到嘴里,起死回生,这在昌平县里可是一个相当劲爆的事情。
柳上仙有本事他们是知道,但他们还不知道柳上仙他老人家竟能从地府手里抢人。这哪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这明显就是神仙的手段啊!柳上仙他老人家就是神仙啊。
于是,柳老道的医馆这两天是人满为患,不单单是前来看病的,还有拖着棺材来求柳老道赏颗丹药把他死去的一家全给复活的,还有人来什么也不干,就想点柱香来拜拜活神仙的。
如果是别人,遭遇这种情况,做梦都会笑醒。但柳老道不同,他满脑子都是楚天的事。
是不是师父给的那一粒丹药让楚天起死回生,他不清楚。但他这么多年的行医经验告诉他,起死回生那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可能就是楚天本身就没死。
但是,那时候他再三确认过,楚家大少爷的确是已经死透了的。
“仙长?仙长?”
柳老道一边闭目思索,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真的怎么都想不明白。
想到最后,他决定造访一次楚府。这个楚家大少爷,实在是让他很在意的事。
就在此时,耳边呼唤他的声音将他从思索中拉了出来。
惊觉自己还在给病人把脉,柳老道急忙道了声歉。
患者一听,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柳上仙连死人都能救活,这才给自己把了个脉就开始道歉了,这岂不是说明自己已经无药可救?
此后自又是一番折腾。
待到柳老道结束了今天的问诊,趁着天色尚早,柳老道返回家中告诉夫人自己要去一趟楚府,又嘱咐帮忙邻居照看妻子,这才赶奔楚府而去。
而此时的楚天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眨着眼睛,四处观望。
两天前,自己莫名其妙的被救活之后,楚天又一次晕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看见坐在床边一脸忧心如焚的楚老爷,那个时候的楚天,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于是,他一睁开眼睛就问出了几个令楚老爷又惊又怒的问题。
“这是哪里?”
“你又是谁?”
亲儿子不认得老子,天底下哪有比这更让人窝火的事情?
楚老爷本想大声呵斥,转念一想,自己儿子刚从鬼门关外头走了一遭回来,说不定现在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于是便耐心的给楚天解释,说这是你家,我是你爹。
见眼前这个中年胖男人说话时无戏谑之色,楚天便悠悠长叹一声。
其实在晕过去之前,心中便有了些许的猜测,得到回答之后,他只是证实了这一点他穿越了。
接下来的一天,楚天都在房间里不出来。
一方面是他自己不愿意出去,而另一方面,则是他想出去也没有那个能力,更加不知道,自己出去后能做什么。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什么记忆都没有留下,只给楚天留下了一个相当虚弱的身体——虚弱到他拉屎撒尿都需要人帮忙。
楚天感到十分羞耻,恨不得再死一次,然而伺候他的下人们并不这么觉得。
他们认为楚大少爷能把命捡回来就已经是非常的幸运了,至于连坐起身都费劲,那完完全全都是后遗症,比起把丢掉小命来说,要好的不知道多少。
这天下午楚天要求进来帮他擦身子的小丫鬟扶着他出去看看,这个年纪看上去也就十四五的小姑娘一开始还不肯,说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要被楚老爷骂死,赶出家门都有可能。
架不住楚天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答应了楚天。
这也就出现了楚天坐在自己房门外的台阶上四处打量的一幕。
与此同时,对楚天死而复生十分在意的柳老道,也来到了楚府的大门口。
叩响门环,自报家门之后,便得到了门房十分热情的迎接。
柳老道现如今绝对是楚府的座上宾,即便是楚老爷亲自出来迎接,那规格都算低。
但大户人家有女眷不见外客的规矩,所以规格再高也只能是楚老爷亲自出迎了。
到今天楚老爷并不在家里,因为这两天儿子的事情,楚老爷已经有好几天没去商会了。
如今,儿子的状况稳定了下来,楚老爷自然是要去商会看一眼。
毕竟是由他牵头搞起来的事情,就算别人知道实情并且表示谅解,楚老爷自己也没法放着商会不管。
所以闻听报讯后,出来招待的也就只有楚府的那名老管家了。
这老管家跟柳老道似乎是老熟人,两人一见面,先是拱手寒暄了一番。
随后老管家笑着说道:“仙长里面请,楚老爷走时嘱咐,倘若仙长再登门拜访,定要将上好的茶叶拿出来招待仙长”
柳老道闻言,摆了摆手道:“喝茶就不必了,多谢楚老爷好意。”
老管家一愣,便问:“那仙长今日拜访所为何事?”
“贫道只是想来看看楚大少爷的状况如何。”柳老道回答道:“虽说那日救下了楚大少爷,但贫道心里仍是惦记。
楚大少爷大病初愈,胃口定然不佳。吃的东西不多,恢复的自然也慢。此时便需要以药物辅佐,贫道正是为此而来。”
老管家一听这话,两眼一红,上前握住柳老道的手,十分激动的说道:“仙长您真是个好人啊”
柳老道心里头的小九九没有被人察觉,此时又被人家这般称誉,不由得老脸一红,急忙摇头道:“算不上,算不上。
身为大夫,自然要为患者负责。更何况,贫道收了楚老爷不少的钱财,把楚大少爷治好,只是贫道的份内之事而已。”
老管家频频点头,接着说道:“仙长,难得您有这份心呐,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算什么麻烦”
两人一边说,一边就来到了后院。
进来之前,自然是有下人通报,好叫府内女眷回屋避客的。
一进来就瞧见楚天坐在门前,身边站着个一脸关切的小丫鬟。
而楚天自然也瞅见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柳老道和管家。
瞧见柳老道,楚天一下就想起来,那天自己一睁眼,就看到了这家伙在一旁大呼小叫。
是你?
