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撑腰
“郭老师，”高三部的教导主任一脸尴尬跑上演讲台，两鬓留着汗压低声提醒，“那个穿白衣服的是精英三班的新任班主任！”
“啊？”郭嘉欣是出了名的耳背没听清楚，见自己的个人演讲几次三番被打断，唇齿间开始暗暗不爽，手扶着话筒语气很欠的追问：“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吴刚三十岁的年纪当上升学部主任，脾气自然也不好惹，被她这样一激，当即不再给她台阶下。将人一掌推出去老远，手扶着话筒霸气回答：“我说底下穿白衣服的帅哥是精英三班的新任班主任！我招进来的！这回听清楚没有？！”
这下不止舞台上的郭嘉欣，在场所有师生都在这句话的影响下，齐刷刷拧头看向右手边树荫下的三班队伍。
下午三点正热的时候，头顶太阳光束透过树叶的层层叠叠，使脚下阴影斑斓，有几束恰巧打在脸上，在自然光的照射下，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一样，白到发光。
一身白色运动套装的男人此时单手插腰，另一条胳膊很要好的搭在身旁男生肩膀，因为点名批评这事看向演讲台二人的眼神充满凉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浑然天成的不安世事，状似下一刻就要冲上舞台，将台上两人撕碎一样。
待众人看清楚长相，全都意味深长的“哦～”上一声。也有一些年轻不懂事的小女生私下里讨论，“为什么人家班有这么好看的班主任？而我们的班主任却是一位秃顶大叔！”
这段发问也毫无疑问被身后的本尊接收到。
被点名字拧头看向身后的那一刻，就注定两位女生大会结束后的下场会很悲惨。
死寂的瞌睡气氛难得活跃。
教精英三四班的英语老师被周围的议论声扰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起提上一嘴，“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帅的同事了？”
“！”捏着话筒的主任看向远处的新同事顿感紧张，习惯性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帕擦汗，然后尬笑着想打圆场，半开玩笑附和一句：“每个老师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年轻时候也很帅！”
话音未落，顿时哄笑全场。
几个班里比较调皮的女生手捂着肚子，搞怪接话。
“原来帅哥也会谢顶！”
“事实证明，找不到帅哥男朋友不要紧。因为他们上了年纪随时都有可能变丑！”
“但人家好歹帅过！”
附近的人闻声，不免一个传染一个，哈哈大笑起来。
郭嘉欣斜眼偷偷瞄上一眼，隐隐在他的身后看到猛兽扑食的恐怖一幕，直接吓到腿软，站在舞台边角无力挪动半步。
正当台上二人开启孤寒而立的尴尬处境，一直靠在伊见身上的钟艺这会儿心里似乎有要紧事需要赶快处理，难得愿主动给台上二人台阶下。
只见他极其顺手搂过伊见肩膀，万众瞩目走到各班队伍正前方，懒洋洋的说：“班里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主任听闻没有要挽留的意思，连装都不屑于装，只眯眼微笑着点头。
毕竟他走了，舆论中心也会顺带跟着转移。
接下来的时间也只会有人好奇他们离开是要去做什么，而不是将目光放在老熟人身上，转不了场。
来操场之前，钟艺开完会回了一趟教室，原本是想要通知会议内容，叫他们做好上课随时要吧抽背的心理准备，不想人刚到教室后门，就碰上有人在使坏，故意往别人的桌洞藏东西。
要是她针对的人自己不认识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但这个座位偏偏是伊见的座位。
想想自己平日里虽然不在身边，本就亏欠死去的老头许多，现在又岂能让他的孙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人欺负。无论是出于师德，还是故人嘱托，自己都有义务且必须保护他。
进门时故意放轻脚步。也不知道这些孩子高考在即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下课铃一响全都一溜烟跑没影，此时教室不算上自己，就只剩她一人鬼鬼碎碎。
