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不忠不孝的孽徒!
这段城墙正好建在密林里,几年前修葺的时候把墙里面的草木清理了一些出来,城墙外的树林倒是都被拔光砍净了,只是野草长得飞快,已经没过了我的腰间。
这时也正好是士兵们交替的时间,人声有些大,完全挡住了我们穿过草间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乔扒开墙边的野草,露出一个小小的狗洞来,他扶着我的头待我穿了过去,自己便也在后面跟着钻过来,却听得有人在远处大叫我的名字:“漱玉!”
我已然瞧不见墙那边的光景,之见程乔加快了攀爬的速度,他身后的洞口渐渐被火光照亮。
“快走!”程乔爬出来便拉着我朝前跑,我只觉得身后火光冲天,回过头便瞧见了屹立在高墙之上的那个人,他缓缓拉动弓弦,放出了箭矢来。
那一瞬间,我脑袋里走马观花,到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醒来的时候,我正处于颠簸之中。
我被程乔箍在怀里,骑在马背上。那支手指头粗的箭矢穿透了我的肩膀,还留在我的体内,只是箭杆被利器砍掉,只剩不到不足两指的长度留在外面。
我下意识的想要去摸,程乔的手便握住了我的手。
“醒了?难受吗?”
他用腰带将我与他牢牢捆在一起,握着我的那只手上布满了干涸的血液,凉的令人发指。
我张了张嘴,却连出声的力气也没有。
“再忍忍,前面就是大汗的营地。”他紧紧握了我的手,才又松开,挚了缰绳,狠狠的夹了马肚子。
马儿长鸣一声,甩着舌头又加快了速度,只是没跑几步,它却突然一顿,便要歪倒在地。程乔带着我下意识的飞落马身,这时,我才瞧见马后腿上插着一支箭。
不远处扬起的尘土落下,皇上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
“之前饶了你一命,竟然还敢回来。”他身边的弓手已将弓弦拉满,对着的便是程乔。
程乔不说话,一只手悄悄的松了捆着我与他的腰带,暗暗的圈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却握紧了刀柄。
“如今,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了朕的爱妃,朕便饶你一命!”
我想与他质问何为爱妃,可偏偏没有一丝力气,只把靠在程乔肩膀上的头挪到他的颈窝,慢慢的歪了过去。
我腰间的那只臂膀,把我箍的更紧了。
这些事情,仿佛一记毒箭,狠狠射在了皇上的心里,他怒不可遏的指了身边的人:“把娘娘给朕带回来!其余人……杀无赦!”
话音落下,他身边的几人纷纷飞身下马,朝着我们冲过来,程乔丢出几枚飞刺,并不恋战,只是带着我继续朝前跑,那几人虽然武功极高,却始终追不上程乔的脚程。
可程乔却在这时慢了下来,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们转过身,他们已经近在眼前。
皇上显然不想再多说,马蹄尚未停稳,护卫们便冲了过来,程乔将我安放在地上,拔出双刀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以为是要同归于尽了。
草丛里突然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将冲上来的那些人打的七零八落,运气好些,还能动的便不敢再上前,慌忙的逃回马队里,皇上这才发觉,自己落入了圈套里。
安哥哥率众堵在了他们的退路上,有想突围的,却因节节败退,反倒将包围圈子逼的更小了。
我们此时,竟更像是圈外人一般。
皇上就这样,被安哥哥“请”回了大营里去。
我在大营里养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又有了血色。
程乔依旧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即便是安哥哥特意为我安置了一位女侍,他也依旧亲自为我吃药,营里的将军们便拿我们的婚事开玩笑,说是程乔日日黏着我,只求我快些好起来,好早日把我娶进家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程乔红着脸颊喝酒的样子,可爱极了。
这夜,我才翻开书打算读几页的,程乔帮我铺着床,安哥哥便挑帘子进来。
“他想见见你。”安哥哥喝了口茶,才把话说出来:“其实已经叫了好多天了,原先我都说你在养病,惊动不得,谁知道今天哪个猴崽子多嘴,说了你和那小子即将成亲的事,他便不吃不喝的,只说要见你。”
他下意识的看向程乔:“你要是不想见他,我便去让他死了这条心,总归是留他一命还有些用处而已。”
皇上是镇关将军和安哥哥计划里重要的一个人。
我自然也想听听他要说什么,也想问他,既然十年前已经将我驱逐到冷宫里,为何现在又要成为为娘娘:“我去。”
夜里风凉,我披了厚厚的狐裘,可身体却不如以前,微微一阵风便要吹进骨头似的寒冷。
那个营帐安置在营地正中间,有重兵把守,却比我住的小了几分,大抵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
安哥哥没有随我进来。
营帐里果然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是床边的矮桌上摆了炭盆,烧的热烘烘的,他坐在床边,用手里的木棍翻着盆里的热炭。
“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对吗?”他不看我。
“是。”
“你故意引诱我,故意和他做出那样的事情……也不过是为了引诱我,对吗?”
