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燕绪放松了身体，没有抵抗，随着他坐到火堆一侧。
冰凉的手被灼热的大掌包裹着，不一会儿便被焐热，燕绪看了眼魏宵复冷峻的侧颜，将手抽出放在怀里，下巴拱在膝盖上面对着橙红的火光发怔。
绿绮端来一只装满清水的瓷碗递给燕绪，燕绪捧住碗壁将其搁在膝盖上，略微有些发烫的温度让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小口小口的喝着，很快一碗见了底。
“五皇子，您还要喝吗？”绿绮恭敬地询问道。
燕绪点点头，让绿绮拿走空碗。绿绮走到一旁由士兵堆起火堆前，一个大大的陶罐被放在火堆里燃烧，她从中舀出大半碗水，又递还给了燕绪。
“水有些烫，五皇子你小心点喝。”
“谢谢。”燕绪轻声道，将碗暂且搁在一边。
魏宵复冷眼看着他们，绿绮触及到主子不爽的目光，连忙低头走向另一边的士兵处。
“你和那奴婢倒是相处的很好。”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怎么，你前番那般慷慨激昂，现在竟是不在意她的背叛了。”
燕绪觉得此人有些无理取闹，好笑道：“我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又何苦为难一个可怜人。”
魏宵复凌厉的扬起眉：“你可以与她好言相待却与我针锋相对，这就是你说的想好过点。是觉得我待你太好了，想享受阶下囚的待遇？”
燕绪摇了摇头，将碗重新捧在手心，雾气上升，疲惫的面容被水雾笼罩，原本清亮的眼看上去氤氲朦胧，他缓慢的开口道：
“我待你们并没有不同，只是我爱说实话。我的实话对她而言可能并无影响，而你对我的期望太高，便是总感觉在故意惹你生气。”
魏宵复呼吸一促，俯身将他笼罩在身下，太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给荒凉的大地铺上了一层熟透的橘，光线照射在后背，燕绪被藏在了他的阴影下，沉默抱膝。
晚风缓缓起势，可惜身旁便是火堆，燕绪觉得那风甚至比不上身前之人发出冷意的一分，他垂下眼看着火光，四周寂寞无言。
“你的胆子很大。”魏宵复开口打破沉默，他直起身子，将一根木柴扔进火中。
“像你这般的……若你是女人，我便娶了你。”
你当我稀罕？燕绪只觉得可笑，他蜷缩着身子，目光所及最远的北方那头，有着无尽的未知。他笑了下，带着些许讽刺意味，轻声说：“太子你该想的是，若我是女人，是魏国的贵族，也许便能如了你的心愿。”
魏宵复手下用力，腕粗的木枝被他碾碎成灰。
“太子……”绿绮小心地靠近。
“何事？”他看了过去，眼瞳中有冻寒的冰碴。
绿绮壮着胆子举起一袋干粮：“肉饼烤好了，您和五皇子要吃吗？”
“当然要，我早就饿了。”燕绪笑眯眯的站起身从她手中拿了两张饼，自己咬了一口，另一个被他顺手放在魏宵复掌心。
太子身上彻骨的寒意消散，一旁紧张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绿绮看着他们心情复杂，五皇子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太子的情绪，他的一句话能让太子怒火迸发，又一个简单的举动便能又让他冰消气化，不知这是好是坏……
火星迸溅出的劈啪声打断了她的沉思，绿绮收起心思福身退下。
燕绪对众人对自己的心思变化毫无察觉，又或者说并不关心，他环视着火堆四周，最后看中了在魏宵复身边那块稍微平整的地面，一脸惬意的坐下，慢条斯理的吃着肉饼。
“好吃吗？”魏宵复的语调较之以往更加上扬，看得出他心情颇好。
善变的男人。燕绪在心底悄悄给他下了判断，轻轻点头：“挺不错的。”
他的称赞倒不是勉强。这肉饼做的有些像驴肉火烧，外侧的饼面被烤的焦脆，内里是熟透了的驴肉，虽然只佐以淡淡的盐味，但驴肉本身的口感足够美味。
他又吃了两口，目光所视处的一株植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还喜欢给里面加点料。”他说着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草丛中拔下一株绿草。
魏宵复的目光跟随着他，只见他找绿绮借了半碗水，将小草丢进去泡了下，拿起撕成了几小节夹到了肉饼中。
捧着肉饼坐回他身边，燕绪这才要将肉饼送入嘴中，魏宵复皱起眉头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燕绪抬头看他，眼中洋溢着不解。
他顿了顿，斥责道：“你不要瞎吃东西。”
“我不知道这个植物你们把它叫什么，但它有股很香的味道，我小时候常吃，一点问题也没有。”燕绪耐心的解释，他一眼就看出这里的草丛中长有大量的紫万年青，这药草治肺燥咳嗽，味道还带着淡淡的甘甜，吃着无害。
