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锦瑟无端【5】
一回到家，林淑尔就指着于忘然的鼻子骂：“老娘豁出去了帮你留人你都不领情，你还装大度，帮你纯属浪费感情！”
于忘然也是一肚子的气闷没处撒，坐在客厅沙发上生闷气，脸上低迷又沮丧。
林淑尔看了也不再忍心数落他，只坐到他旁边陪着他生气，道：“都他妈的是什么人啊。”
她这句话骂了两个人，分解开来就是：骆浔忆是什么人啊值得你这样，你什么人啊于忘然，早晚别扭死你！
林淑尔说：“于忘然，我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俩真好了？谈恋爱了？”
于忘然把一个抱枕塞到怀里紧紧抱着，‘嗯’了一声。
林淑尔：“什么时候开始的？谁提出来的？肯定是那货招你的吧？你傻呀，为什么答应他？那货看看就好了不能近身的啊，这一点连我都清楚你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鬼迷心窍了吗你？现在好了吧，他脚踏两条船，还他妈的男女双拼，办出这种事真够恶心的！”
于忘然皱了皱眉，显然林淑尔这番话一竿子把整条船都打翻了，一马当先判了他们死刑，让他非常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面对。“先别乱说，等他解释。”
林淑尔：“那货跟你解释吗？刚才在蛋糕房里我拦着他不让走，你还不乐意了，你就是在恶心自己！”
于忘然：“你拦的住他吗？”
于忘然心里很清楚，虽然骆浔忆对他做小伏低百依百顺，但他跟自己一样，是个极有主意的，骆浔忆性格里强硬的一面只是对自己隐藏起来了而已，他可以很随和可亲，也绝不会任人摆布。
林淑尔被他噎了一下：“那我拖一拖总可以吧，你可是二话不说就放人啊大哥，谁比较虚伪啊？”
于忘然大大方方地承认：“我。”
说完提着菜走到厨房，挑出一把芹菜坐在餐厅摘叶子，边摘边说：“他答应了会给我打电话，问题总会说清楚。”
林淑尔走过去跟他一起摘芹菜，时不时瞄一眼于忘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指针往前走了一大步。于忘然起初在等，余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机，等了一个小时后他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于是拿了芹菜去洗，留林淑尔留在餐厅替他盯梢。
于忘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铃声响得满屋都是。于忘然浑身一凛，立刻抬腿要过去。但是林淑尔叹了一口气，说：“你妹。”
说罢就替他接了，和于想蓉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转述了于想蓉让于忘然明天回家的口谕，然后安慰他现在时间还早，骆浔忆肯定会打来。
于忘然低头洗菜，淡淡道：“他不会打来了，我比你了解他，他跟我一样自私。”
有人敲门，林淑尔问：“这么晚了会是谁？你不是锁大门了吗？”
于忘然：“可能是眀遥回来了，他也有大门钥匙。”说完擦了擦手上的水，朝门口走了过去，打开门的一瞬间却愣住了。
骆浔忆靠在门口，在除去门板的阻隔时目光对准了他的眼睛，略显迟疑地对他挑唇一笑：“晚上好。”
于忘然自己都没察觉他对骆浔忆有多么的纵容，好像骆浔忆的出现就表示林淑尔方才散出的谣言不攻自破，他对骆浔忆的包容和原谅来得迅猛且悄无声息。此时此刻看着骆浔忆，他心里先前积攒的怒火瞬间被排解了个干干净净，绞断肝肠的忧心疑虑也卸下重担飞升上天。
看着骆浔忆站在自己面前，一挑眉，一勾唇，说一句晚上好，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迟了好一会儿才说：“嗯”
骆浔忆抿了抿干涩的下唇，把目光从他移开，垂眼看着地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于忘然默不作声地往旁边站了一步，随后骆浔忆看他一眼，慢慢走了进来。
一进门，骆浔忆就看到坐在餐厅里的林淑尔，他向林淑尔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
半个多月没见，于忘然发现骆浔忆也变了不少；骆浔忆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整个人的气韵却是说不出的异样，如果说骆浔忆从前张扬外放，那么他现在则是深沉内敛，这一点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于忘然很善于观察别人的眼睛，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出对方的品性和阅历，就在刚才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和骆浔忆对视的时候甚至感觉到陌生，从前骆浔忆的眼睛明亮又澄澈，像横天空上的一块洁净的画布，而现在，那块画布上无端被泼了诸多墨痕，那些七零八落的忧伤无处安放，只能悄无声息消隐于空，隐藏在洁白的云彩背后，也就让原本美丽绚烂的灿阳变得不是那么的明媚
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于忘然的思绪乱成一团，从骆浔忆身边匆匆走过回到厨房继续洗菜。
这会儿，骆浔忆像是一只在外淋了风雨回到家的小狗，垂头搭脑跟在于忘然身后来到餐厅，低着头站在那里，看起来颇似低头认错。
于忘然忽然关上水龙头，湿淋淋的双手按在水槽上，抬起头看着他问：“那女孩儿呢？”
骆浔忆迟疑了一下，说：“她叫詹镜，最近她状态不好，她哥哥托我照顾她，所以刚才我把她送回家了。”
于忘然：“酒吧里的人说她是你女朋友。”
骆浔忆蹙着眉头的样子看起来很疲惫，说话动作都像是老旧的生了锈的机器：“没有，不是，她你知道的，她不是我女朋友。”
于忘然看他片刻，然后把买的半只鸡拿出来放在案板上，掂起菜刀就朝鸡腿砍了下去：“我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蹿着狠劲儿的一刀砍下去，把林淑尔吓一哆嗦，努力降低存在感恨不得离他手里那把刀十丈远。
