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假象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沈纪淮眸子渐渐冷了下去,拧着眉拽过池沁的手腕,但怕她疼,只用了一点劲:
“提分手是什么意思?如果还是因为之前的——”
“不是。”池沁没有动,淡淡摇头,问他:“沈纪淮,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会来追我吗?”
话音刚落,拽住她的那只手顷刻间便松了力,池沁失望垂下眼,慢慢拉开距离,嘲弄得勾唇笑:
“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沈纪淮的心沉了下去,停在空中的手僵得厉害,嗓音嘶哑:“庄尧信跟你说什么了?”
她心疼得就像是刀绞一样,窒息得厉害,滚烫的泪从面颊滚落,闭了闭眼,努力控制住颤动的声音:
“沈纪淮,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东西,不是你拿来争输赢利用的筹码,你演了这么久不累吗?”
“别碰我。”沈纪淮再次想要触碰,池沁猛地挥开他的手,眼睛通红却毫无感情,只看着他:“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想让我见庄尧信?为什么突然提结婚?我曾经以为是你太在乎,却没想到,沈纪淮,你真的让我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对不起。”沈纪淮缓缓开口。
池沁听见他承认,情绪终于崩溃,前所未有的酸楚与痛感堵住心口,紧咬嘴唇压着哭声,用手背抹去止不住的眼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纪淮在高三暑假认识庄尧信,那天下午,他照旧去家附近的球场打篮球,庄尧信只身前来跟他比了两场,尽管输了,但还是很诚恳地向他请教技巧。
常去的那家便利店正在装修二楼,他拿了罐冰可乐刚出门口,突然被人从身后扑倒,等他反应过来再回头看,庄尧信背上压着一块重重的木板,忍着痛意跟他说:“幸好你没事。”
自此,庄尧信以这件事情为切入点,逐步接近沈纪淮,小到兴趣爱好,大到家世人脉,他样样摸清。
后来听说沈纪淮选择来元湖,庄尧信第一时间申请调换宿舍,人的虚荣心总是无限放大,他和沈纪淮关系越亲近,他就越喜欢和身边朋友炫耀。
沈纪淮,除了和尹斯林他们交情最深之外,因为看不惯那些纨绔子弟假面互相奉承的作派,也再没有什么能投缘的朋友,对于庄尧信,感谢他救了自己,即使是发现他那些心思也没太过在意,钱只是身外之物,他依然是拿他当真心朋友对待。
直到有一次,沈纪淮在国外的同学想定制一条手链送给女朋友,他想起庄尧信的父母在澳洲做钻石生意,他推荐了过去,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他朋友竟然跟他说查无此公司与人。
从那时候起他才开始怀疑,庄尧信刚好送了他一个限量版篮球,比之前送的东西价值高很多,但仅仅一眼,他就知道是假的。
他没想去问庄尧信,再后来,听见了那次对话——
“什么意思?加什么钱?”
“我他妈的说了,这几天打麻将输了几万块,没钱了,你转我卡里还是给现金?”
“我已经给过了,你凭什么还要?”
“凭什么?就凭我差点进牢房,就凭我扔了块板子让你一只脚踏进富人圈,怎么,你现在靠着你那有钱兄弟吃香喝辣,这么快就想把我撇干净了?”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哎哟,还好意思威胁我?那场受伤的戏你可是总导演,还有你全身上下的a货,你说我要是去你兄弟面前说两句话,他会是什么反应?”
“够了你,卡号发过来,三天内到账,你最好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别再出现在元大附近坏我好事。”
“没问题,钱到,人走。”
被欺骗的怒气占据沈纪淮的理智,报复的心理顷刻间涌上心头,乔诗蕾生日会的前一天,庄尧信再次提起最近经常挂在嘴边的池沁。
在宿舍里拿着池沁高中元旦表演的舞蹈视频,眼睛也不眨地盯着问:“阿淮,你们繁川一中竟然还有这么绝的美女?这个池沁你认不认识,帮我介绍介绍?”
沈纪淮淡淡瞥了眼,冷冷开口:“不认识。”
“行吧,不过我打听到她跟乔盛卓的妹妹是同一个宿舍,明晚不是她生日吗,阿淮我跟你一起去怎么样?”庄尧信重播了视频,特意放大:“啧啧,这皮肤真白,要是能得到她,我得吹一辈子牛。”
阿昌说了句:“你不是在追中文系的一个女生?”
庄尧信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同时谈她们又不知道,把约会时间安排妥当,什么都好说。”
报复的方式有很多种,沈纪淮偏偏选择了最幼稚的一种,以为抢了庄尧信喜欢的人就可以证明他始终是赢家,他始终可以轻易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后来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真的喜欢上了池沁。
当这一切被揭穿时,他和庄尧信又有什么区别?