还是个当自己面干坏事的！
宋晓楠正要将自己第三次卖-卵换来的潘多拉手链塞进彩铅桶里，胳膊就被人突然从身后擒住。
眼看计划被打乱，被面子冲昏头脑的宋晓楠此时仍不知悔改，气愤的咬紧下嘴唇转身准备与来人分辨一二，还没调整气势开口，刚一抬眼就被班主任阴沉的脸吓到。
“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只听他原本深沉的声音压低许多，掺杂着十足怒意。
向来敢作敢当的宋晓楠心里清楚自己都被抓个正着了，就觉得没什么好抵赖的。当即松垮侧身站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鼻孔插眼说道：“就想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忽视老娘的下场！”
“老娘！你是谁的娘？”钟艺被气的冷笑出声，让她直接去在办公室门口站着。趁着办公室这会儿没人，特意打响指招来一直陪在伊见身边的三个花妖，就听它们叽叽喳喳用疑问的语气喊自己：“大人？”
钟艺抬手指了指窗前罚站的宋晓楠询问它们几个“认不认识？”
谁知其中一个头顶开满雏菊的妖精在看清楚脸后当场捏拳怒目圆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狠狠告状。“大人就是她！自从小主人升上高中，她就一直不安好心联合班里其他男生一起孤立主人。还有学校论坛那个侮辱主人尊严的丑男榜，也是她提议做的！”
被她的恶行成功恶心到，钟艺此时心中纵使有万般怒火，但碍着老师这层身份也只能先按兵不动。翻出电脑里的档案袋再三思索，接着拧头狠狠挖上对方一眼，从容自若拨通家长电话，没有过多闲话，就只说：“我是宋晓楠的班主任，麻烦家长配合，来学校一趟。”
宋晓楠的妈妈还是第一次接到班主任电话，电话挂断后一直保持拿手机的姿势没回过神，跟着他爸收好卖菜摊位，到了学校就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外站着等老师回来。
在此期间，宋晓楠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在宋妈妈心中，自家孩子从小品学兼优，一直都是家里为数不多可以夸耀的事，数十年来都没被请过家长，今日想必是有要事。
转头见到两个男生身后围着五六个中年人从对面长廊走来，心里越发感到不妙，还没来得及垂下头细想，其中一个男生就已走到身前伸手过来，不可思议的介绍自己。
“我是精英三班的班主任。”
然后边用钥匙开门边嘱咐身后目瞪口呆的二人，“我们进去坐下说。”
钟艺在门口的饮水机给二位端茶过来，见他们坐在板凳上拘谨，在对面坐下后忙安抚，“二位无需紧张。我做事向来不喜兜圈子，如果待会话说的过分，还望二位包含。”
宋爸爸抬手摸着脑袋憨憨一笑，“老师一看就是文化人，长的好看，还这么年轻，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钟艺抿嘴微笑将躲在身后的伊见拽到身旁的座位坐下，开门见山道：“今天叫你们来，就为一件事。宋晓楠欺凌同学，思想恶劣，待我手上的报告提交上去，校方将勒令其退学。今天就是提前通知一下，好叫彼此心里都有准备，顺便走的时候把孩子带回去。”
“不是，”宋妈妈激动站起，蹙眉急迫的挥着双手辩解，“晓楠不会这样的！她从小就是乖孩子，不会欺负同学的！”
钟艺极其冷漠的冷哼一声。心想要不是自己刚才亲手抓到又被几个妖精告状，恐怕这会儿也会被她装可怜的精湛演技骗到。
“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钟艺起身支走周围聊八卦的外班教师，将办公室的门以防万一反锁上，然后转身回到座位拉开抽屉，将刚刚没收的栽赃手链递给女士。见女士抬头看向自己，此时额头上写满不解，坐下来不紧不慢的解释，“您手上这串手链，上面串的珠子都是按颗卖，最便宜的一颗两百，整个绳子都串满了，少说也得四五千。而这条手链竟然是你们女儿为数不多首饰中，最便宜的一条。”
“她哪来那么多钱？！”宋妈妈震惊到握手链的手都在颤抖。
“对啊！这个问题，应该你们这些当父母的问比较合适！”钟艺在对面推波助澜。
本分老实半辈子的夫妻二人，心里像是猜到什么不得了的事，齐刷刷扭头对视。
这时摆在桌面的手机突然接收一条信息——精英三班学生宋晓楠，经证实，欺凌同学情况属实，一个工作日给出处罚结果。
