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题
马水清所接受的教育里，审判是人民的权利，不是个人的权利，没有风俗陋习的影响，少男少女对爱情都是充满憧憬的，他也如此。
转头看向马水超一家几人，都像末日临头一般。张世芬佝偻着身子，捂着脸痛哭，马水明夫妇呆呆地坐着，手足无措，马水超双手抓着头发，蹲在地上，十分痛苦。只有一个小孩在地地上爬来爬去，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生气。
族老的权威，在这一刻显得那么明显，家族的束缚，在此时体现出来。可大家都认为没什么不妥，几百年来不都是如此嘛，上数最多十几代，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不能管的？
马水清感觉心里有些难受，转身去拉外公，两人往屋外走去，现在还是先把时间留给他们一家子吧。
“嘎嘎，水超哥为啥不直接搬到外面去住？”
“欸，故土难离啊。”张连平叹了口气。如果马水超搬走了，他倒是没事儿，母亲和哥哥一家子，以后在村里就是被人瞧不起的对象，明里暗里被人议论。那家人娶了苗子，那家儿子不孝不要娘了，那家连族老的话都不听，是不想姓马了云云。
言语有时候才是最锋利的刀，杀人于无形，那不只是说说而已。
爷孙俩在外面逛了大概一小时，又回了马水超家，他们还哭也都哭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这个事。
直接把苗寨姑娘娶回家？那是完全行不通的，把人打死这个事儿，那几个老头子是真的做得出来，也没人会去阻拦，只会拍手叫好。到时候婚礼就会变成丧礼了。
直接不娶那姑娘？马水超几天后就会没命。情蛊无解。
马水超搬走？他做不出来，孝道是山民最质朴的情感。
全家一起搬走？故土难离，当地人讲究落叶归根，没有人会想着去外面买房子，搬到城里去。因为祖宅在这里，祖坟在这里，根在这里，哪怕并不会得到别人的帮助，还是会感觉到有一种依靠。一旦搬走，族谱上会划掉他们的名字，那就真是无根的浮萍了。那是一直以来的传统观念，是对未知的恐惧。
也就这几个选择了，他们也都清楚，只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马水清爷孙俩也不说话。
马水清其实是想水超哥他们搬去县城里的，到时候多好啊。只算马水超一年挣的钱，够全家花四五年了，不用这么辛苦，还吃的好住得好，不比山里强多了。
但是外公告诉他，这个事不能插手。一旦他们劝说马水超一家搬走，到时候整个马家山都会对他们有敌意，认为他们是在算计马家，让马家丢脸，一不小心就会是两个寨子的冲突。山民对内可能时常也有矛盾，但是对外的时候可是非常齐心的。
第二天，商议结果出来了，由张世芬拍板决定，一家人搬去县城里。为了他的儿子，豁出去了。
按道理说，在当地，一个家里是男人说了算的，哪怕马水清的父亲死了，但大哥成家了，该由大哥来决定。
但是马水明性格比较懦弱，与马水超正好相反，一个妇道人家能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也是有些能力的，家里还是老母亲说了算。
事急从权，第二天一家人就决定往外面搬，毕竟马水超的蛊等不起。搬家的时候，寨子没有人帮忙，也没有人敢帮忙，只有远远的围着看热闹，还时不时有人吐口水。
马水超一家花钱请了些人，还联系了辆货车，一路上低着头，不敢看大家。他们的认知里，是认为自己对不起马家，对不起祖宗。
县城的房子挺大，应该是是县城边上，是有一百七八十平的红砖瓦房，花了一千五百块，这是很多山民一辈子都没有的积蓄。
结婚是需要有迎亲队伍的，在县城里，一个所谓的一家人都没有，只能请马水清爷孙俩当亲人，又叫了一起卖药材的兄弟，花钱请了人当轿夫，这一个简陋的迎亲队伍就成型了。
马水超的蛊随时会发作，第三天一行人就匆匆出发了，至于家里的布置什么的，由张世芬在家操持。这一个来回得四五天呢，时间完全够了。
先坐货车到了绥县，沿着一直开到一条小路的尽头，司机是熟悉的司机，跑起来没毛病。至于为什么不做客车？客车还到不了这个地儿呢，下车还得走三十多里，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下车进山，这就是山路了，一共两百来里，有些地方特别难走，还好这一年走了好多次，把路开阔了一些，要不然还真只能柴刀开路。
一路没有吵吵闹闹，也没有锣鼓喧天，索性几个合伙兄弟都是妙人，不然也不会做这个行当，还时不时唱一首山歌，一路上也不太沉寂。
马水清看到了比家里更大的山，这里的山形不一样，不是成一大片绵延不绝，大多是一峰独立，大多呈柱形，特别险峻，一行人在山脚绕来绕去，毫不起眼。
马水清还看到了猴子，一大群，看到人也不怕，还敢和他们对峙，一阵唧唧哇哇乱叫。
还有苍鹰，在山岭之间盘旋，最大的一只，翅膀张开得有三米，马水清怀疑能把自己抓走。
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毒虫，老家没有看到过的蛇类鸟类等等。这里除了一些和苗族做交易的商人，无人踏足。
这才是真正的大山。
走了一天，还有一半的行程，众人找了一个大山洞，在此停留，第二天再出发。没人敢在夜晚赶路，各种毒虫，山林猛兽，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
当初马水超几人，能在没人领路的情况下，走到苗寨，还没有损失人手，只能说是老天保佑。
夜晚的山林很是吓人，有野兽的咆哮，鸟类的啼鸣，还有什么淅淅漱漱地从洞口外爬过，不出意外是大蛇。
马水清紧挨着爷爷，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一会儿又被吓醒，一直做着各种怪梦。论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继续启程，除了马水超和他几个伙伴，所有人都没睡好，虽然那几人轮着守夜，第一次来但这样的环境，一颗心总是悬着的。
一直到下午，快要饭点的时候，众人来到一个山凹边缘。
“到了”，马水超开心地向众人指着下方。
下方是一个数万亩的盆地，梯田顺着四面往上，有潺潺流水交错，能看到许多人在劳作，还有山歌响起，传了好远好远，房屋错落着延伸，袅袅炊烟生起。
苗寨，这才是真正的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