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限将至
一袭青衣,头戴斗笠,纱帘掩面,腰跨葯匣。
如此古怪的装扮若是旁人在这路途之上一定受到重重关卡阻隔,但配上李嫣然通体淡雅的药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李嫣然是一位游医。
漫步在田间小路,稻田起伏,层层麦浪此起彼伏。
手中拿着那户人家唯一值钱的半块薄砚,李嫣然心中哭笑不得,这样的诊金自己已经不知道拿了多少次了。
虽然自己不是很想要,但路途上一位游医前辈的话说得对,有付出就应该有回报,自己不要报酬显得道德高尚,别的医者要报酬就成了逐利小人,这等风气一成,天下将不会再有医者。
李嫣然抬头看天,隔着黑纱阳光也不那么刺眼了。
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在心中激荡。
肠痈之症,终于自己成功了一次,那存在于人体内,看似毫无用处的废物,它的溃烂破损导致了死亡的不可避免。
回忆着刚刚自己运用神兵的精妙手段,李嫣然发自内心的愉悦。
身后突然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葯匣撞击着腰间胯骨,这响动真是有些大了啊!
李嫣然止住脚步,偏头用余光瞥见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
比起李嫣然的淡定从容,这年轻人就好像是在逃命一般,上气不接下气。
倒不是这年轻人体质不好,实在是如今李嫣然的身体素质已远非常人可比。
其实李嫣然大可以用一叶障目避开这个纠缠不休的家伙,但李嫣然没有怎么做。
原因当然不是对方长的帅。好吧!不是主要原因。
“贤达慢些,贤达慢些。”
顾千山见李嫣然停住脚步,于是手撑膝盖大口喘气。
喉咙中那股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十分煎熬,这位自幼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从未如此渴望追上一个人。
“你找我,有事?”
斗笠之下,李嫣然语调冷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顾千山口咽唾沫,稍缓嗓中火辣,强打精神道。
“贤达,医道高明连这必死的肠痈之症都能都能治愈,弟子万分敬仰,愿随侍在贤达左右,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想学我的医术?”
顾千山眼神一亮,抬头直视李嫣然,目光灼灼,英俊的面庞直看的李嫣然面颊绯红,如果不是有着黑色的斗笠遮掩,现场的情况一定会十分尴尬。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一个是求知若渴的青年才俊,一个是心思萌动的医道传人。
李嫣然很费了一番功夫,不断运功终于宁定心神。
走上前去,蹲下身与顾千山平齐。
“你真的要学我的医术?”
女子正常的身材,配上少女独有的气息,顾千山再一次确定了这宽大衣袍下,那位神秘的医者是一位女子。
“是,我想学。”
顾千山神情坚定,初心不改。
“学我这一门医术,代价可是很大的。”
李嫣然逼进顾千山,斗笠撞到顾千山的额头,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顾千山咽了口唾沫,心思百转。
“妈呀,什么意思?代价?要钱吗?没问题啊,我一封书信回家金山都给您老人家搬过来。
不是别靠这么近啊!师傅。
女的,大白天的戴个斗笠,难道是面容上有什么缺失?
代价,我去,这这这不行啊!
顾千山,你的志气呢?
当初是谁说的,要成为医道大家,难道区区小事就把你难住了,有什么呀?你一个男的,你还怕什么?
灯一吹,被一盖,是美是丑还不是都一样。
死就死吧!”
可惜李嫣然如今修为不高,无法窥见顾千山此时心中所想。
不然一定要请这浑蛋尝尝被庖丁解牛后光头白蛋的滋味。我不拿冷风吹死你。
“医者当一往无前,只要能解病患之苦,我愿意付出代价。”
义正言辞,顾千山顾少爷已经做好为了医道奋不顾身的准备。
顾千山坚定的回答,让李嫣然沉思良久。
如今,自己已经离家三年有余,日夜不休的苦练加上医道对于修行的指导加成,现在自己的修为已经小有成就。
可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功力越来越强,对于道法神通的理解与认知也越来越深。
当初老祖给自己的道法神通一叶障目,自己已经可以感知到它在不断消解。
即使自己不吝惜真元,哪怕拖累修行进度,也无法阻止一叶障目在渐渐崩塌,最多在有十年,一叶障目将彻底消散。
到时自己将要面对的将是正道无休无止的追杀。
掩盖行迹,才是如今自己最重要的事情。一但自己接纳这个人,势必会导致那一天的提前到来。
心中打定主意,李嫣然痛下决心,一把抓住顾千山,往山间小树林走去。
“别别别别呀!”
