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冲击

    冀东大学是十几年前在高等院校升级大潮中合并了全省十几个大专和中专院校另择校址重建的。当时省里拨出了最好的一个地块给学校，依山傍水，离城区不远不近，既隔绝了闹市的喧嚣，又没有远离尘世。可以说是最理想的校址。整个建筑据说是德国人设计的，既有厚重的文化的呈现，又时尚而现代。虽然第一任领导强硬地在原设计方案中塞进了所谓中国元素，但看得久了，也没有什么违和感。倒是新生入学的时候，一趟走过来，难免吐槽几句。

    进门就是硕大的广场，中间有一座抽象的现代派雕塑，寓意大概也是知识改变世界或者拯救人类之类的。

    弧形的高大建筑中间是一个中空的大门，通往幽深的校园。两侧立着颇为壮观的公告栏，这大约就是第一任领导们的杰作。公告栏上张贴和镶嵌着时兴的标语口号之类的东西，很体现了社会发展阶段进程和特点，让人时刻记起社会的属性来。奇怪的是，公告栏前大多是女学生，男生多数都是瞟一眼，然后无声地飘过。可能他们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忙碌。

    一块公告栏前，女生们围观着上面关于曹子俊教授博导资格的“公示”。安小雅也在其中，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既普通又个性。她旁边是夏秋雨，一个看上去刚二十出头，略显瘦弱的女生，带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她俩牵着手，站在人群的外围。一个微胖的女生鼻子里哼了一声，“博导？早该了吧。”她环视着周围，好像希望大家给点反应一样。

    一个看上去很壮实，显然是高年级女生对着微胖女生说，“就是。你看看现在，还有几个像样的教授？”

    一个短发，样子更像是男生的女孩有些揶揄地说：“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关键是能不能称得上的问题！最关键的是腰下之物，哈哈。”

    她的笑声有点邪恶。

    引得几个小男生注意地看着她。

    夏秋雨拉着安小雅朝前挤了挤，她推着脸上的眼镜，凑近看了公示，晃着脑袋，“此言甚是，”她朝刚才揶揄的女生点点头说，“放眼望去，接授，能称得上教授的，真是寥若星辰。曹先生如此，也算是鹤立鸡群了吧。”

    微胖女生附和道：“就是。有曹先生在，咱们学院还好点。你看那什么学院的，一水儿都是中年油腻男！”

    夏秋雨松开拉着安小雅的手，两手一拍说，“极是。若是曹先生上了电视上的那什么讲坛，大约就没有什么易啊，丹啊的什么事了。”她用肩膀碰了下旁边的安小雅，“你说呢，师姐？”

    安小雅微微一笑，转身朝人群外走去。夏秋雨扭头看了一眼公告栏，跟出。

    挎着牛皮挎包的曹子俊走过公告栏，朝公示上瞟了一眼，像躲避一样快速地走向建筑中央的过道。他看到了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安小雅，缓步，定了下睛，又快速地走过去。

    安小雅抬眼望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曹子俊，朝路边靠了靠，放慢了些脚步。夏秋雨赶上来，挽起了她的胳膊，朝前面的曹子俊偷偷地指了指，低声地说，“曹教授。”

    安小雅扭头冲她一笑，无语。

    “曹先生的课，”她有点夸张地强调地说，“我可是全部都听过的。这你是知道的哈。”

    安小雅立定，看着夏秋雨，微躬着身，一手平摊开，指向曹子俊的背影，一手朝夏秋雨摆着。示意她追上去。

    夏秋雨朝着曹子俊的方向眺望了一下，然后两手捏着腮帮子，扯起，吐舌，接着自顾摇晃着身子朝走廊深处走去。边走边自语地说，“人家就是打算上他的研究生嘛。”

