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苍海之死
“那个人是苍海吗？”灵钥的声音颤抖着，她一遍遍的询问身边的父皇，并未落下一滴泪。
她不能哭，若是哭了，便会从梦中惊醒，便不得不接受现实。
“人死不能复生。今日之事，为父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羽山国一个交代，给你一个交代。”
“父皇，那人真的是苍海吗？”
“父皇，那人真的是苍海吗？”
灵钥不断的重复着，重复着
就这样守着苍海的遗体两天一夜，未曾合眼。
广渠震惊不已，他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相识一年的男子，居然让自己的女儿如此悲恸。
他，始终低估了灵钥对苍海的感情，看着至今茫然呆滞的女儿，广渠唯一庆幸的是，杀掉苍海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您不是说那灵蛇说他是神龙化世吗？他能够夺取武罗江山，他会斩断灵蛇的双头，让他灰飞烟灭！这样的人，会轻易被人刺杀吗？谁可以杀的了他？！”
灵钥终于不再重复那句话，而是突然神情冷漠的看向广渠。
“此事为父也十分震惊，传闻羽山国有神龙庇护，怎可能在这边境之地遭遇劫匪身故！”
“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杀了他？”
“这世间大概寻常人等无法做到吧。”
“所以，神可以做到吗？”灵钥的表情和语气，那疑问，都让广渠有些心虚。即使他为了武罗的帝业不受影响从始至终未曾后悔，却难逃女儿的一再追问。
“神？神为何要杀他？听闻他继位之事，他的大哥十分不悦，这半年来他自从正式行了传位之礼，羽山国大皇子派也是处处刁难他，也许”
“若那大皇子有如此能力，为何会轮到苍海继位？父皇，我好像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看着方才悲痛的灵钥突然如此冷静的看着自己，广渠的心虚更盛，莫非灵钥知道些什么？
灵钥离开后，龙刃炼造之事一直继续，一切都在灵蛇的计划之中。
龙刃在灵钥回来的前一天炼制成功，还有一颗可延续百年寿命龙丹。
行至霜上而知寒冬将至！
龙刃和龙丹的炼造成功，更让广渠确信灵蛇所言，诛杀苍海之事势在必行。
但是他仍然是一个父亲，灵钥离开半年，归来时并未带回所谓至宝，想来是小女儿时间较长的离家出走，意气之举。
他必须将苍海之死撇个干净，不能让灵钥知道，也不能让天下知道。
灵钥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派人模仿她的笔迹与那苍海互通书信。然后又以武罗国君的身份写信让苍海前来商议联姻之事。苍海入境之前，他差人带着仿照灵钥字迹的书信交给苍海，需要在他到武罗前交代些重要事情。苍海离开队伍，到了心中所说的地方，看见了灵钥的轿子，广渠带着那张人皮面具假扮灵钥的样子从轿子中探出头，示意他走近，趁其不备，以龙刃刺中苍海心脏，一刀毙命。接着再派人伪装成羽山国的杀手，围攻使团，一切做的隐秘而周到。
“是神杀了苍海。”灵钥的语气中透露着坚决，这是她两日来不断的回忆种种得出的结论。
“神？”广渠因为灵钥的话放心了，想来是女儿太过悲伤，因此胡言乱语。
“神怎么会杀人？神可以无故杀人吗？”他顺着灵钥的话说着。
“神不能自己杀人，却可以教人杀人！”
灵钥找到那玉匙，合十双手诚心呼喊。
长乘听见了灵钥的呼喊，真的来到了她房中。
他仍旧是一身红衣，飘然出尘，仙人之姿。
“原来神真的可以召之即来。”
“你可是想通了？”
“对。我们的约定继续。”
长乘看着眼前的女子，一眼便将她的怨恨看穿了。
灵钥对他来说，不过离开了几个时辰，却让他念念不忘。昆仑山的四处，都是她的影子。她的笑声。她的小伎俩。长乘知道，其实她已经完成了第二个愿望，只不过他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感情。
他可以等，凡人不过百年寿命，对他来说，不过是短短的瞬间罢了。
待那人离世，他可以等她再次转世。
但是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还是去看了她所恋慕之人。
那人乃是神龙化世，却是将死之身。
他亲眼看见有人拿龙刃杀了她所恋慕之人。他一路跟着，看见那人脱去了人皮面具，进入了武罗皇室。他匿了身形守在一旁，目睹了广渠与灵钥的对话。
他虽为神，却不可干预人之生死，忤逆天地命数劫难。
所有的一切，他都知晓，他看的清清楚楚，灵钥在那尸身旁的悲恸，她顺着自己父亲的推脱，怀疑到了长乘身上。
他看见了她趴在那个名唤苍海的男子身上连眼泪都不敢滴落的哀恸。
所以灵钥一召唤，他便显了身形。
他知道自己如今是她假想，或者说坚定认为的仇人。
他才发现原来情之一字，哪怕是神，也逃不过迷失心智。
这是不是证明，她清楚他的感情，她相信他的感情，所以会做出如此疯狂的行为。
如此想来，能够被她明白心境，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需要他！他也不能再让她留在这个满嘴谎言的父亲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暗自庆幸，她因为怀疑，主动要来他身边。她怀疑他，这样就不用再去面对父亲的背叛，不必承受双重的痛苦。
他会用时间让她忘却那份痛苦。他不会留她独自一人承受悲痛。
