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幻景
董痴有些心不在焉，木然地踱到我身边，静悄悄地候着，也不言语。
我也不去看她，只是看着前方，淡淡地问：
哭够了？
她点点头。
这是把嗓子哭哑了？呃，这句我没问出口。
想明白了吗？
她停滞了。
仿佛没有呼吸一般，整个人没有任何的动静。
我摇摇头，却发不出想象中的笑声：
董老可不希望在九泉之下与你相遇，还要被你告知你是他咬死的。
她摇摇头，不，我不会那样说的。
但你却是那样做的！
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几步便将她抵在关着董老的那间屋子的房门上，早已丧尸化的董老透过门上的小窗呜呜地在她耳边低吼。
他已经不是人了！我一字一顿地说，你懂吗？
她的眼泪再次决堤，我看着那晶莹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我的手上。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丢下这句话，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大壮跟在我后面，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出了门，估摸着她看不见我了之后，我随即便第一时间靠在了墙上，把右手死死地往墙上按，可这只是徒劳，一低头，我就看到它在不停地颤抖，颤抖。
大壮在一旁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我之前确实想过大壮的问题，但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没有办法，没错，就是没有办法。
a级丧尸的强悍程度大大超乎了我的预料，要是大壮有心杀我的话，我确实逃无可逃。
想通了这一点，我也不再纠结。
况且，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最主要的是大壮对人类都没有攻击倾向，对我下手似乎就更没什么理由了。
虽然并不需要理由什么的也能下手就是了……
综上所述，我好像还是有点怕死的。
也许不是怕死？只是怕大壮反水？
等我发觉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发现自己靠着墙坐在地上，大壮也在不远处。
我感觉今天格外地难熬。
这一下午，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场景……
尤其是那一幕，董痴与我四目相对，神色淡漠。
好像是在对我说——
你也不是人了！
是啊，我的确不是人了。
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好像是有点入戏太深了。
仔细想想，我所钟爱的旅行已经搁置许久了，或许现在正是个不错的契机。
想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我以前的几次旅行。
在尸潮后面狐假虎威，在死人堆里忘我淘宝，在荒野上尽情高歌，在废墟中翩翩而舞……
那才叫生活啊！
再看看现在：
为了一个人类的小崽子弄得右手不知道为啥莫名其妙地抖个不停不说，为了给她爷爷报仇更是搭上了一群不知道无不无辜的幸存者，到头来还极有可能跟那个小崽子反目成仇……
这、这都是啥啊？
弄啥嘞？白忙活一趟不说，还给自己惹个仇家？
哎呦，这光是想想我就脑瓜子嗡嗡的。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转身往回走。
董痴不知道还在不在里面……
我打开一个太阳能手电，四处照射。
最后，终于是发现了躺在地上睡着了的董痴。
看她睡得很香，我也没有打扰她，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后关掉了手电。
四周再次恢复黑暗之前，我看到董痴的手动了动。
杜康哥哥，是你吗？
是的，你肚子饿了吗？
我所预想的一切终究还是抵不过她的一句哥哥。
嘛，算了，就这样吧。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禁想到：不知道董老对她的期望是什么？他又有多信任我？
我想吃巧克力，她说。
女人果然是偏爱甜食的。
也不记得这是谁给我的忠告，但这似乎是一个真理。
我把怀里的巧克力抽出一块递给她，她马上喜笑颜开。
静寂的黑暗也为这一笑而倾倒，外边闪过一道刺眼的光亮。
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动静，我知道，她终于是动手了。
想到这一点，我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到她胳膊上残留的一些血迹。
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让原来还算不错的气氛彻底凝固，从她停下嘴到开口说话，我感觉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不恨。
怎么会恨你呢？
巧克力在她口中一点点破碎，混杂，融化。
我感觉到我所担忧的某种东西也同样就此消融。
杜康哥哥，你会娶我吗？
外面闪过的闪电把一切照的宛如白昼，尽管只有那么一瞬，我还是看清了董痴眼角蛰伏着的泪痕。
为什么不呢？
我轻轻拥住了她，像是一个孩子抱住他最喜爱的玩具一样。
你是这个世界赐予我的唯一礼物，我是不会让你逃走的，想都别想。
听到耳边的低语，她开始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不！
不一样的！我我、我我杀了爷爷，我亲手杀了爷爷，我我我……
闪电再次划过天际，我不得不堵住她的樱桃小口，她瞪大了眼睛，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风起云涌。
因为，我尝到了一股甘甜可口的味道。
难道，我的味觉恢复了？
我不知道那种甘甜的味道持续了多久，我彻底沉溺于它了。
使我惊醒的是暴雨的声音以及我脑子里迷迷糊糊地出现的那个断断续续的场景，看样子好像就是之前那个被尸潮摧毁的幸存者基地。
我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董痴，把她的小手放回我们当作被子盖着的衣服里。
你问我需要这种东西吗？
那当然是不需要的，不过董痴很喜欢，我自然就随她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
帮董痴盖衣服的时候，我注意到她已经醒了。
但是，这并不能打断我接下来的打算，这一点，她同样知道，所以她还在装睡。
我披上雨衣，又交代了门口的大壮几句便匆匆遁入雨夜。
顺带一提，为了不让脑袋里面积水，我把平时带的帽子也换成了安全帽，如果你觉得我考虑得很周全的话，我只能向你道歉，因为，这是经验之谈。
雨下得很大，大到足以把我从沉溺的幻想之中给生拉硬拽出来。
于是，我被它拖到了这片充满了绝望的大地之上，接受它的嘲讽和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