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夜
“许言声啊，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秋听栩左右环视了一番，忽然神神秘秘地问。
被问到的人只半垂着眼睫看他一眼，示意他有事说事，别搞幺蛾子。
秋听栩于是小声说：“这大白天的，这么大的太阳，悦儿应该没有跟着我们吧？”
许言声闻言，沉默地看了看秋听栩的背后。
他虽然一言未发，但又好像表达了点什么，以至于秋听栩瞬间就觉得自己背后发凉。
“你……看我背后做什么，难道现在的鬼都不怕阳光的吗？”
许言声：“嗯，她在你背上。”
“悦儿，是孩子，你不用怕。”
秋听栩内心一咯噔，难得语塞：“……啊，小孩子啊……”
“那她怎么……？”
语未尽但意尽显。
许言声轻轻摇了摇头：“悦儿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一时之间，秋听栩背后的凉意都不再令人恐惧了。
一个什么都不记得，自己的自己名字的小女孩，能有多恐怖？
原本对于未知的惧意在这一瞬间转化成了怜惜，谁也无法责怪一个无害的小孩子想要亲近人类的行为。
即使她是一只鬼，即使她总是泛着阴冷的凉意。
“那你们是在哪里相遇的？有没有可能帮她找回记忆？”
许言声没有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而是凝视着他，问：“如果很痛苦呢？”
秋听栩哽住了，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面对一个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的鬼，谁也不知道她的记忆是好是坏。
可既然有鬼这种存在，那么转世也应该是存在的，悦儿既然没有投胎成功，必然是有原因在的。
这个原因，只能在过往的记忆中寻找。
现在的悦儿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要怎么投胎转世？难道要永远停留在人世间吗？
如果现在唯一能看到她的许言声不在了呢？
难道去跟别的鬼们一起玩耍吗……
可是悦儿现在都是一直跟着许言声，喊她跟别的鬼一起玩儿好像也不现实。
他叹了一口气，将心中转过的想法表达出来：“许言声，你知道吗，人去世之后如果有执念，那他会死不瞑目的。”
“据说这样的人变成鬼也不会去投胎，而是滞留在人世间，或是阴差阳错实现了执念，或是日久天长执念淡化散去，才会去投胎转世的。”
“悦儿虽然丢失了她的记忆，但她还留在我们身边，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我不会觉得她留在你身边有什么问题，但以后，你如果不在了呢？”
许言声表情还是淡淡的，看向他的背后，启唇：“我可以，叫她去投胎。”
他的言灵术甚至不分对象，万物皆可行。
秋听栩被梗了一下，嗫嚅道：“额……可行是可行，但是，就……你打算完全忽视她的记忆吗？”
许言声收回视线，遥遥看向远处被一群炸毛野猫围住的小黄猫。
脏兮兮，可怜巴巴的，在大树披撒的阴凉下，毫无反抗之力。
“如果是痛苦的记忆，不如永不想起。”
秋听栩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弯了弯唇。
“可是痛苦只是人生记忆中很小的一部分，不信你抬头。”
许言声抬头看向猫群头顶的大树，枝丫繁茂，绿叶簇簇。
其中一个枝干上，有一只大黄猫站在上面，嘴里还叼着一只小老鼠。
但在发现自己的孩子的处境时，立刻竖起尾巴，炸开毛发，龇牙咧嘴地低吼。
小老鼠没能好好卡在嘴里，随着大黄猫的跃下，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大黄猫扑到小黄猫身边时，早已失去气息的小老鼠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愤怒的哈气声从大黄猫的喉咙中逸散出来，裹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和意志，震慑威胁孩子的危险存在。
原本盛气凌人的野猫们一哄而散，连近在咫尺的食物都没敢去叼。
大黄猫没有重新去叼小老鼠，而是围着小猫转了两圈，一下一下给它舔毛。
舔干净之后拱了拱小猫的背，直到小猫去把小老鼠叼到嘴里。
“喵呜~”
“喵呜~”
一高一低两声猫叫响起，两只猫对视一眼后，一前一后钻进了低矮的草丛中。
另一个树荫下，许言声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神色莫名。
秋听栩却觉得他的眉眼更沉郁了些，他用肩膀撞了许言声一下。
“嘿，想什么呢？”
许言声收回目光，一只手扯着自己的兜帽将脸挡得更严实。
“不是每一只猫妈妈，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秋听栩听着这话就不对味儿，他观察了一番许言声。
“至少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只会。”
“况且，我又不是向你传播真善美的，我自己爸妈也都有病得很，但我不会因为他们的存在就去否定我过去所有的记忆。”
“他们不配，我可以恨他们，却不会恨我的记忆，那意味着我在恨自己不是吗？”
“同理，悦儿也是一样的，主动选择淡化忘记和被动失去记忆是不一样的，有仇就去报仇，有怨就去报怨，有恩就去报恩，不需要搞丢弃记忆这一套，看着像是在躲避逃跑不是吗？”
许言声抬起脚步继续朝校外走，路过了许多同他们一样的离校学生。
擦肩而过之后各自错落在人海，对于陌生人的记忆总是不长久。
关于容貌的惊艳，也不长久。
许言声自然下垂的手指一下下擦过休闲裤的裤缝处，时而蜷缩一下，又在行走甩动的微小动作中蓦然放松。
手心出了些细密的汗，他却难得没有及时处理。
只喃喃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家人也可以吗？”
秋听栩跳起来从头顶摘了一片叶子，明明有更矮的地方可以举手就摘到，他偏要跳。
“为什么不能，他们也知道你是家人，却只会让你难过伤心甚至抑郁不是吗？”
“恩与怨，是两码事，你甚至可以同时还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