顾千山被带的双脚离地,不得自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合适不合适呀,咱能晚点再说吗?”
双脚在地上拖出深深的印痕。
“这事儿我不熟啊!咱能不能找个环境好点的地方。我知道五十里外有一间不错的客栈,咱们能不能晚一天呀!”
走进小树林,顾大少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失去了光。
……
“手稳住,不要急,想想你这两年你在猪肉铺子里头的经验,人和猪其实差不多。”
好不容易解开病患肚腹的顾千山,此刻汗如雨下,手止不住的颤抖。
这要是放在今天,实习生敢在手术台上掉链子,导师高低要让他告别临床医学了。
凡人的软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李嫣然面前。
有着修为在身的李嫣然,根本不会再手术台上出汗,手抖更是无稽之谈。
原因很简单,高深的医道加之神兵在手,就是治不好病,也能保住患者性命。
竹筷夹这一块棉布,轻轻划过顾千山额头,李嫣然口吐香风给顾千山降温。
“没关系,你大胆去做,万事有我。”
师傅的鼓励让顾千山的信心在次强大。
精准无误的命中病灶,切除缝合一气呵成。
最后李嫣然催动真元弥合伤口。
顾千山跌坐在地,全身脱力但神情却是极度亢奋。
“我成功了师傅,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肉体极度虚弱,但精神极度亢奋,李嫣然抬起一脚,将顾千山蹬翻在地,昏睡不醒。
“切,足足四年了,教了你这么久,还差点给老娘掉链子,沾沾自喜的什么劲儿啊!”
嘴上虽不饶人,但李嫣然此时也是十分兴奋,终于自己也有了一位医道传人。
……
山间小村,一户采药人家,一个四肢健硕的中年人,此刻气若游丝,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进山采药的师徒二人,本来是为了找寻一味良药,机缘巧合之下,偶遇了不慎从山崖绝壁之上不慎掉落的药农。
此刻顾千山手摸脉门,不住摇头。
一旁老母妻儿,相拥而泣,长子强打精神侍立在旁,等待着医家的宣判。
摇头,摇头,再摇头。
顾千山此刻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放下病患已经有些冰冷的手,顾千山头晕目眩。
“我去,又来?”
坏习惯该改改顾少爷。
回过神来,却见师傅目光灼灼,仿佛要看透人心。
没有妄下结论,顾千山靠近师傅。
刚要开口,却听李嫣然道。
“你父亲性命,我有三分把握,可以救下。”
顾千山侧目愕然。
“一事十成,一成十分,三分把握,百分之三?师傅这不是咱们在小猪崽身上实验的成功率吗?
你直接拿来给人用啊!”
顾千山吐槽不止。
“好。”农家长子态度坚定。
“你听好了是三分,不是三成。百中活三,我只有这些把握。”
“好。”长子目视斗笠下的李嫣然,眼中不见半分迟疑。
李嫣然出手,推了顾千山一把,将人赶到了一起。
顾千山深知师傅意思,低声耳语。
“你听好了,你父从高山之上跌落而下,虽然有一二树木阻挡缓解,但还是摔得很重。
五脏皆受震荡,尤其以肾为重。
我怀疑很可能是腰部撞在了岩石上,如今你父亲双肾已坏。
活命之法只剩一条。
……”
……
山间小屋,烛火照的如同白昼。
李嫣然盘膝入定,载道神兵-剖身解心刀,悬于身前。
她在尽力调整自己的气息,力求达到完美状态。
顾千山打开厚重的足足有半人高的药箱。
烈酒,利刃,白雪棉,还有轻柔洁白价值连城的珍贵丝绸。
展开来,一块中空大洞,让这匹丝绸失去了价值。
搬出了这些年经验之中总结而出的器具。
顾千山一丝不苟的完成着一道道工序。
烈酒净手,一遍遍洗刷着父子倆身上的无垢,剃去毛发,用墨鱼汁水点画区域。
一遍做着,顾千山一遍絮絮叨叨。
“师傅要不然算了吧!咱们还是没搞明白这五脏更易之术的道理啊!
