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病
这是一间独栋宅院,和寨子里其他房屋都不一样,是一间红砖瓦房,房屋面积约六七十平,分为一堂屋,一偏房,一伙食房,两卧室。
房前有一个小院子,用石砖铺就,最外围绕着扎了一圈竹栅栏,爬满了藤蔓,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全寨子最豪华的屋子里,就住着一个老头子,就是马水清的外公,张连平。
要说这张连平,在十里八乡也都是名人,颇有威望,是一个先生(当地人对其称谓,会看风水、做法事、祈福、驱邪、消灾解难等等),哪家有红白喜事、修房建宅、祭祖问神,都得提上一块肉、两袋米,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去,完事了还得再给些钱财,一路送回。
先生这个行当,是张连平家传的手艺,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九辈,可惜一直一脉单传,到他现在,只有一个闺女张世梅,这传承怕是要断了。
张连平年轻时候还做了十几年村支书,别问神棍为什么能当支书,在那时候,能识字算数都能去公社打个杂,你别说最有名的文化人了。人已经七十多岁了,现在人们见到,还会尊称一声老支书。
马水清一家来到宅院前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头,穿着大衣,带着毡帽,衣服旧而整洁干净。正躺在摇椅上晃着,嘴里叼着根铜烟杆,这铜烟杆是个老物件,不知传了多少代,被把玩得光滑铮亮。
“快叫外公,叫外公开门。”张世梅在旁边提醒道。
马水清反应过来,高声叫到,“外公,外公,开门,我回来嘞,我是水清。”
老人放下烟杆,抬起头朝栅栏外望去,眯了眯眼睛,脸上一下灿烂起来,急忙起身往门口走去,边走还边回应着着:“是我的乖外孙啊?是水清啊?来嘎嘎(当地人叫外公外婆都是叫嘎嘎)看看。”
“爸,爸,我们回来了。”栅栏门打开后,夫妇两人齐声问候。
“外公,外公,我在这嘞。”马水清蹦跳着,给老人摆摆手。
“欸欸,我的乖外孙,不要叫外公,要叫嘎嘎,来来快进来。”老人对夫妇二人嗯了一声,就转过头去看马水清,带着往里走。
“嗯嗯,好呢嘎嘎,嘎嘎。”马水清从善如流,还感觉有些好玩儿。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马水清就感觉和这个老人特别亲,好像有一种心理的依赖感。两夫妇去放置东西,马水清就跟着老人说说笑笑,往摇椅的方向走去。
摇椅旁边还有个小躺椅,马水清兴奋地爬上去。“嘎嘎、嘎嘎,这是我的啊?”
“是嘞是嘞乖孙,你老汉说你们要回来,就前两天找木匠给你弄了一个,以后我们爷孙俩儿一人躺一个好晒太阳,安不安逸。”老人笑呵呵地回道。
“嗯嗯,安逸,谢谢嘎嘎。”
爷孙俩就在院里坐躺着,老人问马水清在外面的事儿,他一一回复。夫妇俩放下东西,就去伙食房弄上午的吃食。
“爸,水清,来吃饭嘞。”过了约一小时,张世梅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爷孙俩地交流。
“来了来了,妈。”水清回应了一声,拉着嘎嘎往屋里走去。
这一餐比较丰盛,有三个炒菜,还有个茶叶蛋花汤(当地人喜欢吃茶汤),每个菜里还有好几片猪肉,要知道平时农家,都是一个菜就吃饭,一两天才能见一点荤腥。
边吃饭边摆谈着,马忠智和张连平说着外面的一些情况,马水清和张世梅偶尔插一两句,一顿饭吃得很是温馨。
走了两三个小时的山路,对马水清来说是巨大的体力消耗,吃过饭,爸妈就让他去休息,马水清去爷爷睡的房间睡下,夫妇俩开始收拾打扫房屋院子卫生,整理另一个房间。
马水清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脑袋昏沉,来到那个台子,那个土地庙前,就他一个人在,周围一片黑暗朦胧,那只动物又出现了,向他扑过来,吓得他哇哇大叫,可跑不出去,大声叫着爸妈,也无人回应。
