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颇为戏剧性的是，之前为了排河边这场戏的档期，导演助理看了好几天的天气预报，清一色的晴空万里，才不得不安排了人工降雨。
而现在，就在顾芊落水的时候，天色忽然暗了下来，瞬间大雨瓢泼，如银河倒泻，让本就暗潮汹涌的河流更加湍急。
“戚予？赶紧让开，这里很危险！”
“姜岚老师您小心，岸边滑！”
“看不到顾老师了，你们动作快点啊！”
“小戚回来！”
随着冰冷的河水漫过耳际，耳边的嘈杂变得渺远而虚幻，鼻腔因为浸入了寒凉的河水而发酸，酸涩的感觉甚至涌到了喉咙口，纤长的睫毛被打湿，戚予的眼眶通红发胀。
“顾芊！”
戚予顾不上难受，大喊着顾芊的名字，一头潜入翻滚的水流中，寻找对方的身影。
漩涡中，戚予向顾芊下沉的地方游去，伸出手，甫一触碰到在水中漂荡的衣角，就猛得把人搂进怀里，另一只手寻了过去，与顾芊十指紧握。戚予这才松了口气，拼命带着人往上浮。
抱着顾芊浮上水面，戚予大口喘着气，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中，她的身体对温度几乎麻木，耳廓却突然升起一股热度。
那是像被热铁烙下的触感，带着不容忽视的酥麻与滚烫。
顾芊闭着眼，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明明艰难地咳着水，却不依不饶地贴在她的耳廓，断断续续道：“你还说，你不喜欢我？”
被泡得发白的手指在水中胡乱摸索着，戚予抖了一下，差点没抱稳顾芊，“别动了 ！”
沉浮在洴涌的水波中，顾芊紧紧地贴着她，挣扎时，大腿无意识地狠狠撞到了戚予的小腹。
“……嘶”戚予倒抽一口冷气，鼻子呛到了水，疼得简直想骂人了。
“你……”顾芊湿漉漉的双眸里透出一丝疑惑。
“顾老师，小戚，你们抓住救生圈！”没给顾芊太多的思考时间，救援人员跳下水，扔过来一个橙色的救生圈。
戚予心里有些慌，尽力避开下半身和顾芊有太多接触，搂着人往岸上游。
“顾老师还有意识吗？”
“小戚你赶紧歇一歇！”
“医护人员呢？赶紧过来抢救！”
上了岸后，顾芊浑身湿透，双目紧闭，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戚予把她的上半身抬起，脑袋朝下，清理进入口鼻的水泥污物，快速拍打着她的肩膀和背部。
“顾芊，顾芊？”
刚才在水里，顾芊明明还是有反应的，怎么现在反而昏迷了？戚予着急地喊着顾芊的名字。
“医护人员呢？赶紧过来人工呼吸。”王导喊道。
医务组负责人早就守在一边，见戚予动作专业才没有强行打断，听了导演的话立刻走过来。
戚予拧眉，没等医务人员伸手，直接把顾芊平放在地上，捏住她的鼻腔，迎着木槿花的清香，低头凑了上去。
“唔！”
吹气中，一个湿滑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戚予吓得手一松。顾芊睁开了眼，尽管脸色苍白，拼命咳嗽，眼里却仍带着笑意，直勾勾地望着她。
周围的工作人员和演员迅速围了过来，埋怨顾芊明明不会游泳，还这么不小心，居然能跌进河里。
戚予站起身，退后了几步，站到人群外围，回忆着刚才与顾芊短暂的亲密接触，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本来就因为拍戏淋了一下午的雨，还突然掉入河里，差点溺水，顾芊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随后发起了高烧，当即被剧组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顾芊在vip病房里吊着水，正沉睡着，戚予站在走廊里，忐忑不安来回走动。
在水里身体接触的时候，顾芊到底有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coco走过来，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戚姐，别担心，顾姐就是有点发烧。”
戚予敷衍地笑笑，脑海里责骂着自己过于冲动，旁边那么多救援人员，她逞什么能？
“戚姐，我感觉你身体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去检查一下？”coco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子，忧心忡忡地问。
“我没事。”戚予摇头。
病房的门打开了，护士小姐走了出来，满脸通红地偷瞄着戚予。
“那个，顾小姐已经醒来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她。”
戚予犹豫了一下，刚往前走几步，见到护士小姐还没走，正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她，她不太自在地摸了一下脸。
“请问，您是还有什么事吗？”
“啊！”小护士恍然清醒，尴尬地笑了一声，眼神飘忽，似乎在纠结着措辞。几秒后，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对戚予道：“我支持你和顾影后！相爱就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加油~”