楚天皱眉望过去,这般态度,倒是叫柳老道一愣
楚天并不是对救命恩人无礼,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柳老道是什么人。
先前也说过,他只记得那天一睁眼时,柳老道在一旁大呼小叫,说自己诈尸,可他并不知道柳老道是何许人也。
更何况,楚天这两天也没打听事情。
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土财主家的大少爷,他甚至连自己家有多大,人有多少,除了爹之外还有什么亲人都不知道。
所以他只当柳老道是一个那天恰好在场的旁人罢了。
老管家见状,急忙给柳老道赔了个不是,随后快步上前,走到楚天身旁,对他耳语几句,提醒这是楚天的救命恩人柳仙长。
楚天闻言便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老道救了自己的命还说自己诈尸?
那他是想不想救啊?
心里虽这般想,但楚天还是示意小丫鬟搀着自己起身,然后笨拙的给柳老道行了一礼:“见过柳仙长。”
别看楚天以前没跟人这么打过招呼,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电视剧,小说里看了不知道多少现在这种场景,照猫画虎还弄的挺像那么回事。
柳老道也是微微躬身回礼,又说道:“楚大少爷,咱们闲话少说。瞧您面色苍白,这两天来恐怕您也没好转到哪儿去。
先回屋,让贫道为您号脉吧!”
“好”
楚天用鼻子答应了一声,然后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慢吞吞的回了房间,在桌边坐下。
要说楚天虚弱到什么程度,光从这两步就能看得出来。
光是走了这一共七八步的距离,楚天已经喘上了粗气,就更别提别的了。
柳老道见状也是微微蹙眉,不过转念一想,楚大少爷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小命侥幸未丢,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虚弱点就虚弱点吧,比起死来说可强太多了。
摘下斜挎的药箱放到一旁,柳老道伸出食指和中指搭在楚天伸出来的手上。
闭眼感受一番之后,柳老道感到惊讶。
他忍不住又叫楚天换了一只手,再度号起脉来。
后面观看的老管家和小丫鬟两人也是面面相觑,看这模样,他俩是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又怕打扰柳老道。
倒是楚天,他反而是兴致的感受着柳老道为自己号脉的感觉。
原本以为中医的号脉就只是把手指放上去就完事了,毕竟以前也从未亲身体验过。
没想到这一次柳老道给他把了脉,他才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简直是大开眼界。
这老道不单单是把手指搭在自己的脉搏上,而且还伴随着有规律的按压。楚天不知道这样做意义何在,但伴随着每次按压所带来的一瞬麻,却叫楚天觉得有些舒服。
柳老道号完了脉,再度看向楚天时,脸上的神色十分怪异。
“仙长,我家少爷的病情如何?”
没等柳老道说话,在一旁的老管家就有些焦急的问道。
柳老道回答道:“这个么,总得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现在的状况就只是因为先前病得太重。
大病初愈么,总是需要时间来恢复的。
这样吧,贫道来写一份药方,就按照这方子上的去抓药,每天早晚各煎服一次,十五日后应该能起到一些效果。”
说完柳老道就去翻药箱,楚天还想问话,可老管家道谢的声音太大。
本身就虚弱不已,说话也相当的吃力,因此说了什么也没人听清。
管家拉着柳老道出了门,要他去内院的正堂坐坐,把楚老爷特意留给他的好茶拿出来招待。
盛情难却,柳老道推脱不动也治好应了下来。
略有无奈的目送二人出门时,楚天就听两人老管家说道:“仙长啊,多谢您了啊。这孩子啊,从小就命苦……”
楚天有心听下去,但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听不清楚了。
他转头看向一边的小丫鬟,问道:“方才那老头的话什么意思?”
“老头?”小丫鬟眨了眨眼睛,旋即恍然大悟道:“您是说楚老?他可不是什么老头,他是咱们府上的管家呀,据说老爷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到府上了,您难道忘了吗?”
“哦,忘了。”
楚天倒是坦然,他确实不知道,硬说知道万一以后露馅了更麻烦:“不过先不说那个,我问你,刚才他说我从小就命苦,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闻言又是一愣,随后用十分怀疑的目光看着楚天,试探的问道:“您没事吧?大少爷?您连您自己的事情都忘了?”
楚天没有丝毫犹豫,十分干脆的点头回答道:“对,忘了,所以你能告诉我吗?”
这下把小丫鬟给整不会了。
她冷不丁想起府里其他的下人们曾经在一起偷偷讨论过,说坊间传闻,有一种鬼怪,专门愿意往将死之人的身子里钻,夺舍了原主人之后,就以原主人的身份生活。
表面上看过去与平日别无二致,实际上他们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任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可现在,楚天的情况却叫小丫鬟忍不住浮想联翩。
“喂!”
就在小丫鬟的思绪飞到九霄云外之时,楚天皱起眉头呼唤了一声:“我在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啊!”
小丫鬟急忙回答道:“啊?哦!”
