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案惊魂
作为一位犯罪心理学教授,曹子俊并不是第一次被请来刑警队协助破案,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前来,让曹子俊不由地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面对的警察,不管是熟悉的和刚认识的,就连师弟蒋正辉在内,他们的脸都是一片模糊,只有两只眼睛是清晰的,而且眼珠子都一直盯着他,一动不动。
刑警队会议室,与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堵墙上多了两面锦旗。蒋正辉与曹子俊相邻而坐,旁边是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贺鼎新。再旁边和对面是“黑色夹竹桃专案组”的警员们。
“反应挺快,”曹子俊想,“不过以一朵花命名专案组,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觉得这一定是师弟蒋正辉的杰作。他知道,蒋正辉骨子里还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但案发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成立了专案组,足见警方对此案的重视,以及对可能发生的连续的事件,以及棘手程度是有一定的预估的。
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贺鼎新对在座的专案组成员的介绍,也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曹子俊象征性地咳嗽了一声,“在座的各位都是富有实战经验的一线办案人员。承蒙贺局和蒋队,以及在座诸位看得起。我只是从理论上说一说这件案子的特征和可能的走向,希望能对大家在办案过程中有那么一点点帮助。”
众人交头接耳了一番,然后看着贺鼎新和蒋正辉,最后把目光集中在曹子俊脸上。
“就目前来看,这是一起孤立的案子,因为在冀东市的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凶手在杀人现场留下标志物的案子。据我所知是没有,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办理和听说过类似的案件。”他看了看左右的贺鼎新和蒋正辉,又扫视了一眼旁边和对面的警察们,接着说,“可以肯定的是,这将是一个连环凶案,也就是说,凶手还会作案,还会杀人。除非警方能在他下次作案前制止他。”他顿了顿,像是征求意见地看了一眼蒋正辉,但并没有等待他反应,接着说,“一般来说,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标志物,有两个宣示。其一是羞辱警察,与警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这在电影电视剧里常常看到,所以在现实中是不足信的。因为现在一切向钱看,民众的心态都是想多赚点钱,然后用巨大财富来买卖权力,再玩弄权力,从而达到自己心理的满足,一般不会花费这么多精力和冒这么大的风险。其二就是宣示自己杀人行为的合理性,也就是展示他所杀之人的正义性,简单地说,就是这个人该死。他杀了应杀之人。”
警察们的窃窃私语变成了一片“嗡嗡”声,贺鼎新咳嗽了一声,现场立刻就静了下来。
曹子俊抓过面前的瓶装水,缓缓地拧开,喝了一小口,放下瓶子,温婉地一笑,“一般来说,”他的目光抬起,越过对面的警察,望向窗外,仿佛在讲述一个与所有人都无关的事情,“连环凶杀案的凶手,都拥有一个可以自洽的认知系统和自以为是的价值衡量体系。这种认知和价值衡量体系,一是用来寻找作案目标,另外就来支持自己杀人的合理性。而正因为他认为合理,所以才会不停地杀人而毫无恐惧和内省。”
他站起来,环视了一下众人,“大家都看过凶杀现场,受害人的尸体被摆放成跪伏状,双手被胶水粘在茶几上。很显然,这种仪式感证明凶手认为此人是有罪的。”
他坐下,又喝了口水。对面的警察们相互看着,默然一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那么我们来看看杀人者,也就是貌似正义的凶手,”他有些兴奋地说,“这里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行侠仗义,即凶杀者认为某件事不公,因此愤而起来主持公道。就是我们常常所说的"两肋插刀"的侠义行为。但是,刚才说了,现在的社会里,人人为己已经蔚然成风,侠义精神和滋生的土壤早已经荡然无存。更重要的是,我们根深蒂固的文化中,就有各自清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信条。因此,行侠仗义的可能极低。第二种就是凶手与被害人有直接联系,被害人曾经伤害过凶手而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最起码凶手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自己对受害人实施了自以为应有的惩罚,即该死!我们千万不要理解成简单的仇杀。因为仇杀是以单一的报仇为目的,不会制造如此有仪式感的现场,更不会在现场留下标志物。这是在不停的宣示凶手自己行为的正义性。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在自我证明自己行为的合理性,完成他自己行为的伦理和逻辑的自洽。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可以支撑他继续杀人。直到他认为该死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或者被迫中止,才会罢手。”
众警察或点头或作思考状。
曹子俊突然停住,沉吟地说,“就在昨天,我刚看了一篇学生申请听我课程的论文,讲的是目前整个社会戾气太重,已经成为我们无法承受的重。其中就把目前日渐增长的自我正义的行为列为社会戾气的最为重要也是终极形态。并分析了这种戾气形成的原因和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我觉得很有道理和现实价值。如果作者同意,可以印发给大家。当然,它不能给大家破案提供直接的帮助,但对大家思考如何办案,尤其是类似的案件,我想,应该还是有些帮助的。”
贺鼎新带头鼓起掌来。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谢谢,”曹子俊微微抬起双手,朝下摆了摆,“我们再回到这个案子,说说凶手吧。”他说,“一般来说,连环凶案的制造者,都具有三高一强的特征,即高学历、高智商、高情商,还有强大的执行力。相信诸位在现场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也不可能找到。除了凶手主动提供给你的,比如此案扎的夹竹桃花。对吧?”
曹子俊抬眼扫视着旁边和对面的警察们,他的目光与蒋正辉相遇,蒋正辉微微一笑,算是给了他个肯定回答。
“那么,”曹子俊收回目光,“现在具有三高一强特征的人比比皆是,我们应该从何入手呢?一个个排查吗?这不可能,等大家找到符合特征的嫌疑人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人被杀了。等待他再次作案然后顺藤摸瓜吗?不可能,因为我们很可能遇到的情况跟现在一样。”
警察们又开始了交头接耳。
“贺局,”曹子俊欠身跟贺鼎新低声说,“要不要休息一下?”
贺鼎新沉吟了一下,又探身看着蒋正辉。蒋正辉稍微抬了抬下巴,贺鼎新会意,然后对曹子俊亲切地笑着说,“难得请曹教授来,就辛苦您一鼓作气吧。”
曹子俊冲贺鼎新点点头,“很显然的是,如果把注意力放在凶手身上将会造成付出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以后还毫无进展的局面。那么,受害人的背景就是这类案件侦破的重要的,甚至关键方向。这里尤其要注意的是具体的着眼点,被害人有没有犯罪前科。根据诸位现有的调查结论,死者显然是有的,你们提供的材料里说,报案人跟死者的父亲是师兄弟,知道死者被判入狱10年。那么,他犯过的案,一定是伤天害理,罪大恶极的。最少本案的凶手这样认为。所以,受害人才会在出狱的当天就死于非命。而凶手一定是受害人此前犯案的受害人或者在与受害人关系密切的人中间。因为他们不是复仇,就是要宣示他自以为的正义。更可怕的是,我再强调一遍,他将杀戮不止,直到被制止。”
警察们肃穆地看着曹子俊,大约是被他自己脸上的表情感染了,很多人流露出的表情是噤若寒蝉。
马小乐看看左右,想说什么,看到蒋正辉的眼神,又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