魏宵复放开手，见他将饼嚼的起劲，饱含深意道：“我从不知道燕国的五皇子儿时竟是穷到要吃外面的杂草。”
燕绪耸耸肩：“也许正是我爱鼓捣野草吃，才会有废物的传言。”
魏宵复若有所思。
肉饼很快便被燕绪消灭干净，他满足的叹了口气，拿着碗朝绿绮走去。
“再帮我倒半碗吧。”他朝绿绮微笑道。
绿绮连忙起身为他倒水，燕绪一脸幸福的对绿绮推荐道：“那边草丛里一样的小草还有一大片，你们要不要试试，味道很好。”
绿绮刚想婉拒，燕绪已经小跑到一旁抓了一把塞进她手中。
“试试，吃一点也不会有事，看看怎么样。”
她不想落魄到吃草啊。只是，他满怀期待的目光实在太过耀眼，为难之际绿绮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岂料太子静坐在原地，那双暗沉的眼眸她没看错的话，竟是带着纵容的命令。
“……好。”事到如今，绿绮只能应下。
“洗一洗就能吃，你还可以放水里煮，也可以像我夹饼里。”燕绪拿起一株为她做示范。
新鲜的绿芽看上去水灵灵，在这冬日的枯草丛生中也是一个意外的生命。她蹙起眉头，将绿芽放入口中，咀嚼了几次咽下喉咙。
“怎么样？”燕绪眸光闪闪，希冀得到良好的反馈。
绿绮回忆着那丝甘甜点头：“不难吃。”
燕绪眨了眨眼：“我就说吧，那剩下的你还要不要涮着吃？”
绿绮更为难了，好在太子飘来的那句冷漠的“扔了”让她有了主心骨，匆匆拿起剩下的草根丢到枯草堆中。
燕绪一脸无趣的拿着碗朝回走去。
魏宵复默默盯着他坐下，突然开口：“若不是看着你吃下，我以为你想下毒。”
自己有这么莽撞吗？燕绪颇为无语，一双琥珀般的水眸盯向他：“你觉得我懂这个？”
魏宵复坦然点头：“谁知道呢，自从见识了五皇子的能耐，我可不敢小瞧你。”
那我真该早点毒死你。燕绪端起碗，眼睫垂下遮住了情绪。
魏宵复见他并未出声抗议还算满意，站起身道：“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草你不用想着推给我们，不会吃的。”
燕绪将水饮尽：“行，我自己吃。”
魏宵复颔首：“你的喜好我不干涉，好了，回马车吧。”
……
星夜高垂，马车旁堆立着几团篝火，枯枝独特的熏味随着寒风飘进车内，燕绪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车外有人守夜。夜露深重，早点歇息。”魏宵复低沉的声音从后传来。
燕绪放下窗帘转过身与他对视。
宽大的车厢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褥子，魏宵复身着里衣，一只手搁在立起的右膝上，深蓝的眼瞳看向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意欲。
“脱衣吧。”
燕绪看着车壁摇头：“太子，这马车不够结实的。”
“哦？为何这么说。”魏宵复挑眉。
“你若是有什么大动作它一定会承受不住的裂开。”燕绪睁着眼睛开始胡说八道。
“我能有什么大动作？”魏宵复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眉目间浸透了风流，车厢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燕绪的眸光经过对面那人手边的短剑，一脸正色：“太子殿下，我开春才二十。”
“我是这般急色之人么。”魏宵复眸中带有取笑的意味，可惜时候不早，他叹了一声：“脱衣，我给你的后背上药。”
“那是我误解了。”燕绪极为坦然的承认自己不对，褪去上衣，露出有些单薄却也包着薄薄一层肌肉，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瘦弱无力的上半身。
仅剩的那点暧昧氛围在魏宵复看到他的后背时荡然无存。
“你的伤怎么这般严重？”后背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鞭伤，痕迹颇深，看得出行刑人是下了狠手。魏宵复摸着那一条条厚实的痂壳，可以想象出当时是怎样的一片血肉模糊。
燕绪非常淡然：“没办法，做了错事总要受到惩罚。”
“你倒是看得开，皇子之名都没了。”魏宵复从他脱下的棉服里找出药包，细细为他涂上，状似无意道：“若是现在这般，倒不像会做那种糊涂事。”
燕绪点头赞同：“年轻时候谁没有过脑子一热不计后果的冲动，都是吃了亏才知道对错。哎，过去的事情我现在都不想提起。”
“何况……”他转过头看向魏宵复，清冷的眼眸星光碎作一片，泛起好奇的水光。
“太子，你孤身前往大牢暗杀奸细，因此暴露了身份，可有后悔？”
若是不来又怎么会遇到你。
魏宵复为他最后一条疤痕抹着伤药，神情专注而深沉。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