随后,她便一边观察着楚天的神色,一边为楚天解释了起来……
原来楚天的生母难产而亡,连他都是按照母亲的遗嘱,刨开腹部才取出来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楚天从小便体弱多病。基本上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整日都抱着药罐子才能过活。
打出生至今十三年,算上最近这次,一共有三次算是死里逃生。
或许是因为这般的遭遇,使得原本的‘楚天’十分早熟,他对人和善,而且还十分的乐观,即便是病到寸步难行,也还是要求父亲将他送去书院念书。
可书院里的一些孩子,仗着他们比楚天身强体壮,总是欺负楚天,再加上楚老爷是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财主,那些孩子也总是从楚天身上敲诈钱财。
楚天在书院受了气,也从不声张,回家依旧是以笑颜示人。
负责接送他的仆役将一切看在眼里,也无能为力。毕竟那些孩子也都有个大富大贵的爹娘,甚至还跟州刺史沾亲带故。
无论在昌平县楚家的势力有多大,跟州刺史沾上边,那终归还是要矮几个头的。因此,他也没敢声张。
不过,这事儿倒是在下人们的口中传开了,小丫鬟也因此得知此事,并且一股脑告诉了楚天。
听到这儿,楚天内心也是非常的感慨。
上辈子,自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在孤儿院生活。
那里的生活并未让成年后离开的楚天有任何的眷恋,甚至都不想再回忆起那个地方。
所以,来到社会上的楚天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他没有上过学,所拥有的知识也都是在孤儿院里面学会的。他并不是不想去念念什么高中,什么大学,但生存的问题摆在眼前,他只能选择为了填饱肚子去工作。
各行各业都干过一阵子的楚天一眨眼就来到了三十岁生日这天。
谈了一年半的女朋友借故骗光了他这十几年攒下的全部积蓄后人间蒸发,坐在房间里用打火机当生日蜡烛的楚天心灰意冷,最终选择了自杀。
听了小丫鬟的话,楚天除去感慨之外,也有一丝愧疚。
别人连明天的太阳能不能看到都是未知,依旧坚强乐观的活着。反观自己,仅仅只是因为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活下去的,应该是那个坚强的家伙才对——难道不是吗?
想到这,楚天又一次消沉了起来。
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了床上,钻进被窝里,楚天闭上双眼,用睡觉的方式来逃避。
晚上楚老爷从商会回到家里,过来看了眼楚天,见楚天无事,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期间老管家来报告白天柳老道前来拜访一事,随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楚天在小丫鬟轻声的呼唤下醒来。
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见那小丫鬟正把一碗黑乎乎的粘稠物放在桌上。
楚天一下就精神了,他顿时瞪大眼睛,小丫鬟却说道:“少爷,来喝药了。”
“这玩意能喝?”
楚天打死不肯喝这东西的,那碗黑乎乎的粘稠物还在冒着热气,它让楚天感到非常的不安。
“能喝呀!”小丫鬟眨了眨眼回答道:“这就是按照柳仙长的方子,刚刚煎好的,您快趁热喝了吧,凉了更难咽了。”
楚天坚决的拒绝道:“不可能,让我喝这玩意,你不如把我打晕了再往嗓子眼里捅来的痛快,我是不可能喝的。”
楚天还欲再说,忽然一个身影却从房门外走了进来。
他定睛一瞧,就见来一女人,一头黑发盘于后脑,上面插着一支金花树步摇。
姿容颇美,但气质上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楚天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想起了当年自己所在孤儿院的一名主任。
女人进来之后,瞧了眼因为有些害怕而垂下头去的小丫鬟,又看了看楚天。
最后,她冷冷的对楚天说道:“你喝不喝。”
“你喝不喝?”
与其说这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命令。
至少在女人的语气之中,楚天半点的询问都没听出来。
他不清楚这女人是谁,但他猜测应该是属于自己后妈类的存在。
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在府中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再加上她长得又这么好看,还出现在后宅大院,对自己的态度又不恭敬,那这女人,跟自己老爹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瞥了眼一旁的小丫鬟,楚天心头暗想,这孩子都把自己跟书院人的矛盾告诉了自己,却没有把家里的事情都和盘托出,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说法。
我不如先把那个看上去就很麻烦的女人打发走,之后再从这孩子的口中问出详细的情况。
于是楚天十分无奈的耸了耸肩:“看样子,就算我说不喝也没用。那我还是乖乖听话吧”
说完,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竟然自己从床上走到了桌边,然后站在桌旁捧起碗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女人见楚天喝了药,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屋。
而楚天倒是觉得这药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吃,虽然苦涩是难免的,但又有点黑芝麻的香味。
吧唧着嘴,楚天看向了一旁的小丫鬟。
小丫鬟似乎也知道楚天心中所想,笑着说道:“柳仙长说怕太苦您吃不下去,所以特意嘱咐可以抓一把黑芝麻捣碎了熬成糊加里面。”
这就是好大夫啊,楚天由衷的感慨。
不过,眼下楚天最想知道的还是那女人的身份。
让小丫鬟把门关上,楚天便问起那女人究竟是谁。
小丫鬟眨巴眨巴那双大眼睛说道:“少爷,您连夫人都忘啦?”
“忘了。”楚天点了点头:“他是我爹后娶的媳妇?”
小丫鬟对楚天的说法感到奇怪,但还是回答道:“嗯,也就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吧。
三少爷今年五岁,正好是夫人嫁进来两年后生下来的。”
“三少爷?意思是我还有个二弟?”
丫鬟抿了抿嘴道:“二少爷刚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
楚天缓缓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这家里还有其他的什么人没有?”
“没有了。”小丫鬟老老实实的回答:“据说老爷跟原配夫人的感情相当深厚,她走后有六年才肯续弦,也就是现在的夫人。
不过”
小丫鬟说到这儿,偷偷打量着楚天的神色,没敢接着往下说。
楚天皱眉道:“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
小丫鬟吞了口唾沫道:“不过夫人对您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样”
听到小丫鬟这般说,再加上这个家里的人员构成,楚天心中明了。
怪不得这女人对自己的态度就不和善,合着她就是一恶毒后妈。估计所有的母爱都给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对别人生下来的就没那么好的态度了。
这也不为过,后世那些兄弟之间为了点财产争得头破血流的样子楚天也不是没见过,放到现在来看,这也很正常。
“嗯,多谢你啊。”
沉吟片刻,楚天对小丫鬟道谢:“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您是忘了吧?”
