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帝王之心
整个都城传遍了,那个整日混迹酒楼的棠相府的离绪公子竟然考入了陋室书院。
从一开始的以为谣传,到天子送贺礼到棠相府,才终令所有人相信。
离绪的父亲闻此消息,不知是惊是喜。
“罢了!若是此子命中不可落入平庸,你我又怎可阻止他的成长。只是待他回到武罗,切不可将其安排在重要职位上,越是清闲越好,既然从书院离开,就去给史官打下手或者类似官职,不可太过冒进。”
棠棣忧心忡忡,派人前往书院想要告诫离绪,想想又算了。
朝堂之上,广渠亲自祝贺棠相。
下朝后,又邀他前往书房下棋。
“陛下,臣近日总感觉身体不适,本想这把老骨头,若不死在朝堂之上,死在上朝的路上才可显示忠君爱国之心,可如今”
“怎么?孙子入了陋室书院,就准备休息了?”
“我听闻那陋室书院虽然考核严苛,其实并非那般难进,有时候机缘巧合的运气好也可能。”
“对凡人来说,好运气,就是实力。你无需多言了,退休之事,也休要提,你得在这个位置待着,不必做太多事,本王才安心。至于退休的事情,若是绪儿回武罗可堪大任,到时候你就直接将位置让给他吧!”
听到广渠如此说,棠棣惊得站起来拱手而立。
“如此不可呀!陛下!相位怎可随意交予一个毛头小儿!那孩子并非良才,又天性散漫,对人虽然看似亲和,实则内心并不善与人结交。按理说都城内达官显赫的子嗣,许多都常常聚集,可他却唯独与那澍白混迹在一起,甚至在都城内得了什么“绪虞澍白”的称号,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此怎可担当一国之相!”
广渠示意他坐下,笑着落下一子。
“你看你,一激动,就输给我了。”
“臣从来未曾赢过陛下。输是早晚的事情。”
“左相常言你不懂变通,又不精于世故,你每每谏言,他事后都要来为你求情,说你不过是忠君爱国之举,说你木讷不通不懂何为官场圆滑之类的即使我看傻的是他哈哈哈哈你每次的世故都在无形之间,你自小便懂得何为节制忍让,其实才是真正的圆滑。只是这圆滑十分质朴,让人信服,这便是你的能力。离绪虽然看似散漫,毫无大志,不喜与人结交,对于此刻的武罗来说,也许是好事。他不为结党营私,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若是能够引导其对朝堂之事感兴趣,定可堪当大任。我每每想着若有一日你离去,这世间还有谁可陪伴与我。你送来了涟和,如今又有绪儿可期,我才会感到没有那么孤单。”广渠说到动情处,以普通人的口气和棠棣聊着,他知道棠棣的软肋,就是他突然间仿佛走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变回了那个与他挚交的少年。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黎民百姓茫茫,陛下不会孤单的”
“你不必安慰我灵钥离开后,我也这样度过可即使外貌仍然年轻,心却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定格,我的心,也老了,会开始恋旧,会恐惧,会开始害怕孤寂”
“陛下”
“行了,今日你就在宫里陪我吧。你我下棋到天亮。”
“臣年事已高,若是困了,陛下得容臣小憩片刻。哈哈哈哈”
武罗皇室无后,不能再拖了。
广渠传话下去,需要开始筹备圣女的婚事了。
自了了离世,玉让又出家。玉筱便开始心中微动。
“妹妹背负责任,自是不能理解为兄的心情。写信与你,也是担心你日后得知太过吃惊与哀痛。佳人已逝,我本想一走了之,在这冰冷的府中,只觉得冰凉彻骨。但我又不敢冒然离去,若是我也去了,那这世间,还有谁记得了了来过”
她曾经已经认命,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她一直克制自己的念想,只为了不失望。
可玉筱却总是在夜里哭醒。
为了了的离去,为玉让的深情,还有那句“那这世间,还有谁记得了了来过”。
天子已经再为她择婿,若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恐怕早已为她人妇。
她不清楚自己必须嫁给拥有武罗皇室血脉男子的真正原因,却也庆幸武罗皇室血脉几乎断绝,三十多岁以下的年轻男子除了天子没有旁人了。
可近日,玉筱的夫君定了。是曾经外嫁于儿国的公主的后嗣。已经57岁了。有五个夫人,却无子嗣。
“圣女不必担心,他的五个夫人,已经全部休掉。您将是他唯一的夫人。”
“婚期呢?”
