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却看到了那个十余年不再相见过的人。
天气转凉，早晨起来便能看到房檐下的水缸结了冰，既使难得无风，脸上也被冻得没了知觉。
蝶窦儿在那日早晨便进了姜家山庄，之后不曾再出来，我留意着进出的人们，始终没有看到她的师兄。
而镇子上的人们也越来越少，就连为我家送酒的掌柜也来告别，说是打算早点回家过年，可大家心里明白，这阵子如今哪还有什么商人，除了全副武装的将领，就只有成群结队的江湖人士。
好在姜家山庄始终一成不变。
程乔被我拒绝后倒是没走，客栈里没了客人，他便得出空来打理自己的双刀，我便趁机把阿颖的短剑拿出来：”……帮我也打磨一下。“
他脸上嫌弃，可还是老老实实的接了过去，翻来覆去瞧了一遍，问我：”剑鞘哪去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这把剑是我好友的遗物，剑鞘早就不在了吧。“
”可惜了，这样的好剑。“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一边盘算着店里的粮食，也够我们两人过上一个好年的了。
只是没想到，大汗的长子会这样嚣张。
他趁夜奇袭了关隘守城，若不是西岐将军机警，只怕姜家庄已经失守，可也免不了损失惨重。
但我却觉得奇怪。
”听说只有一队先锋来奇袭，看到西岐将军领了弩兵出来便立刻逃了，那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程乔耸耸肩膀，一心只在自己的双刀上：”谁知道，可能他觉得自己计谋了得，搏一搏而已。“
”是吗？“我却不相信。
大汗的长子既然经历过父族和母族之间的争战，怎么可能会出这样的馊主意，他肯定别有所图。除非……他只是想趁乱做点什么……
我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去洗了把脸，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如果我是他，我会做什么呢？趁乱派人进来，打听那些仇人的藏身之处吗？不，即便是打听到也未必可以全身而退，更别说现在所有武林高手都在姜家山庄，未免太自投罗网了。那会是什么呢……他要做新大汗，便不仅仅是和江湖的恩怨纷争，对抗的也会有朝廷……若是真的对抗，怎么样才能……
粮仓！
我只觉得心脏怦怦跳，来不及多想，只披了狐裘便冲出屋子，朝着城门跑去。
程乔半路追上我：”你干嘛？外面天寒地冻也不多穿点衣服。“他拿了自己的棉衣给我罩上，可我却来不及和他细说，一心只想快快跑去见西岐将军。
”粮草，他们的目的是粮草，我要快去见将军。“
程乔撇着嘴，用鼻子叹出一口气，不由分说把我抗在肩上：”抓好。“
我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地面便离我越来越远，耳边的风呼呼的刮着，由原先的刺痛变作没有知觉，就连发髻也散了开来，几缕发丝飘向眼前，宛如要捉住那快速倒退的景色。
等他停下来，把我放在地上的时候，我才觉得头昏脑涨，转过身便先干呕几声，辩了方向才跌跌撞撞的朝着城门前的守卫过去。
我本以为守卫定然诸多刁难才肯放行，谁知他听说我知道关外的计谋，便急急忙忙的带着我去了西岐将军的营房。
我和西岐将军从未见过，只是他乍一见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还是他身边的师爷先开了口：”是客栈的老板娘啊，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的客栈离军营很近，他们时常去我那里买酒肉，也算相熟。
我手里攥着衣袖，把自己的想法低声说了出来，师爷垂眸沉思，又看向身边的西岐将军。
”我们一早便想到这个，只是没想到，老板娘竟然也是通透之人。“西岐将军让了椅子给我，又看向门外站着的程乔：”听老板娘的口音……似乎是北方人？“
我刚刚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被他一问，反倒又提上了上来。
”是……“我才到镇上的时候便已想好了说辞：”……随丈夫远嫁来的，半路上遇见流寇，便只剩下小妇人一人……“
”唔，小娘子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也难怪姜善人也夸赞过。“
姜老善人夸过我？即便是做了一两年的邻居，我与姜老善人见面不过一两次，说倒是说过话，可若是说他记得我，我是不信的，这捧杀的法子我见识的可太多了。
只是我面上不能表露，笑了笑算是应承了下来。
既然虚惊一场，我自然是要告退，师爷把我送到门前时，西岐将军却叫住了我：”若是店里还有好酒好肉，便准备一二十斤送过来，正好给将士们补一补……“
师爷便顺势塞给我了一颗金锭子：”晚上我自会派人去取，老板娘只管备好酒菜即可。“他说着话，顺势打量了程乔。
回去的路上，程乔搓着手陪着我慢慢走，一边跟我算着店里的存货：”……总共也只有一百五十斤牛肉了，今天出去一二十斤，明天后天万一还要，咱们喝西北风去啊？“
我看着他通红的手，暗暗的加快了脚步，一边没好气的说：”能怎么办，实在不行，你有这么好的功夫就去给我打野猪去，打不着不准回来。“
”啊，怎么可以这样，我不回去谁帮你烧地龙？谁帮你看大门？谁陪你聊天喝酒吃肉？“
我嗤之以鼻，正打算张口，他却一把把我拉到路边，又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远处的马蹄声。
狂暴的马群在鞭打下宛如野兽，竟有冲破这小路的架势。
我害怕的往程乔身后躲，程乔看了看四周，觉得已经无处可让，便拉了我的手环在他腰上，又用手拖着我的腰，与我贴着耳朵大声说：”抱紧我，等下若是不对，咱们先上房顶保命！“
我忙点点头，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一边看向逐渐靠近的马群。
为首的举着一只红色的旗帜，身穿铠甲，大抵是从别处调来的将士，他们早早的看到我们便转了方向，尽量靠在对面过去，只是鞭挞声依旧此起彼伏。
可这小路实在太小了，前面的十几匹马过去后，后面的大概是瞧不见我们，硬是逼着我们贴在了墙上，程乔环在我身上的手紧了紧。
我抬头，朝他点点头，程乔双脚使力，借了窗台的力飞在空中，我下意识的看向马队，却看到了那个十余年不再相见过的人。
他比十年前老了一些，续了胡子，脸上没有了年少时的青涩，多了一分威严，即便是穿着不起眼的布衣，也让人无法忽视。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
那十年间的记忆突然如潮水一般涌入，我忍不住又想起阿颖死的那天，手便松了松，吓得程乔急忙抱紧我，落在屋顶之后没有多留，索性从屋顶横穿回了客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