你说死在咱们手底下的那几百头小猪,就勉强活了不到三个。
是,如果是父子一系,血脉相连,成功的概率是比兄弟之间的成功率还要高。
可做完以后死掉的才是大多数啊!
我就不明白了,师傅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啊!”
也许是修整完毕,也许是被徒弟烦的无法安宁。
李嫣然来到了这对父子身旁,再三检查之下确认麻痹之针效用完备。
诊脉之下,汤药已经发挥作用。
“好了,事情做完了,你让开吧!”
顾千山深深的望了李嫣然一眼,不再劝阻。
李嫣然闭目,心中默默推演手术流程。
“要快。”
李嫣然双目一睁,神刀听令。
双手推拨,神刀一分为二。分别悬浮于父子二人身前。
刀光如河,奔流不息,层层解开二人身体。
取肾,更易,愈疗,一气呵成。
速度之快连一丝血迹也没落下。
这一次轮到李嫣然力竭,无法控制身形倒下。
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顾千山一把抱住师傅,却听李嫣然虚弱道。
“别管我,看好他们。”
……
林间小路,李嫣然与顾千山背着满满一筐名贵药材。
一路上顾千山喋喋不休,好像要把自己这辈子的话都说完。
直到嗓音沙哑,再不能言。
李嫣然与顾千山找了一个空地修整,久未开口的李嫣然突然出言,考教起了顾千山。
顾千山整出一块空地,拿着一根树枝,一笔一划,专心致志的描绘着一副人体解刨结构详图。
即使声嘶力竭,依旧亢奋,从头到尾,极尽详尽。
一晃眼,太阳却已经落山。
顾千山却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看着泥地上,被自己画的乱七八糟,只有自己才能辨认的人体解剖结构图,顾千山成就感十足。
山林之中,一对药农父子双双成活,更坚定了顾千山要跟着师傅学习下去的信心。
“师傅,差不多就是这些了,您看我有什么疏漏吗?”
一抬头,踪迹全无。
“师傅?师傅!你别跟徒弟开玩笑啊!师傅你在哪?”
顾千山顾不得自己嗓音沙哑,不顾一切的哀嚎了起来。
……
林间湖畔,李嫣然手挥神刀,披荆斩棘开出一条道路。
一个熟悉的身影已在湖边等候良久。
“嫣然,好久不见。”
孟思危咧嘴一笑,这湖,这月,这林间美景,一男一女彼此对视。
要是孟思危有顾千山三成美貌就好像了,李嫣然此时也能有个好心情。
“什么好久不见,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吗?
孟思危?这是你的真名吗?”
孟思危一咬嘴唇,大有一些惭愧的表情。在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腆着个脸微笑道。
“你看出来了?没错我是一直跟着你,不过我是好意,要是没有我在身边,帮你把那些家伙打发了,凭你一道一叶障目的神通想混淆天机十多年,怎么可能呢。”
“你到底是谁?”
孟思危挺直腰杆,朗声道。
“医家,药王谷,孟思危。上境修士哦!”
“你和老爷爷是一个门派的。”
“是啊!严格来说他得喊我师叔祖。哎呀我也不是在乎这个的人。”
孟思危挠头,似乎对于自己超高的辈分感到压力山大。
“你是来杀我的吗?”
“嫣然怎么这么说?医者,不杀,这可是铁律。”
“你要毁了我的道,这与杀我何异。”
“这不是你的道,你的道是医道,不是这邪魔外道。”
“这道,能治不治之症,救必死之人。”李嫣然神情坚定,不肯退让分毫。
“哎呀!不就是个肠痈之症吗,我药王谷中,能治这病的灵丹妙药有的是。
你跟我我回去,我保证我会的都教给你,好不好。”
谁能想到,几乎是医家辈分最高,修为最深的老祖,如今却像一个诱拐小孩的家伙一般。
“你能治,我能治,修者能治,凡人不能治。
有多少人死于必死之症。
修行者何曾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