“对,忘了,忘了。”
楚天老脸一红,挠了挠头。
“您叫奴婢阿秋就行了,府里人都这么叫奴婢。”
小丫鬟说完,便拿起楚天空空如也的药碗告退,留下楚天独自一人在房中消化刚刚得到的讯息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十五天下来,在药物的帮助下,楚天恢复的的确很快,甚至远远超出了柳仙长的预期。
再次过来时看到活蹦乱跳的楚天,柳仙长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十五天的时间,楚天也没干别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阿秋闲聊,也让他对自己现在所生活的地方有了更深的了解。
昌平县是隶属于灵州下六座县城的其中一座,因为临近渭水,所以河运发达,商户颇多,县城也算得上繁荣。
其中以自己父亲楚承旭为首的昌平商会,联合了灵州内的一些大商户,在与船帮达成协议之后,用一个令双方都十分满意的价格,将灵州的货物通过渭水,以极低的运输成本销往中原的大城市。
因此昌平商会是日进斗金,加入商会的那些商人们也都是赚得盆满钵满。
而作为领头人的楚承旭,自然是赚得最多的那一个。
光是从楚府的规模就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两个四进的院落并在一处,右侧的四进院作为楚承旭接见、留宿客人、处理事务、举办宴会的正院,而左侧的就是供府内人住宿的侧院和后院。
说实话,在楚天这种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眼里,他生活的地方那就属于是大观园了,在他心里,皇宫也就不过如此了。
上辈子穷了三十年,这辈子他爹是整个州府里排得上号的土豪。
想过去,看今朝,楚天此起彼伏。
十五天的时间,说来也少,不过对于楚天的思考来说,那又显得太漫长了。
刚刚穿越的前两天,他脑子是懵的,身体的虚弱也让他想不了那么多的事情。
而当楚天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慢慢又摸清了自己的背景之后,第七天时他就想通了。
我要当纨绔!我要为所欲为!
一方面,压抑了三十多年的本性终于到达了解放的条件,而另一方面,重获新生又让楚天觉得,自己绝对就是那个天选之人,也就是所谓的主角。
众所周知,主角做什么都是不用担心的,因为主角光环的存在,哪怕是被人卸胳膊卸腿,也总有机会能恢复如初。
两者的结合让楚天的思想渐渐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过他还是没有一上来就为所欲为的胆量。
后七天,他先是以对阿秋毛手毛脚作为试探。
而阿秋又羞又怒,碍于身份却又不敢反抗,只能躲闪逃避,这让楚天的胆量不由上升了一分。
之后,楚天又跑去厨房祸祸了一通,把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厨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就失去自信收拾东西走人了。
再然后,楚天又在父亲见客的时候,把阿秋从侧院一路追到了正院去,搞得满府鸡飞狗跳。
然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楚老爷终是没有忍心惩罚他。
楚天的胆子一天比一天大,充满着活力的年轻身体,肆无忌惮的释放着压抑了三十余年的妄想,他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而且完全不需要担心后果如何。
然而无论是闹剧也好,喜剧也罢,终究是要收场的。
这些日子,楚老爷事务繁忙,他能做的也就只是尽量把这从鬼门关外走回来后就情大变的孩子留在家里,尽量不让他出去惹是生非。
而今众多事务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闲下来的楚老爷,自然也要腾出手来对付家中的混世魔王了。
这一日,楚天又在折磨阿秋。这些天阿秋已经是被楚天折磨的提心吊胆了,自从八年前她爹娘被杀,还是个孩子的她流落街头被楚老爷的原配夫人收留之后,她就一直作为楚天的丫鬟,兢兢业业的伺候楚天。
以前的楚天虽然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但却十分开朗乐观,为人也相当和善,这给身世悲惨的她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有时也会去正院做做杂事,见过不少富家子弟,在她看来,那些轻佻的家伙都不如自家少爷的一根毛强。
楚天之前病倒,再到后来无法自理时,都是她帮着楚天端屎端尿,更衣洗漱,因为这些原因,楚老爷非常的宠爱这个小姑娘,有人甚至说她就是楚大少爷的童养媳,因此她在府内的地位也并不一般。
可阿秋并不以此自居,她只觉得自己是伺候人的丫鬟,这些都是她该做的,她要报答楚府对她的恩德。
楚天病愈之后的性情大变,却叫她束手无策。
他眼里那么完美的大少爷,似乎一夜之间就变得跟她曾经看不上眼的轻佻纨绔别无二致了。
这让她感到非常的厌烦,但她又不敢表露出来。
十几天来她都不知道被楚天占了多少的便宜,以至于现在她只敢远远的看着楚天,楚天一过来,她就转头跑。
楚天自然不乐意,这小丫头长相也不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更是让楚天见色起意。
于是在阿秋拒绝了楚天要抱一下的请求后,楚天拔腿就追,从后院的后廊一路追到了正院,正撞见写完书信出屋的楚老爷。
阿秋一下子就躲在了楚老爷的身后,头都不敢抬起来看楚天的方向。
楚老爷见状勃然大怒道:“楚天!你又在无礼!你老是欺负人阿秋一个女孩子做什么,你这样做像话吗!”