“若你是问我对程乔的感情,那便是真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用这件事来引诱你,激怒你。”
他抬起头,颓废的样子让人觉得怜悯:“你怎么可能会爱上他?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父亲,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你母亲是哲王嫡亲孙女,你丈夫是堂堂天子!你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不忠不孝的孽徒!”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逃不过人头落地,哲王嫡亲孙女敌不过病魔缠身,而这一切,都要拜你这位堂堂天子所赐,你现在竟然还在问我为何爱上别人?”
“可我……心来真的爱你,只爱你……”
我想笑,可无意间拉扯到肩膀伤口,疼的我笑不出来:“那我问你,把我赶到冷宫是为何?”
“那时候你家变故,我怕有人在你身上做文章,这才将你驱逐到冷宫去,也好断了你父亲那些学生们的念想。”
“即便如此,我在冷宫里的十年间,你为何不来看我?怎么,那些文臣竟然在我父亲死后十年里还不停的上书叫冤吗?”
他望着我,咽了咽喉咙:“我嘱咐了皇后看护你的,只是那时候战事要紧,我随军争战四年才回……后宫空虚,又被前朝所累,根本无暇想起别的事情。”
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件事。
是啊,他去亲征四年,回来便娶了阿颖,接着又选秀,五年间选了两次,可后宫有孕的寥寥无几。
“你真可怕。”我拢了拢衣服,深吸一口气:“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说。”
“你知道当年你父亲是如何告诉我的吗?君乃为国家栋梁,一日无君,便天下动乱,民不聊生,如今我却在这里……回想起来,竟是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
“父亲怕是早就对你死心了,哪里再来的期望?”我翘起嘴角:“我没有那么傻的,当年被你哄骗,不过是心里有你,如今这样的把戏,对我可是不灵了,你想要我放你回城,亦或是为你通风报信,都是不可能的了,我瞧你对我也无话可说了,那便如此吧。”
我转身要出去,挑起帘子便看到了等在一旁的程乔,便又回头笑道:“我的喜酒,也会请你喝一杯的。”
程乔朝着帐子里望一眼,伸手递过来一只汤婆子,又把我的狐裘拢了拢,才一起离开了这里。
我们并肩在这偌大的营地里慢慢走着,远处的黑暗里透着点点星光,要比在京城时看到的夺目。
“我年幼失孤,是师父把我收在门下,悉心栽培,他于我来说,倒是更像父亲,”程乔第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情:“我还记得师父第一次遇见师娘的时候,那时他身边只有我,而师娘是武林盟主的小女儿。师父对她一见倾心,就连原本不屑的英雄推举大会竟也愿意报名,只因为这不着调的大会是武林盟主举办,为的就是选婿。”
“师父到底成了盟主的乘龙快婿,只是只有这样的成绩是不够的的,他嫌弃师父寡淡,不肯女儿受苦,便做主立下了朝华阁,就连几位师兄弟,也是盟主做主认下的,算在了师娘的嫁妆里……说起来,就连朝华阁也算是师娘的嫁妆吧……”
“……若不是我无意间撞破了师娘和大师兄的事情,大抵也不会落得如此。”
他无奈的笑起,寒风扬起我们的衣角,发黄的枯草绕在我们脚边,将我们缠在一起。
“师娘对师父下了药,大师兄又骗我端了毒药给师父,然后,我便成了罪人,可我不在乎这些虚名,我在乎的,从来就只有师父,再下来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的指尖冰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既然已经背上了欺师灭祖的罪名,倒不如应了这罪,把事情做绝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