看到信息的四人立马抬眼对视。
现在都被学校休学一周了，处罚结果当然也不言而喻。
既然退学已经成为板上定钉的事，钟艺也毫不吝啬的宽宥世界观即将崩塌的二人。“女生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生物，生来就极其美好的！但也因为这点，很容易被污染。分辨不清是非对错，极有可能堕入泥潭。”
“你们夫妇二人靠摆摊卖菜谋生，苦了一辈，想让膝下唯一的女儿过的舒服点没有错。但错就错在你们选了一个远近闻名的贵族学校，亲手将她推进纸醉金迷的漩涡。看她资料表上的成绩，不用想，也是被周围人簇拥长大的。过度的夸奖让她自视甚高，到哪都热衷与周围人攀比，眼光也逐渐被品牌捆绑，认为什么东西贵就是好的。你们给的生活费满足不了她的需求，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赚钱，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维持高傲的形象。”
“那她到底是靠什么赚钱？”宋妈妈不懂，笨拙的追问真相。
钟艺欲言又止，不想让自己这个外人当着父母的面撕破学生最后一层遮羞布。“你们回去后让她亲自告诉你。”
“老师可不可以不让我家孩子退学？”一旁沉默的宋爸爸突然开口，“我家的条件你也是知道的！为了让她进你们学校花了不少钱，现在还欠老家亲戚三万块钱。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孩子也没犯多大的错。让她公开向同学道歉不就行了！”
“她要是初犯，我今天也用不着让你们过来。”钟艺看着一旁因心中委屈攥紧拳头的伊见，将手安慰似的搭在不断颤抖的拳头上，对他温柔一笑，索性一口气将整件事说开。
“高一那会儿，因为我身旁这孩子没给迟到的她让座，她作为班长在搬作业时故意撕毁人家作业，害得人家天天在国旗下罚站。后来又因为人家不愿意请她在食堂吃饭，偷人家饭卡充大款，专挑贵的买给旁边人吃我也就不一一列举。还有就是这次！把自己的手链放进人家桌洞，想要借机诬蔑别人偷她东西。但她也不长脑子想一想，人家家里条件好到要命，犯得着偷她东西装有钱？”
夫妻二人闻言皆不可思议的相互对视。宋妈妈爱女心切，直接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将手搭在伊见紧握的拳头上，无赖的说：“孩子！我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叔叔阿姨没钱，满足不了什么。看在她在办公室罚站丢面子的份上，你就帮阿姨说说话，如果真的被开除，我们就再没有钱供她上学了！”最后一句话说完，便十分做作的哭起来，抬眼偷看对方此时的反应。
伊见也是被缠的没办法，求助似的看向身旁淡定喝茶的老师。
随后只见他重重放下水杯，垂眼看向跪地的女人，冷漠说道：“不是所有事都会偏向弱势的一方！你也犯不着敛下自尊去吓一个孩子！我给他撑腰！他在学校的事，我说的算！”这些年的不愉快，我为他扫除！
“你！“对面的男人瞪着眼睛站起，攥紧的拳头食指直指钟艺额头。
女人连忙从地上站起，将男人与座位上的老师拉开一段距离，回眼去看窗户外站没站相的女儿，似乎身上的一切都变了。
然后纷纷叹上一口气开门走向屋外，已成定局的事实让夫妻两人怒不可遏，只好带走女儿回去审问一切。
整件事尘埃落定，钟艺疲惫的长吁一口气看向身旁并排坐的小委屈，微笑着询问：“坏人走了，高不高兴？”
“为什么？！”伊见对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现在的做法十分不解。
钟艺被突然的“为什么”问住，呆呆的重复一遍，“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并不熟悉，犯不着如此。就算是老师，也用不着为了一个学习不好拉班级平均分的学生和年纪前十的班长翻脸。”
钟艺看着他这人，就觉得他蹙眉的样子傻乎乎的，还挺可爱。顺着他的语气回答：“我们是朋友！早上那根冰棍可不是白吃的。”
伊见被逗笑，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有你在真好！”
钟艺则在心里回应，我会给你撑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