    安小雅笑望了一会儿，快步追上。

    两排办公桌中间的不大的空地上，竖立着两块贴满焦宏伟被杀案的现场照片。蒋正辉双手抱在胸前，站在白板前看着。

    矮胖女警肖莉和男警丁志涛拖曳着另外一块白板过来。肖莉直喊着，“让让，让让。”她并没有发现白板前站着的是蒋正辉。

    蒋正辉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板，朝后退了退。

    肖莉和丁志涛把白板拖过来，与先前的那两块并排放好。

    肖莉发现了旁边站着蒋正辉，耸耸肩，走回自己办公桌。丁志涛则站在蒋正辉的侧后一点，打量着白板上的照片。肖莉拿着一摞照片回来，递给丁志涛。丁志涛简单地翻看了一下手里的照片，逐一用磁铁往白板上贴着。

    丁志涛翻到了一张黑色夹竹桃的照片，在手里看着，正要贴上去。蒋正辉一把夺过来，端详着。

    丁志涛侧头看着旁边的肖莉。肖莉又耸耸肩。

    蒋正辉上前一步，把中间那块白板的中间部分上的照片扒拉开一个空隙，将手里的黑色夹竹桃的照片贴上去。

    肖莉看了旁边的丁志涛一眼，蹲下去捡拾地上的照片。

    丁志涛迟疑了一下，也蹲下来。

    蒋正辉自顾地看着白板上的黑色夹竹桃。

    马小乐一脚跨进门来，“报告蒋队。”他的声音很大，也很严肃。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

    蒋正辉扭头看着门口的马小乐，疑惑了一会儿，然后挥手示意他进来，又指了指旁边的办公桌，自己先跨到桌前坐下。

    马小乐走进来，打横站在蒋正辉桌子头上。

    肖莉上前，划拉起桌上的几张纸，然后把一张椅子推到马小乐身后。

    马小乐对肖莉说了声“谢谢”，然后望着蒋正辉坐下。他把手里的档案袋放到桌上，朝蒋正辉推了推。

    肖莉挥了下手，又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走回来，放到蒋正辉面前。

    蒋正辉扫了一眼文件，拿起一支笔，在上面快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住，调转了一下方向，推给马小乐。他用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把笔递给马小乐。

    那是一份“商调函”。

    马小乐很开心地笑着抬起头，望着蒋正辉，接过钢笔，然后在文件上签了字。

    蒋正辉拿过文件和笔，递给等着的肖莉，“你去办吧。”他说，“谢谢，辛苦了。”

    肖莉接过，一笑，又将手里的纸朝马小乐怼了怼说：“这话该他说。”

    蒋正辉微笑着。

    马小乐立刻站起来，颔首，“谢谢。”

    肖莉扬了下手里的文件，转身离去。马小乐有些迷离地望着肖莉的背影。

    蒋正辉拉过桌上马小乐的档案袋，问，“手续？”

    马小乐急转过头来，冲蒋正辉连着点头。

    蒋正辉把档案袋推到桌子的一头，认真地看着马小乐说，“我能做的就这些了。接下来……”

    马小乐大概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抢话地说，“明白，师父，不不，是师叔领进门……”

    蒋正辉伸手打断他，“是师父。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他很正经，语气里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

    马小乐立刻重视起来，抖擞了下身子，随即又心有不甘地说，“那……”

    蒋正辉翻眼看着他，“李明达是吧，”他的语气里带着轻蔑，身子朝后靠着椅背上，一手撑着桌沿，盯着马小乐说，“要是他以后像个样，就还是你师，你师伯。要是不像样，那他就啥都不是！”

    马小乐一脸的莫名，凑近了一些，小声地问：“师，师父，您跟我师，师伯有仇哇？”

    蒋正辉瞪了他一眼，喝道：“少不问老事，”他看马小乐有点失望，又说，“这样，当个奖励。这案子如果顺利告破，我就告诉你我俩是不是有仇。”

    马小乐沉吟地看着蒋正辉，像是等待着什么。

    “不知道干什么，是吗？”蒋正辉有些责备地说。

    马小乐立马起身，“知道，知道。王大顺在外面等着呢。”

    蒋正辉站起来，越过马小乐，“志涛，陪下这位马警官。”他向丁志涛招招手，又朝马小乐挥挥手。

    丁志涛紧走两步过来，伸手与马小乐握了握。两人转身走出办公室。

    蒋正辉看着他们走出门去，又站到白板跟前，凝视着那上面的黑色夹竹桃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