骆浔忆也是愣了一下，再开口时口条利索多了：“她不是，我也没交过女朋友，我以前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信我。”
又是这三个字：你信我。于忘然还真说不出口‘老子不信你’这句话，就算是赌气，他也不会说出口，这种为逞一时口舌之欲而用言语中伤自己喜欢的人的蠢事，于忘然从来不会干，他也是巴不得骆浔忆开口求和，把事情解释清楚，无论骆浔忆说什么他都会相信，不是欺骗自己，而是他当真相信。
现在骆浔忆低三下四地对他说：你信我。于忘然心里对他的恼恨也就去之八九，剩之一二。但是他还是很委屈，丢下刀怒道：“我躺在医院等你去看我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连学都不上了，我并不是说我有资格左右你的选择，但是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啊，你他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跟一个路人有什么区别？我还不如你那个状态不太好的朋友！告诉你，我的状态也不好，坏透了！既然你管杀不管埋就别把我从地下室背出来，早知道你会这样对我，我绝不要你救，拉住你同归于尽！”
于忘然细数他的三宗罪，字字铿锵像是钉在十字架上的木楔，那狠绝凛冽的神情说明他言出必行，当真会拉着骆浔忆同归于尽。
骆浔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当时我把你送到医院，等叔叔阿姨到了，我就走了。”
于忘然的眉心死死拧着，咬牙切齿道：“撒谎，他们说你一直都没露面。”
“他们没看到我。”
“你为什么要走？”
“思华出事了。”
“她怎么了？”
“她生病了，旧疾，很重很重的病。”
于忘然露出一个寒风噬骨般的微笑：“所以你就把我当成死人？”
骆浔忆：“我很愧疚，很自责，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那样的事，我不能面对你，所以我躲起来了。”
“你躲起来打算再也不见我？”
“这些天发生了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事，我需要时间去整理去解决，我怎么可能不想再见你？我怕你再也不想看到我！”
于忘然几步冲到他面前，咬牙切齿道：“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你每次躲着我的时候都把我当成那个一直在逃避的人，明明是你！”
骆浔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哑口无言，沉默许久才说：“对，是我。对不起，我把你看的太重了，总是怕你会离开你说得对，我太懦弱了，以为只要躲着你，你就没法提出和我分手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于忘然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从没想过和你分手，你总是让我相信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只要你待我认真，我也对你认真，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和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一样，所以咱们两个势均力敌，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绝不会离开你。”
这人听起来像是表白的一番话，却说的像是判词，于忘然现在就像一个正气凛然刚正不阿的神父，虽然他言辞激烈，神情凶狠，但是他正站在十字架前沐浴在圣光之下，宣读着自己的爱与宽恕，以他自己单纯直白又偏激的方式。可爱得就连真正的魔鬼见了都会匍匐在他脚下。
于忘然还是生平头一遭把压在心底的心事全说出来，到头来把自己掏了一个心肺空空，通体舒畅，心里的郁结自然也就发泄干净。回到厨房拔出菜刀继续剁鸡肉。
刀刃夯进菜板的声音冲散了餐厅里波云诡秘的沉默，骆浔忆被罚站一样肃立着沉默，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龟缩在椅子上许久的林淑尔真后悔自己怎么多管闲事被卷了进来，只觉得她要是在这么压抑的环境里待下去，迟早留下心理阴影不可。于是跟溜街的耗子似的小心翼翼走出餐厅，默默蜷缩在客厅沙发一角，捧着手机装隐形人。
于忘然把半只鸡剁的乱七八糟七零八落，丢进水槽冲水的时候捎带脚瞟了一眼还在站军姿的骆浔忆，冷冷道：“你还站着干什么？没事可以走了。”
骆浔忆：“我想抱抱你。”
于忘然：“”
骆浔忆笑了一下：“可以抱你一下吗？我快撑不住了。”
于忘然心说你下盘稳固，没有几阵龙卷风来回吹，你轻易倒不了。咬一咬牙狠一狠心就要无视他，岂料听到他说：“我很想你。”
于是于忘然麻溜地洗了手朝他走过去，身体力行展示了什么叫做投怀送抱，被他紧紧拥住的时候才想：我为什么要走过来，让他过去不行吗？
久而久之，于忘然听到他洒在自己耳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低声问道：“你睡着了？”
骆浔忆：“没有，有点累。这些天脑子里太乱，没睡好。”
于忘然把他推开，看到他眼睛下面的两片青乌：“你吃饭了吗？”
“没有。”
“先去我房间里睡一会儿，我做好饭叫你。”
骆浔忆弯下腰用额头低着他的额头，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会做饭？”
“看你做那么多次我也会了。”于忘然把他往后推了一把，转身又回厨房了，“做不成我就煮速冻饺子，你快去我房间躺一会儿。”
骆浔忆一步三回头，拖着步子进了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