coco：“噗。”
戚予：“……”
coco不想当电灯泡，寻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里是淡淡的消毒水和木槿花的香味，顾芊神态自若地靠在床头，苍白纤瘦的手背上戳着一根细针。
看到戚予进来，她把另一只手上拿着消遣用的书放在一旁。
“小凡呢？”戚予若无其事地问。
“估计周姐在骂她吧。”顾芊云淡风轻道。她优雅地歪了一下头，懒洋洋地斜靠着枕头，“离我这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
“我，我给你削个苹果吧！”戚予转移话题，迅速拿起床头的一个苹果，往洗手池走过去。
顾芊望着她的背影勾唇一笑。
刚才徐曼打电话过来慰问了一下她这棵摇钱树，语气殷切，生怕她出了什么好歹。
不过令她比较在意的是，徐曼在挂电话之前提到的另一件事。
“你确定戚予是omega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知道alpha之间会有强烈的同性排斥吧？上次我在你房里，感觉到戚予的气场很奇怪。”
“难道你觉得戚予不是omega？”
“她的信息素闻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也许是我想多了。”
顾芊眯着眼，莹白的指尖在柔软的被子上随意敲打着。
回想这么多年，她对戚予的性别认知确实都只来源于戚予的话和身上的omega信息素。
用药物伪装性别不是不可能，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顾芊本来只是想逼戚予承认在意她，没想到有了意外的收获。想到戚予在水里的反应和徐曼的话，顾芊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戚予。
虽然很荒谬，但假如是真的呢？
感受到背后的灼热目光，戚予后颈发麻，用小刀切苹果的时候差点切到手。
“过来。”顾芊幽幽道。
戚予硬着头皮靠近，仿佛要上刑场一般。
“刚才溺水，我好像有点耳鸣……”顾芊细眉微蹙，不太舒服地微微低下头。
戚予不疑有他，忙俯身凑近，“是不是刚才耳朵积水了，还没清理干净？”她小心地抬起顾芊的耳廓看了一眼，随即摸向床边的按铃，“我让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刚要按下去，另一只冰凉的手覆住了她的手背。
顾芊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握住戚予的手腕，往床上轻轻一拉。
戚予一个没注意，向顾芊倒去，忙用手掌撑住床头，把顾芊笼罩在她身体的阴影下。
“从我落水开始，你就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两人的鼻尖贴近，呼吸暧昧起来。顾芊微微仰头，错开脸，红唇若有似无地擦过戚予的下颚，在她的耳边小声调笑。
“我，我们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不是吗？”戚予镇定自若地退开半步。
“是吗？”
顾芊漫不经心地轻哼一声，突然伸出手，放在戚予的领口，整个身体往后躺去，勾着戚予一起下倾。
戚予怕挣扎的力气太大，扯到顾芊的吊瓶，只好顺着顾芊的力气俯下身，直到她几乎半趴在顾芊身上。
顾芊的黑发散在柔软的枕头上，几缕发丝缠着她撑住床板的指尖，像海里神秘而致命的水草。
“你还在输液，别胡闹。”戚予欲哭无泪，想要起身。
“很担心？”
顾芊浑不在意地笑了，不顾自己正在输液，两只柔软的手臂绕到戚予身后，搂住她的后颈往床上贴过来。
一瞬间，两人的姿势反转了过来，戚予侧身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被顾芊半压着，顾忌着她的手，不敢乱动。
“你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不承认，嗯？”顾芊用手指点着戚予的额角，语气悠然。
也许是因为发烧的时候体温过高，木槿花的香气灼热起来，连带着薄荷的清香都略有几分沉重和黏腻。
“姐姐，有什么话等你输完液再说，好吗？”戚予侧过脸，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无奈道。
“我只是有点好奇，刚才在水里，你为什么那么紧张？”顾芊似是意有所指，“难道，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吗？”
戚予深吸一口气，快速捏住对方好奇探寻的手，“我只是有点怕痒，在水里乱动的话很危险，我会抱不住你。”
顾芊眯起了眼睛，语气不悦，“小予，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输液针已经滑落，鲜红的血珠从顾芊白皙的手背上渗了出来，滚落素白的被单上，绽出花瓣般殷红的痕迹。
“我最讨厌属于我的东西，超脱我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