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姜家庄在西部边陲算是非常繁荣的镇子了，这里人来人往，常有商人们在这里落脚，也有驻守边城的将领们进城消遣，又因为这里并不是普通的庄子，江湖人士也多于别处。

    我在这里盘下了一间客栈，离繁华稍远了些，却和姜家山庄做了邻居。

    姜家山庄便是姜家庄真正的主人。

    原本这里渺无人烟，若不是边城要塞，就连将士们也不愿意呆在这里，直到姜家老太爷举家搬来，不但建立了姜家山庄，也协助官府重振了庄子，这才顺势叫了姜家庄。

    如今山庄里掌家的是姜老太爷的重孙子，江湖人称“钺星仙人”，可庄子上的人却习惯叫他一声“姜老善人”。

    他头一次见我，便是我被江湖人士刁难，不过是二两牛肉钱，两人便要拆了我的店，好在姜老善人路过为我解了围，时间久了，这里竟成了姜家招待客人长住的客栈，我便见识到了曾经只能在话本子里才能见到的江湖奇人们。

    程乔每次瞧见我直勾勾的打量着那些江湖人，便要用手里的抹布在我面前晃悠几下：“不长记性，上次人家以为你有所图，砸了咱们一张桌子的事情又忘了？”

    我瞪他一眼，懒得争辩。

    程乔也是江湖人。这里常年无水，难得一次倾盆大雨，我便在雨夜里看到了倒在泥地里的他，泥水混合着血水，即便是和着大雨竟也冲刷不干净。

    好吃好喝的养了他两个月，这家伙竟然就赖着不走了，说是他仇家多，这里正好避难，还能出一份力为我护院。

    我在他这里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秀才遇见兵，他那油嘴滑舌硬是把我自己绕了进去，最后反倒落了个委屈了他的名头，索性他不肯走，不过只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便也不再和他争辩，如今算下来，他竟然已经在这里呆了七八个月了。

    西域的冬季要比京城寒凉很多，虽然还没下雪，可最近来往的商人却骤减不少，就连客栈里的房间也多空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这日，常跟着师兄来姜家山庄的蝶窦儿深夜独自住进了店里，拉着我悄悄打听事情：”……见没见过我师兄？“

    他们两个是有婚约的，平日里形影不离，听过往的侠士们说，也是大婚在即了。

    我以为她是因为婚前不能见师兄，这才不甘寂寞的跟着师兄跑来，谁知道并不是这回事。

    “……关外乱了套了，听说大汗病重，先大妃的长子趁机杀了回来，已经拿下了实权。”她说着话，便已两壶水酒下肚：“他诛杀了自己异母兄弟，只留下了公主们，如今是打算向关内发难，很多有名望的前辈都造了暗算，我师父也遭了几次明枪暗箭，如今只能卧床养病，正巧姜前辈发了江湖令，师兄便独自一人代替师父去了，可……我这一路上却没见到他……”

    她满面愁容，又多喝了几杯酒，我确实不曾见她师兄经过，只得安慰她几句，谁知出门便看到了倚在门边的程乔。

    他是江湖里混出来的，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当年先皇曾与江湖上的前辈们一起为大汗解忧，将欲意谋反的先大妃母族歼灭，这才换了这些年的边关祥和，只是大汗心善，留了长子一命，远远的打发到雪山下了……如今这位长子回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复位，也有心复仇。”

    我们边走边低声说话。

    我后知后觉的叹了口气：“既然蝶窦儿的师兄是代替师父出门的，身上便也要带着信物，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被……”

    程乔停下脚步，微微低头看向我：“凶多吉少。”

    这些话倒也不是假的，难怪我觉得最近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个，从来没见过姜家山庄出入那么多的人，既有成群结队策马直入的，也有姜家亲自去迎接回来的，无一例外，他们都不在我店里落脚了。

    “江湖上乱了，只怕关内也不好过。”程乔对着月色叹道：“朝廷也要动荡了，你要不要趁现在还有时间，和我一起去南边？”

    他的眼睛映着月光，像极了孩提时边城的璀璨星海。

    我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想起了年幼时候的我和唐颖，转即又想起了父亲那张严肃的面庞，笑容便淡了下去：“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