说楚天不怕楚老爷,那是假的。
毕竟这个人才是自己最大的背景和靠山,只有在他的保护之下,楚天才能够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于是楚天一吐舌头,笑嘻嘻的说道:“爹,孩儿就是跟她闹着玩呢,天天在家里呆的都快生蛆了,您又不让孩儿出去,孩儿就是想活动活动……”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楚天的脸皮早就厚的不像话了,更何况现在又有这具小孩的身体作为掩护,楚天自然要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
但楚老爷似乎并不接受楚天的说法,一把推开刚关上的书房门,瞪着眼睛道:“进去!”
楚天不敢吭声,抿了抿嘴,垂头丧气的走了进去。
待楚天进了屋,楚老爷才扭头揉了揉阿秋的小脑袋,叹了口气道:“唉,小月秋啊,委屈你了。”
说不委屈那是假的,但说委屈又等同于抱怨少爷,这是下人的禁忌。
所以阿秋只能垂着头不吭声。
“这些时日,我忙着外面的事情,疏于对楚天的管教。他的事情我多少有听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给你换个地方,你也不用伺候他了”
“奴婢,奴婢。”
阿秋吭哧半晌,才说道:“奴婢多谢老爷好意,但还是不必了。”
“你确定?”楚老爷挑了挑眉毛:“这样的事情再来几次,你不烦我都要烦了”
“不是的”阿秋依旧垂着头:“夫人对奴婢说过,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要奴婢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
楚老爷知道,这个夫人说的是自己的原配发妻,一时间也恍惚了一下。
时至今日,他依旧深深的爱着那个女人。
可自古情深不寿,造化弄人,老天总是喜欢安排让人措不及防的剧情。
楚老爷抿了抿嘴,又轻轻揉了一下阿秋的脑袋,开口说道:“好吧,如果这是你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会强迫你。
但如果今后你反悔了,一定要过来找我。”
“奴婢谢过老爷。”阿秋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愁云惨淡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
打发走了阿秋,楚老爷看向书房内坐在椅子上竖起耳朵偷听的楚天,狠狠地哼了一声。
楚天顿时正襟危坐,然而楚老爷进屋反手关上房门的第一句话便是:“谁让你坐下的?”
楚天一愣,然后噘着个大嘴,老大不情愿的站起身来。
楚老爷背着手转到书桌后面,自顾自的坐下,瞪着楚天,缓缓开口道:“关于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别看楚老爷胖乎乎的看着很面善,但菩萨尚有怒目之时,更何况在一群精明的商人之中脱颖而出的楚老爷。
因此,他的表情看似照平时没什么变化,可站在他面前的楚天偏偏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针刺般的难受。
他垂着头不敢说话,这时楚老爷又说道:“以前你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为父甚至觉得咱们老楚家能出你这么一号人物,实在是不容易。
可你这次大病过后,怎么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难不成这一次从鬼门关外走一遭,又叫你生出了什么心得不成?”
楚天正欲说没错,我就是生出了要及时享乐的心得时,楚老爷继续开口,把楚天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为父还听说,你这一次病愈过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你连咱们家是做什么的都要向旁人打听,甚至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这事儿是真的?”
楚天张了张嘴,最后低声道:“孩儿若说是真的,您相信么?”
“为父自然不信。”楚老爷像是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一般,笑着摇头。
不过内心里,楚老爷也在打鼓。
毕竟那天柳老道的模样他可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
柳老道身为一名优秀的大夫,自然是知道什么人能活,什么人会死。
而且这么多年了,这老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听说他师父,那个叫什么真虚道人的活神仙还是当初在皇帝身边呆过的,这样的人,心理素质应该不会太差吧?
可即便如此,柳老道见到自己儿子起身,还是惊慌失措的大喊诈尸,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他眼里,楚天当时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而且根据柳老道之后十分上心,隔三岔五就过来拜访的态度来看,楚老爷严重怀疑,或许并不是他的那个灵丹妙药把楚天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而是楚天起死回生了。
不得不说,楚老爷之所以能够在一群精妙狡诈的商人中坐到领头的位置,那还是有点本事的。
前些天对儿子捡了一条命回来,他欣喜的无以复加,根本没有多想。
但这几天,处理事务的闲暇之余他冷静的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确实有些诡异了。
不过楚老爷并不知道,这个看似不着边际的想法,实际上就是正解。
“或许你只是这次受的刺激比较大,短时间内想不起来了而已。”
楚老爷接着问道:“但你应该没有忘记你娘的遗嘱吧?”
爷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楚老爷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真的忘了?”
“我…嗯…”
楚天不知如何回答,他想硬着头皮蒙一个,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曾经在你娘的坟前发过誓,说等到你死的那天你都不会忘记,等到了下面你还要把她对你的嘱托一字不落的复述给她这些你都忘了?”
“嗯”
“天哪”
楚老爷实在是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发妻的死,对于这对父子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
当然楚天一开始并不知情,等他懂事之后才明白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病痛如何折磨都无法击垮的人,却第一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因为这件事使他憎恨起了自己。
楚老爷真心觉得这事在楚天脑海里的烙印足够深刻,毕竟他也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看着自己儿子跪在妻子的坟前磕头磕的血肉模糊的场景。
而事实是,楚天忘记了。
看着楚老爷茫然无措的模样,不知为何,楚天内心有了那么一丝酸涩。
他是个孤儿,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爱或是被爱的感觉。
即便是在他交过的女友身上,他也没有体会到这种美好。
忙碌的生活,生存的压力,让一切美好的事务没有多少驻留的时间。
在那个连上了床都不会结婚的年代,即便是所谓的情投意合,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美称罢了。
就在楚天开始嫉妒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被深深爱着的时候,楚老爷却忽然大步从书桌后走了出来。
一把捉住楚天的手腕,不由分说就领着他朝外面走去。
“哎呀!爹!您这是带我去哪儿啊!”