那动物和他等高,把他扑倒在台子上,马水清抱着头趴在地上,只感觉有爪子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舌头不住在他脸上头上舔着,耳边传来唧唧哇哇的声音,好像在问他什么,声音刺耳而急切。他无能为力,只能趴在地上,不停地哭着叫着爸妈。
此时已偏下午,大约午三点左右,在床上的马水清,身子正不停地扭来扭去,像在挣扎,发着高烧。在他床前,夫妇两人正焦急地和老人谈论着,张世梅正抹着眼泪,不停用湿毛巾敷着他的额头。
张连平听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皱着眉头说道:“这是冲撞了土地公啊,你们先把娃儿照看好,我找几个老哥子,去台子那边做个法事,让土地公消哈气。”说着急忙往外走去。
马忠智毕竟在外面呆了十几年,对迷信方面有了很大的怀疑。此刻看娃儿正发着高烧,更多认为是因走路出汗,后被冷风吹了会儿,造成感冒风寒了。哪里还等得及,急忙把娃儿背着,快步往外走去,张世梅忙扶着娃儿,跟着往外面小跑。
这会儿村里还没有像样的卫生院,只能往乡卫生所跑,三十多里的路,两口子心急如焚。到了卫生所,把孩子交给医生,询问检查后,说是感冒风寒,可能还有一些水土不服,打了一针,开始输液。
夫妇俩看着娃儿躺在病床上,脸色稍缓,这才稍稍松口气,巨大的疲惫感袭来,直接瘫坐在地上。
输了两个小时的液,天已经快黑了,马水清的烧已经退了下来,但还是一直叫不醒,嘴里不停地嘟囔。这会儿张连平也来了卫生所,一起的还有几个老哥子和两个四十来岁的汉子。
张连平先去看了看娃子,看情况好转安了安心,便叫马忠智一起出去一下,一群人簇拥着往外走,留下张世梅在病房照看。
“大文啊(大文是马忠智的小名,当地人都有一个小名,长辈一般称呼小名,平辈则称呼大名,大名也叫书名。),娃子这个情况,一看就是撞了土地公,你看这哈在这嘞,娃子一直昏倒几,他们也没得法,香烛我们都已经买好嘞,你把娃娃背上,我们去土地公面前做个道场,就没得事嘞。”张连平对马忠智说道。周围的人也连忙应和着,都劝他把娃娃背着走。
马忠智哪里肯听,在外面的观念里,生病就是去医院,神神道道的事儿,虽然他也不是不信,毕竟在这里长大,小时候听了太多。可真放在自家娃儿的身上,那就不想去信了,这十几年的认知让他不愿意听从。
“爸,我也不是不听你嘞,那些事儿,谁都说不准。娃儿现在在这嘞已经退烧咯,后面看医生啷个说,实在不行我就带去县里、市里,总能治好。
这大晚上的这么冷,娃儿带出去在感冒严重了,这咋个办嘛。”马忠智对大家躬身拱手表示感谢,无奈地对岳父说道。
一起来的人都在劝说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还担心着娃子,听得马忠智头都大了,连忙告罪一声,回到病房里。张连平几人无奈,只能在外面台阶坐下,想着等会儿再劝。
马忠智来到屋里,看到娃子正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要不是嘴里在不停嘟囔着还以为他是睡着了。
张世梅半坐在床头,还在不停地抹着眼泪,偌大的汉子只能在旁边看着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儿医生进来,两人急忙上去询问情况。
“你家娃儿这个事儿,我们也没遇到过,只能输液吊着,你们还是赶紧联系车,送到县里去检查一下。”医生观察了会儿,也只能无奈地回复。“门口那些人,你们不要信,现在都是科学时代,要破处封建迷信。”末了还补充一句。
这个时间点,小镇上哪来的车哟,至于救护车,县医院里也只有一辆,那是大老爷们用的。
县里到乡镇的班车,也只有每天中午一班,大多山里人去县里办点事,舍不得那点车费,走路八九十里,得天不亮出门,晚上才回来。
大晚上的,也不可能这会儿背着走去,俩口子急得团团转,也没啥子办法,只能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