“三日之后。”
“我要见陛下。”
这是玉筱第一次主动求见广渠。虽然圣女的住所就在这皇城之内,却离天子的宫殿很远。广渠每年都会召见她,不过是说些关于圣女的身份职责的话语,然后一些关怀。
武罗皇室无后太久,朝臣即使被他的那些话语压制着不再谈子嗣的问题,却也时不时有人会吐露两句,又或者有别的期待。他从未想过由自己来与圣女结合破除血咒。他不能与她见面太过密切,引人猜测,也不可让她有别的想法,毕竟在这武罗皇室中,他是看上去最年轻的血脉了。还有一点,是广渠不愿面对的,这个少女,会让他想起灵钥。那个因情而死的他最疼爱的女儿。玉筱是一个破除血咒的工具罢了,他曾经告诉她,又或者通过她身边的人不断的告诫她身为圣女的责任和不可为。无论是他自己看见的,又或者旁人告知他的,这个少女,十分认命。这一点,让广渠放心,又总会想起灵钥那时候的种种话语,灵钥也有着延续武罗血脉的责任,武罗的公主都生来便带着这样的责任。只是那时候的他们,尚且多一些选择,而如今,这个孩子连那些多出来的选择都没有。
“你从未主动见我,是听说了婚事吗?可有不满。”
“玉筱自出生起便知道等待臣女的结局。贸然求见陛下,是希望陛下不要将臣女的婚事告知玉府,不要让臣女的父亲知晓。”
“你可想回孟槐去见见你的父亲、兄弟”
“不必了,若此刻横生枝节,也是徒增伤心。”
得到了广渠的回复,玉筱回到住处。
玉筱自幼离府,虽知晓子女终有一天要成家而离去,但无法养育在身边,想到养在武罗皇室可以得到最好的一切,也会担心女儿没有得到来自父亲的抚养性子会太过冷清。可玉筱虽然因为皇室教育端庄谨慎,却也还算开朗。若是有朝一日,知道那个成长的很优秀的女儿居然要嫁给比自己年龄还大的皇室子弟,而且是仅仅残存丝毫的皇室血脉哪一个为人父母的人可以说服自己,孩子其实是幸福的若无法说服自己,该如何度此余生,一想到心爱的女儿竟然要同这样的男子同塌而眠,父亲也许会痛苦不已。
玉筱知道自己从未尽过身为子女的孝道,可父亲和奶奶宽慰她,她生来便身份特殊,已是光耀门楣,此也是孝道。她如此谨遵身份,也是想要将这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孝道贯彻下去。
本就是金丝雀,关进哪个笼子里又有什么差别,不过是提笼人不同罢了。
但总是会想起玉让的那句话,却也是无济于事。她宽慰自己,那人已经五十多岁了,总会比自己死的早,不过是坚持一下,总会看到希望。
圣女嫁人了,嫁给了一个老头。这样的话,广渠不希望在民间流传。玉筱的存在,是武罗民众的信仰,他亲手建立的,不能因此事毁坏殆尽。
那男人被秘密接入宫中,二人简单举办了仪式,在圣女宫内圆房。
玉筱是恐惧的,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让她浑身的毛发战栗。无论过多少年,这个人虽然是她的夫君,却让她永生难忘。他才刚刚褪去衣物,看着眼前如白玉般的温婉少女,一时情难自已,竟然因为太过激动,当场死亡。
那人倒下身子压着玉筱的胳膊,玉筱整个人由于太过紧张,一直在抽搐,此刻那人突然倒下,她被吓清醒了,可全身无力,胳膊都抽不出来。她喊门外的人进来,因为此事行的周密,只有奶娘一人。
奶娘将那人挪开,抱着玉筱让她不要害怕,玉筱好想回家,回她自己的家。
广渠正在涟和处休息,奶娘突然来报。他气的坐了起来。
“这个没用的东西!你先将圣女带到你的住处,本王差人去收拾残局。”
涟和为广渠披上衣服。
此事虽然没几人知晓,可涟和是知道的。她一直不明白,广渠为何要将圣女嫁给一个老头。
“她身份特殊,乃是我武罗皇室的有用之人。”广渠当时回答了她,却言尽于此。
她本不想多问,可今日见广渠如此生气,又开口道:“武罗皇室年轻的男子还是有的,何不为圣女找个年龄相貌相匹配的人呢?”
“他们,都不配。”皇室血脉不可能七十多年无所出,为了掩盖一切,除了宫里,其他的皇亲都会定时领养男孩当做新生儿。
“也许陛下可以将圣女选为妃子”
看着如此说话的涟和,广渠突然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臣妾不过是想到若论血脉,陛下乃是天子将圣女选为妃子,也许陛下就不必再为圣女择婿之事忧心了”
涟和嫁给广渠已经十余年,至今无所出,广渠在朝堂之上的那些话语她也听闻过。
且如今,宫中后妃不是年事已高就是已经离世,除了皇后和几个妃子尚在,能够侍寝的女子只有她一人。棠相也曾对她说,不可独占恩宠,即使以后皇后故去,陛下封她为皇后,也要拒绝。
水满则溢,半帆才可远行。她自然知晓,她不想成为广渠的皇后,她只想当个贵妃,若不是广渠在朝堂上表示是自己不愿纳妃,不愿生育子嗣争权夺利致使皇室难安,她恐怕早就被千夫所指了。即使如此,那些有关她以媚误朝纲的言论还是偶有发生。但这些都不是她在意的,她在意的永远只有广渠是否舒心。
她也曾想过,自己一直无所出,也许是自己的问题。嫂嫂们曾经送了药来,她吃了也毫无作用。
“你在这后宫之中,是否过得并不安宁。”广渠看着眼前娇媚的女子此刻眼含泪光,声音低了下来。
“为何如此呢,你应当知晓,本王最看不得你哭。”他以手拂过她的脸,安慰她。
“臣妾只觉心中不安,这么多年来也未曾生下子嗣陛下得上天之恩,永葆青春,可臣妾终有一日会老去,也会离开陛下陛下说过圣女身份特殊,定能为陛下生下孩子”
“你这个傻瓜,我知晓你心中疑虑,但此事并不怪你。本王会有自己的子嗣,却只会和你,可如今不是时候。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只需要记住,当日本王答应了绪儿的话全不作数,君无戏言,若你在这宫中并不开心,那岂不是本王言而无信!”
“陛下”
二人缱绻柔情之后,涟和伏在广渠的臂弯沉沉睡去。
对广渠来说,涟和像一弯湖水,轻柔的包裹着他,让他在这悠长岁月里觉得心安。他曾经想过为涟和服下龙丹。但她身子极弱,无法承受神力,延寿未曾实现,只怕香消玉殒。他在寻找方法,从那些梦境中找到可留下涟和的方法。只是目前还未有所获。
除了涟和,他也曾经想过用那样的方法留下棠棣,可灵蛇告知,这世间非神龙化世而可吸纳龙魂的人,只有广渠一人。这便是他选择他的原因。
那好不容易选中的人却死了,他得另选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