现如今死一般的静寂,池沁再也支撑不下去,想要离开,沈纪淮在失去的最后一刻紧紧从身后搂着她,低声乞求:“妮,再给我一次机会。”
池沁挣脱开他的桎梏,木然地站着背对他,眼神毫无波澜盯着夜空中他曾经承诺过带她看的流星雨,还有到处飘散的泡泡,喃喃道:
“沈纪淮,你给我的这段感情,就像是这些绚烂多彩的泡沫,看似承载着所有美好,实际上一碰就破碎,全都是假象,全都是谎言。”
泡沫满天,她却看不清也终抓不住,一瞬间,铺天盖向她压来的是沉沦,是她对自己的禁锢。
原以为美梦终于等来成真的一天,没想到,终究是大梦一场,醒来便似幻影消散得干干净净。
她还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沈纪淮终究不属于她。
池沁独自下山,乔诗蕾四十分钟前接到电话就匆匆赶来接她,车里一阵沉默,池沁苦涩地笑笑:
“诗蕾,我和他分手了。”
乔诗蕾没有多问,嗯了声递张纸巾给她,认真开车:“没关系,想哭就哭,我陪着你。”
池沁肿着眼睛,像是得到了准许,在副驾驶上屈起双腿,嚎啕大哭起来,吸着鼻子:“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凭什么我喜欢他那么久,他却一直在骗我。”
“我要忘了他,再也不要看见他。”
“我要去英国找一个比他优秀一百倍,不,一千倍的好男人,再也不要他了。”
“沈纪淮就是个混蛋,他一点都不好。”
“明明他那么不好,为什么我还是这么难过,诗蕾,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可以忘记他……”
池沁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发泄了多久,是怎么回到的宿舍,怎么慢慢睡着,只记得那几天的自己一直都是行尸走肉一般,像被人生生挖了心头肉,只剩一具没有感情的躯体。
只能拼命逼自己振作起来,实在无心上课,她请假回了趟繁川,和爸妈一起吃饭逛街,晚上一家三口聊到凌晨,亲情无论在什么时候,永远都是治愈伤口的良药,让她暂时忘掉分手这件事情。
回到元湖,宿舍里的几人也知道了,都很默契地闭口不问,带她出去散心放松,池沁低落的心情也慢慢变得平静起来。
临出国的前一天,沈纪淮来找过她。
乔诗蕾回了宿舍,支支吾吾地说:“池沁,纪淮哥……他说要见你。”
池沁在整理行李箱,把那串灰兔子情侣钥匙扣摘了下来,头也没抬:“不见,请他回吧。”
“他说,就算是分手也要说清楚,不然,他不会放手,如果你不怕一直被缠着的话。”
校门口,沈纪淮穿黑色外套,靠着那辆兰博基尼,低垂脖颈,手里夹烟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路灯把他影子拉着修长,显出几分落寞。
池沁的影子接着落入眼中,他骤然抬头灭了烟,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她,好半会儿才哑声:
“几点的飞机,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池沁离他两米远,语气冷漠:“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的事情以后都跟你无关,你也不要再来找我,沈纪淮,你不是一个会死缠烂打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沈纪淮嗤笑一声。
池沁眼睛发涩,倘若他真的一直不同意分手,她太了解自己了,一定抵抗不了他的靠近,先动心喜欢的人就一定要被这样对待,就一定是认输的那一方吗?
她深呼吸,认真丢了句话:“你是也无防,我明天就可以交个新男朋友。”
气氛再度僵硬,沈纪淮就这么看着他,极力压下眉眼间快要控制不住的戾气,才跟他分手就立马变成会咬人的猫了,一出口就是呛他。
良久,沈纪淮缓缓点头,手心里出现一个戒指,是他那晚准备求婚用的:“拿着,反正是你的。”
“我不要。”池沁摇头。
沈纪淮咬牙,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池沁挣扎拉扯间,戒指忽然从指缝落在地面,滚了几圈后停了两秒钟,而后掉入下水道,“嗒”的一声,在夜里足够清晰。
两个人同时看过去,都愣了一下,这个戒指仿佛断了他们最后一丝有可能的牵连。池沁抽回手退后,冷漠说:“我什么都不要,包括你。”
“沈纪淮,我不喜欢你了,再也不会相信你。”
说完,她不打算再同沈纪淮纠缠,转身离开,一步步消失在沈纪淮的视线里,一别就是整整六年。
离开元湖,池沁飞往英国,她在那里认识了两个同为国人的好朋友,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感被驱散了不少,还去了她以前最想要见到的伦敦眼,学到了做为舞蹈表演者更加深刻的意义。
她不再拘泥于一方情爱,下定决心抛下所有昨天,人生渐渐豁然开朗。
关于元大宿舍几人的消息,她也一直知晓。
乔诗蕾散了《半封情书》剧组,把这部没拍完的电影简简单单找人剪辑了几段,放在社交软件上留了纪念。阳清菡和阮绮经常和她通视频电话,关心着她的近况,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
艾微的朋友圈一直在更新,她和乔盛卓分手了,在德国努力攻读表演,励志做一个最闪闪发光的国家话剧演员,和池沁联系过两次,约着以后有空一起逛街,重点是一起做同色的美甲。
池沁还听艾微说,谈景树和沈纪淮的堂妹在一起了,她静静点头,无意识地用吸管搅着酸奶。
春夏秋冬来回替换,很快一年过去,大学毕业。
池沁回国,拍了人生中最后一张毕业照,最后选择回到繁川,说来也巧,因为《半封情书》的段夏角色,一位新秀导演在乔诗蕾的社交软件上看到她,邀请试镜后,当即定下出演女主角,公司为她搭了经纪人习菲,池沁正式以演员的身份进入娱乐圈。
关于沈纪淮,她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于是就这么走散在彼此的世界里,谁也没有回头。
只愿初雪再次落下时,她依然能做一个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