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幸存者
你的武器在哪里?
我没有武器。
你看起来过得很不错。
我耸耸肩,没再搭腔,心说:如果肚子被丧尸涮过火锅也算不错的话。
话不投机,我再次靠着墙壁躺下,继续欣赏晚霞。
刚才盖住我记忆的那张人脸是谁?
她和我是什么关系?
她在哪里?
她还活着吗?
她现在还是人吗?
就在我即将起身下楼的时候,她轻轻地躺到了我旁边。
这世界真是糟透了,她说。
我说:这斧头真是锋利。
她伸手往储物间探了探,又拉出一根铁棒,上面沾染着红的绿的黑的各种各样不知道是什么的汁液。
对付丧尸还是这玩意儿管用,她说。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就亲眼见过很多人因为锐器卡在丧尸头骨里而丧生的。
你是个老师?
不,我是个作家。
她笑了,说:都差不多,而且,我不认为他们能活这么久,所以,你一定是个非常特别的作家,至少是个特别能杀丧尸的作家。
她把“特别”两个字咬得很重,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要将我看穿。
我微微颔首,无视了她的无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并没有说错,我确实是个“特别”的作家,我不知道怎么笑,便呆呆地看着她问:多久了?
这时候,我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世界的确很糟,可她却一点儿也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像是作为刚才的回礼一般,她同样无视了我的讶异,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木然地呢喃道:大概,最少也有三个月了吧。
她问:你杀了多少只了?
我摇摇头说:不少,记不清。
我收拾掉整整三十三只了,还有一个人,她说。
三个月,说实话,我对这个时间没有什么概念,对她所说的杀人也没啥反应。
要是她知道我是一名丧尸的话,说不定她脸上就会出现她现在希望在我脸上看见的表情。
你看起来过得很不错,我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
她笑了,白皙的脸庞与这个混沌的世界格格不入,远处飘起的袅袅黑烟像是在向我强调它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我想,我要是个画家该多好。
她说:如果你是画家的话……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还继续抢着说道:那我就可以把这一幕画下来。
画下来,哈哈!她还是笑,画下来给谁看呢?那群该死的丧尸吗?
会有人看的,总会有人看的……
她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我说的话。
不过,你可以写下来啊,她说,虽然不是画家,但你不是作家吗?
不一样的,我摇摇头。
她沉默了半晌,最后,在夕阳即将下沉之际才缓缓开口: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什么?我问。
她说:晚霞。
白净的脸颊浮上红晕,我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真的,我说。
美吗?
美。
打破这片祥和的是她肚子的咕咕声,我从衣服下面拿出一袋面包、一瓶水和一罐蓝莓酱递给她,她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色。
那不是幸存者看见食物该有的表情。
奇怪的是,她同样很感激我,然后干净利落地饱餐了一顿。
我没有吃,借口是现在还不饿,食物倒是还有,实际上,我从不会饿。
她也没有多疑,我紧紧地盯着她,进食的她俨然就像一个跌落凡间的天使,可她进食的动作恍惚间竟然又和丧尸撕咬血肉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我不知道哪一边才是真实的,哪一边是虚幻的,亦或两者都不是?
我一度忘记了那一天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栋楼的楼顶再次看到了一间极其相似的储物间,还有那恰到好处的晚霞。
吃完面包,她说: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看,我说。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没有死透的话,麻烦你给我的脑袋开个瓢,她说。
所谓的没有死透就是脑袋没有摔坏,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脑袋没有摔坏的话,肉体就会被魔鬼占领,成为一具崭新的活死人,也就是丧尸。
我该阻止她吗?
我在期待什么吗?比如说,她跳下去之后真的像她所说的一样没有死透,而且还变成了和我一样的活死人?
那里好像是七楼、八楼?
我记不太清,只记得她应该再也没有起来。
不然,我现在就能多一个伙伴了。
太阳东升西落,一切照旧。
我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待着,有时跟在尸潮后面,有时自己出去瞎逛,有时也给一些幸存者提供食物和水。
需要搜集情报的时候,我也会打入某些幸存者基地。
我对脑海里遨游的词汇也理解得越来越多,意识也越来越强大。
饶是如此,我仍然常常思索一个问题:
现在的我是以前的我还是新的我?
其结论显而易见,我不知道。
不知道算答案吗?
我觉得,这应该是因人而异的。
在我这里,它姑且算是一个答案。
况且,在现如今这个世界,一个人的身份往往是最不重要的。
什么才重要呢?我同样不知道。
但是,我总觉得答案就在前方。
因此,我不得不继续前行。
因为身为丧尸的缘故,我很快就成了各个幸存者基地黑市中的名人,当然,这个秘密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他们只知道我非常厉害,只要给得上价,不论什么东西我都能帮忙找来。
不过这也只是道听途说,有点门道的人就会知道其实要我出手很难,几乎是看我的心情,我心情好了,哦,今天打烊,我心情不好了,哦,今天还是打烊。
再有点道行的,或者说是手眼通天的,就会知道想要我出手其实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字——书。
除开色情书刊以外,各种各样的书我都要。
书这东西,着实没有多少人会带着当累赘。
精神食粮虽然同样可贵,但是却抵挡不了生理上的饥饿。
人都要饿死了,哪还有其他余力?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一开始我进入黑市的时候也只是小打小闹,和大多数人一样随便摆摆摊,不同的是他们是用不需要的东西换取需要的东西,即便有市场价在那摆着,那也是要大打折扣的;而我则是什么都收,来者不拒,重要的是你几乎想换啥都行,但无论什么都要大打折扣。
做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有了第一个名字——杜康。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是我听一个说书的老头说的,听着还挺耳熟的。
那老头带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估摸着应该是她孙女。
我把爷孙俩接到了我的店里,老头果然不是泛泛之辈,我收罗的大部分书籍他居然都看过,小姑娘也毫不逊色,她爷爷说她读书就算没破万卷少说也有七八千了,很少有不认识的生字什么的。
看到小姑娘对绘本很感兴趣,我不禁想起了那一天的画家梦。
于是,我从心底打算开始收购各种各样的绘本。
看着骨瘦如柴却笑得如此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我仿佛已经看到在她笔下诞生出的一张张绝美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