楚老爷出门就吼了一嗓子备车,从没见过老爷这般模样的仆役们赶紧准备马车到大门口。
楚天半路问了一声,被楚老爷狠狠瞪了一眼,随后楚天也就再也不吭声了。
不过心里,楚天却是提心吊胆。该不会自己穿越被楚老爷发觉了,要把自己灭口?或者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做什么邪术仪式把原本的楚天给招魂回来?
拽着楚天,楚老爷一路来到大门口。
马车早已备好,不由分说,楚老爷就把楚天往车厢里塞。
车夫瞧得也是心惊胆战,忙问楚老爷要去哪儿。
“下柳坡。”
楚老爷淡淡的回答道。
天色近晚,车夫本身还纳闷楚老爷要备车干嘛。
一听说去下柳坡,车夫便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他应了一声,等到楚老爷也上了马车,便甩动缰绳,赶着马朝下柳坡的方向前进。
车厢里的气氛是格外的凝重,楚天不敢看楚老爷,楚老爷也懒得看楚天。
就这样一路无话,颠簸着来到了下柳坡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车夫出来前就准备了灯笼,用火折子点上了火,把灯笼提在手里,便走在头前领路。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座看上去有些老旧的牌坊,上面写的什么,太黑了楚天没看清。
过了牌坊之后,登上一座土坡,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村落。
村落背后则是一片片种着庄稼的田垄。
楚天恍惚间觉得这地方很熟悉,便站在那愣神,仔细回忆这是什么地方。
“跟上。”
对着还在发呆的楚天,楚老爷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声,便继续背着手走在提着灯笼的车夫身后。 楚天赶紧跟上,车夫和爷俩前后脚进了村。
有那没睡觉的老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儿,瞧见楚老爷,热络的喊着阿旭,三娃子一类的称呼,而见到楚天,他们则更是惊讶无比。
“哎呀呀,这孩子……这孩子怎么都长这么大啦!”
“不对啊,三娃子,你儿子不是一直病得下不了地吗?一年能来上个三次都算是稀奇的,怎么今天下黑还把人领来了?”
楚老爷随口应付,说孩子想他娘了,说什么都要来,这才过来的。
晚辈嘛,免不了被这帮长辈一顿掐脸捏肩的。
这让从来没有过这样经历的楚天极度的不适应,不过看着那些老人欣喜的表情和慈爱的眼神,楚天又觉得,这种感觉也不错。
可惜楚老爷并没有让他享受多久,一路领着楚天从村子里穿过,来到了后面的竹林。
又往前走了差不多有二里地,登上一座土坡。
在车夫手里提着的灯笼照映下,楚天看到的是一片整齐排列的墓碑。
从坡顶那一座单碑起,如同金字塔的造型一般向下延展。
楚天瞬间就明白了,这里便是楚氏一族的祖坟。
如此说来,方才经过的村落,大概就是他们楚家的老家了。
楚老爷瞥了一眼楚天,随后拉着他到一块墓碑前。
“跪下。”
楚天瞅了眼碑名,小字他看不太清,只看清两个大大的‘贺氏’二字。
这就是埋葬着自己生母的坟墓。
楚天也不多言,乖乖跪了下来。
只见楚老爷迈步走上前,用手攥着袖子,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柔声道:“春娘,我带孩子来看你来了”
命令楚天跪在妻子墓前之后,楚老爷就把儿子晾到了一边,蹲在碑前,压低声音柔声诉说着什么。
楚天尽力去听,也没听得太清楚,不过从他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来分析,似乎老楚就只是在像汇报工作一样,给妻子诉说着发生了什么。
不过楚天很无语,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对着死人说再多的话,都没法让他活过来,那么说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这般想也无可厚非,孤儿出身的他虽然懂得对亡者寄托哀思的概念,却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这使得他认为那些人很矫情,一直对这样的活动嗤之以鼻。
楚老爷说了好一会儿,才仿佛想起来身边还有儿子在一般。
缓缓起身,站到楚天身旁,双手交握在小腹处,缓缓开口道:“这就是你娘的坟墓,不过我猜你应该也忘了吧?”
楚天没敢吭声,而楚老爷的下一句话,却叫他如五雷轰顶一般。
“你还是我楚承旭的儿子吗?你究竟是谁啊?”
楚天心头仿佛是闪过了一道晴天霹雳,他惊慌无比,难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可实际上,楚老爷这句话只不过是他个人的抱怨罢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楚老爷从小就听过,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得失看得不是很重的原因,因为这个故事告诉了他一个受用一生的道理,那便是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或许儿子能够活着过掉他十三岁的这道坎,并且看上去一天比一天健康,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他曾经那淳朴温良的性格吧。
想到这儿,楚老爷的心一下子也放宽了,他想通了。
“做一个善良的人,平平安安的活着——这是你娘给你留下来的遗嘱。
为父不管你失忆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总之,从今天开始你必须记住这句话,就是死也不能忘,明白么?”
“明白。”
楚天嘴上答应,心中却想,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当好人的结果是什么样的,上辈子自己就已经见识过了,没必要这辈子也重蹈覆辙。
“那你当着你娘发个誓。”
楚天想都没想,抬起三根手指头就说:“我发誓,我从今天开始以后都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平平安安的活下去,若有违背,我不得好死,我天打五雷轰”
楚老爷那曾想过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能下这么毒的誓,忙上前捂住了楚天的嘴,又恨铁不成钢的在他脑袋后门拍了一下。
“兔崽子你干嘛发这么毒的誓!”