他有自信，可以化解一切。
“凡间的男子比不上神界，不过半年时间，他便变了心，离我而去。我与你相伴许久，或许你可以让我早点儿忘记他。对你来说是一次尝试，对我这短短一生来说，也可以治愈伤痛，两全其美，因此我才会寻你前来，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吗？”
灵钥观察着长乘的表情，他仍旧那般不形于色。也对，这样的神，怎会看得上凡间蝼蚁的区区瞬间。
“你见过我曾经恋慕之人吗？”
“见过。我十分好奇你所爱之人是何样貌，便去看了一眼。”
长乘知道灵钥在确认自己的怀疑，便顺着她的话语说下去。
“那你完成愿望之后需要什么？”
“真的完成后再说吧。带我去昆仑山吧。”
木瞳很开心灵钥又回来了。“你不过离开几个时辰，我以前不觉得，如今竟然觉得这昆仑山实在太过安静了。”
“原来我竟是这般吵闹的人吗？”灵钥一脸笑意的和木瞳聊着天。
长乘看着她，她向他投以微笑。虽然长乘知道这微笑的背后是怨恨和怀疑，但是他只想先留住她。待她的心因为他而温暖起来，他会向她解释并非自己所为。
“以后每月我们都来办一个上次那种集市吧。”
“司乘不是不喜吗？”
“感受过一次，倒觉得是一个管理神兽的方法，免得他们平日里无聊无处消耗精力。”
“司乘若喜欢便按照司乘所说吧。”
“你做的那个肉蛋卷，可以每天为我做吗？”
“自然可以。需要我现在去做吗？”
“想要去认识一下昆仑山及周边神兽所管辖区域，看看那些神草神木吗？”
“若是司乘想带我去自然可以。”
“你想去看看狰吗？我告诉他你是他的恩人的后裔。”
“谢谢司乘。”
“你可想去认识些其他神，要我带你去朱厌族转转吗？后日便是他们的葬礼仪式，十分有趣。”
“我从未听过这个族群呢”
“他们是离神最近的族群，可与神对话，侍奉昆仑山的神及兽。”
“葬礼仪式，不是十分悲伤吗，神仙的乐趣便是凡人的生死吗？”
“朱厌族死后心脏不会停止，他们被埋入土里，又会从土中复活。在大限将至时，会有两种人，一种会服用一种鬼草，那鬼草叶如葵而赤经，其秀如禾，食之不忧。即可忘却前尘往事，再复活后又是崭新的记忆。另一种不会服用此草，因此会保留记忆。”
“原来世上竟然有如此多的神奇之事，但此景太过悲伤，凡间之人，何来死而复生。不看也罢。”
“司乘，你可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吗？我怕这山中时日太快，您是神仙自然不用担心生死，而我却怕回去以后国已变迁，物是人非。”
“那你便留在这山中就好。”
“我担心我死了以后，您的愿望还未达成，岂不是十分遗憾。”
“凡人不是有日久生情吗？你如此留在我身边，说不定哪一天便达成了。”
如此这般，灵钥伪装着自己的怨恨，陪在长乘身边。
按照凡间的时间，已经两年有余。
“你知道吗，自你来了以后，司乘竟然不再下山游玩了。”
木瞳很开心灵钥在的这段时间，曾经只有他和长乘两人，天天只能跟神兽玩，着实无趣。
灵钥看着天真的木瞳，扯出一丝笑容。这两年，她与长乘日日朝夕相处。
这次来到昆仑山和上次不同。那时候的她处处讨好，用尽心思想让长乘高兴。
这一次，她虽然也故作轻松，和上一次一样，但假装的，如何也骗不了自己。
甚至有时候，不小心因为长乘露出来的微笑，她都不清楚那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唯一让她开心的，唯一让她坚持这样的伪装的事情，便是那三烟树。
它从一株枯枝，慢慢发出了绿芽，如今，已经长出了叶子。
第三年，三烟树结出了米粒一般的小点，在叶柄之间，可第二日，那三烟树的叶子突然全部消失了，灵钥看着那枯枝长久憋着未落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所以，我始终无法得到他的心一开始对我只是一些好感，时间长了，便淡了吗？那我这长久以来活着坚持的这些事情，有何意义！”
看着灵钥望着那三烟树发呆，背影凄凉。
“你就如此在意我能否对你心生恋慕吗？三年来，你每日都来这树旁发呆，你完成我的心愿之后的想法难道是”长乘站在灵钥身后。
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莫非是想要复活你所爱之人？你或许不知道，就算神界有许多异宝，复活已死之人绝无可能！即使是神也无法忤逆天地命数，世道伦常，自有天理！”
灵钥知道长乘在身后，久久不转过身去。
“三年了，你与他不过相识一年，我如此努力却仍旧不能进入你的心中吗？”
“世间之情，岂是努力便可达成！”灵钥的肩膀微微抽动，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你的努力可以。”长乘说着，突然那似枯枝的三烟树腾起紫、白、红三色烟雾交织，缠绕在枯枝旁。
远处的木瞳看见此景，连忙跑了过来。
“原来这三烟树竟然真的如传说一般！”他看看长乘，又看着背着身子面对三烟树的灵钥，不再说话。
“你已经成功了，此三烟树本就在结出花苞后便会被树枝吸收，产生食血之人的魂魄之色，这烟散去后，待明日一早，你便会看见三烟树的花。”
“除了让那人复生，你想想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吧！”长乘说完便离开了。
这便是神的天真。一个人带着怀疑和怨恨，怎可能发现自己的恋慕之心，即使出现了这样的心，也会被那些遮蔽无法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