“啊,这不是您要孩儿发的”
“你啊你啊,你真是气死老子算了!”
楚老爷说罢,愤愤的哼了一声,旋即一甩袖子,转头便走。
楚天也跟着站了起来,楚老爷却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扭头瞪着楚天道:“走前给你娘磕三个头,真是没规矩!”
楚天心里嘟囔着,却还是跪下来磕了三个头,随后在一脸便秘的车夫带领下,父子俩原路返还。
离开之前,冥冥中有种感觉,让楚天回头望了一眼。
皎白的月光洒在半山的土坡上,一块块石碑好似玉石一般,映出洁白的光晕。
在那块写着‘贺氏’的碑上,他似乎看到一个身着白衣,面目慈爱的女人,正对着自己轻轻的招手。
楚天一愣,随即揉了揉眼,那女人便消失不见。
果然是自己的幻觉,楚天这样想着。
返回的路上,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下了,偶尔路过一两间屋舍前,会听到三四声狗叫,除此之外,村子里也是静悄悄的,连灯光都没有。
楚天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不过看样子已经是到了人们熟睡的时候了。
即便是身边还有旁人在,楚天也依旧觉得瘆得慌,赶忙紧走两步,生怕一不小心就跟丢了父亲。
一行三人前后脚上了马车,又沿着大路赶回昌平县城。
入城时自是深夜时分,不过繁荣的昌平县城设有夜市,楚天一直觉得那动静吵闹,此时再听到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回到家后,楚老爷上下打量了一眼楚天,丢下一句:“从明天起,你开始去书院,让先生好好的教育教育你。”
说完,便径自回了屋子。
楚天其实心里也挺好奇这时候的学校,只不过上学注定是枯燥乏味的事情,比在家呆着跟阿秋玩,那肯定是比不了。
不过有了楚老爷的要求,楚天想不去也不行了。
简单梳洗一番之后,摸黑上了床,这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楚天睡得正香,忽然被人用力的推醒。
楚天勃然大怒,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本少爷睡大觉的时候打扰?
他是揭开被子一跃而起,张嘴刚要骂,却见楚老爷就抱着膀子站在一旁。
而自己床前,是手里端着一碗药的阿秋。
正所谓是一物降一物,别看楚天在府上天不怕地不怕的俨然成了一个混世魔王,偏偏遇到楚老爷时,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
于是方才还眉眼倒竖的楚天马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笑嘻嘻的道:“爹,阿秋,你们起的好早啊。”
“不早了,大少爷,已经到书院开门的时候了。”
阿秋在一旁说了一句,然后把药递了过去:“您快吃了药,洗漱一下吧,不然的话就要迟到了。”
楚天从善如流,乖乖接过药喝了起来。
见儿子听话,楚老爷这才背着手走出了门外。
刚出门,他便叹了口气。
这孩子,自己又何尝想对他如此严厉?妻子死后,自己几乎将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孩子,再加上他体弱多病,平时自己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生怕他出点什么事。
偏偏他此番病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自己又搞不清楚原因。
但不论如何,总不能叫他这样下去,不然的话,未来说不定就会捅出什么幺蛾子,为全家招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儿,楚老爷心中暗暗对亡妻说道:“春娘啊,非是夫君我偏心不疼你的孩子,实在是这孩子不管教不行了,倘若你在天有灵,知晓了前因后果,一定也会原谅夫君我吧……”
掐着日子算一算,楚天差不多也有一个多月没去书院了。这过了一个月头一次回去,先生虽然知道是什么情况,可自己总是要亲自送过去并且解释一下的,这是礼数,不可破坏。
楚老爷就安静的等着楚天喝药、洗漱、吃早饭,本想跟现任夫人聊两句,去找的时候才想起来,人家十几天前就因为一次和楚天的冲突,自己没有明确表态惩罚楚天,而气得回娘家了,甚至还把自己的小儿子楚玄也带了回去。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啊……楚老爷伸出手揉了揉额头,等楚天的事情解决好了,再把小儿子和夫人接回来吧。
不过,以夫人的脾气和现在的楚天,两人之间,一场大战是在所难免的。
楚老爷只希望,进了书院重新读了圣贤书之后的楚天,能够变回以前的他吧……
待到楚天完全收拾妥当后,楚老爷便带着楚天出了门。
对于现在的楚天,楚老爷是喜忧参半。
忧的自不必说,性情大变的儿子让楚老爷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孩子了。
而喜的,则是楚天的身体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这孩子从小的时候就常常得病,十三年来,一直都是非常虚弱的样子,看得他这个当父亲的十分痛心。
这次儿子捡回一条命来,虽说性格上有很大的变化,但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好,却是楚老爷最想看到的。
不管是做什么,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的楚天走半里地都毫不费力,比起之前他逛半个府就必须要休息的情况来说,这确实令楚老爷异常高兴。
看着车厢里,撩开窗帘四处张望的儿子,楚老爷心中五味杂陈。
楚天要去的书院,就位于昌平县城西侧的芦泽村。
而这座书院也就叫做芦泽书院。
书院的先生姓白,原本就是芦泽村出去的人,据说十几年前中过状元,见过皇帝,还当过京官。
后来不知为何,四十多岁的年纪便急流勇退,又返回了芦泽村,自己出钱盖了座书院,自己在这儿教授知识。
听说他的儿子如今还是在京城做官,一家老小都没跟着他回来,就他自己回来了,这就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放着好好的京城日子不过,回到家乡这穷乡僻壤来干嘛呢?
白先生的说法是心系家乡的教育,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白先生为人低调和善,跟邻里乡亲的关系也都不错,所以大家也就都没有深究。
当然了,在芦泽村那些朴实的老百姓眼中,读书人,状元——不管哪个身份,那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万一四处瞎打听被人家察觉,到时候人家要揍自己一顿,那都没处说理去。
也正因如此,白先生返乡的真正原因,在这十几年的漫长岁月中,也渐渐的无人过问了……
芦泽书院因为白先生这块响亮亮的活招牌存在,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们无一例外,都想要把孩子塞进这座书院当中。
可白先生一人之力,终有穷时,他内心也无比想要把那些学生招收进书院,传授他们学识,可现实情况并不允许。
光是如今这六十几个孩子就能让他从早上忙到下黑,哪有时间再顾及更多了呢?
因此,芦泽书院的学生只有很小一部分是芦泽村子里面,书院刚开门时就被家长送进来的孩子。
而另外的一多半,则都是昌平县城、乃至灵州一些其他城市的豪绅子侄。
前往芦泽书院的路上,楚天就看着大道上的马车来来去去的一辆接着一辆,非常的热闹。
跟着自己往前走的,那定然就是送孩子去上课的。至于那些往回返的,估计就是已经把人送到了。
楚天心里头有些忐忑,还有些激动。
上辈子他也没体会过上学是个什么感受,这辈子有机会,不知道会不会让自己印象深刻。
他就将车窗帘子掀开一条缝隙,探头探脑的往外观察着。
大路的左手边是一个类似堤坝的下坡,在青绿色的杂草点缀下,一条清澈且宽的河流,缓缓的向前流动着。
河岸两旁,是一片片茂密的芦苇,随着微风摇摆,发出哗哗的响动。
楚天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望着眼前的美景,他觉得仿佛受到了什么激励似的,心中满满都是被治愈的感觉。
就这样,楚天一直望着那条河,直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将马车停在书院的大门口,撩起车帘道:“老爷,大少爷,咱们到书院了。”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楚老爷闻言,站起身来钻出车厢。
楚天也跟在后面,一并钻了出去。
跳下马车,楚天一眼便瞧见了前方那座大院。
白墙黛瓦,院墙有三人高,而且光是外墙,差不多就有二十米左右。
这般规模,都快赶上楚府了,可楚府的墙瓦,可没这么漂亮。
即便是对建筑丝毫不懂的楚天,都能看得出来,眼前这座书院建造时肯定花了不少的银子。
正当间的红木大门敞开着,牌匾上刻着四个大字‘芦泽书院’。
门前左一辆右一辆的停着十几辆马车,大门对面,则是一间茶摊。
里面三五成群的坐着打扮与自家车夫差不多的人,看来他们就是在这儿等自家少爷放学回家的。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让楚天觉得好奇,而楚老爷似乎却没多大的感触,也有可能是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不在意了。
向楚天说了一句跟上,便带着楚天径直走进了书院里面。
书院的大门口,一个戴着小帽,两鬓斑白的老翁坐在一张躺椅上,悠哉悠哉的也不像个门房的样子。
不过等他见到楚老爷进来,便急忙站起身来,朝楚老爷拱手施礼道:“老朽见过楚老爷,今日不知是什么风把楚老爷吹来了?贵公子的病情可还好么?”
楚老爷笑着拱手还礼,然后瞅了眼刚进来大门的楚天说道:“也就这两天吧,这孩子的病才刚刚见好。
只不过,这一次他险些丢了性命,好转之后,言行举止便有些怪异。
楚某也是怕这孩子无礼之举会给白先生添麻烦,因此才特意带他来见一见白先生,也是想叫白先生对他多加约束,好好教育一番。”
楚老爷这么说,那老翁倒是不爱听了。
他伸手捋了捋自己有三指长的白胡子,呵呵一笑道:“哎,楚老爷此言差矣。
实不相瞒,老朽跟着老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小孩子也实属不少。
可您家少爷,却是老朽见过的独一档。
您家少爷天性敦厚善良,怎么可能会惹出麻烦呢?楚老爷,您有这样的想法,纯属是多虑啦!”
楚老爷闻言苦笑,也不做辩解。
毕竟在他心里,想的也是跟这老翁说的别无二致。
只不过甭管他信不信,怎么想,楚天的改变那就是事实。
没人能料到楚天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若非亲眼所见,更是没人会相信。
远了不说,就说自己现在的妻子张氏。
以前她就对楚天不是非常的喜欢,明里暗里跟自己说了不少这孩子的坏话。
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知道自己孩子是个什么样人的楚老爷并不在意。
可这次楚天突如其来的转变,却似乎对上了张氏平日里的诋毁。
而本应该对这一切司空见惯的张氏,在被楚天顶撞后,并没有和自己预料的那般张牙舞爪地前来告状,而是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
这一反常的现象本就说明,就连最讨厌楚天,最希望楚天变成人渣的张氏都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对这个小自己足足二十岁的妻子,楚老爷可是再了解不过了。她但凡遇到什么困难,想到的都不会是解决困难,而是去依靠别人。
以往她都是依靠自己,而今楚天这个困难显然是连自己也解决不掉的,因此她才选择了逃避,逃回了娘家去。
楚老爷想到此,长叹一声,朝着那老翁拱手道:“唉!但愿如此吧!
不过这孩子许久未来上课,楚天是要去见一见白先生赔个不是,这是礼数,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