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文明往事·三
公元2123年10月17日。
正值禹州国庆之际，位于南海之上的新建的南华机场里人满为患。从候机大厅的落地窗看向外面的海滩，一派晴光潋滟的美好景象——四处舞动的飞鸟和时常跃起的游鱼；简约的静谧沙滩和友好的过滤阳光……
喜欢自然的人坐在座位上闭目享受着从透明的墙体和大厅虚拟天花板中拂面的海风和旭光温度。当然，大部分人还是戴着座位上的虚拟现实头盔，在自己的一方虚拟家园里面养宠物、玩游戏、陪家人……毕竟使用公共场合的头盔进行灰色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四处巡视的圆球机器人像一团蓬草，到处滚动，随时从身体里伸出对应工具处理日常事务：譬如给候机乘客倒水、清理地面等等……
人们是比较喜欢这款机场服务机器人的，它总是故意发出哔哔啵啵的可爱噪音，令人心神愉悦。因为，声波是被设定好的，处在人脑舒适的频率。
罗德教授坐在贵宾列，戴着突出的黑色方框工作眼镜。他向来是个复古的人，就钟意这一款近一百年前的过时产品，拒绝了研究所提供的特种隐形工作眼镜。
本来市面上是早就没有这种眼镜的了，由于罗德的重要地位，第七行政官郑浩云主动在市场上给他找工厂定制的这么一款眼镜。
旁边是他的女助理，日耳曼人，数学博士詹娜。她硕大的黑眼圈藏在头盔后面，詹娜正在自己的第二家园呼呼大睡。
罗德转过头看着头盔上显示的四十分钟倒计时，不禁啧啧摇头，喃喃自语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这种玩意。蜀龙公司真的是该死啊！”
头盔的角落一串小小的汉字——蜀龙集团。
这是个国家支持的全球性高科技公司，领域涉足几乎所有你能想象到的方向，从虚拟经济到实体产业无不囊括。
罗德触碰了一下眼镜右上角的触控开关，然后看着眼前的虚拟全息屏幕，复古的蓝屏上显示着各种模式选择：引擎模式、学术模式、休息模式……
罗德的眼珠转动，目光落点在引擎模式上。
随即，他转头看着机场的停机坪，心念一动，所有飞机将要停靠的位置和时间全都被精确计算，显示在罗德的眼中——
距离特47号飞机抵达三号停机坪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一分钟。
罗德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显示出一个小小的信息表：特-47号飞机，属于新式19代机，原军用大型运输机改装客机，一般用于接送各国行政官，属于中央直属调用飞机。本次航程由杜正林机长驾驶飞机，杜正林，前空军中校，隶属禹州中央空军第二战斗队列……
读着杜正林琳琅满目的战斗功勋，罗德咽了咽口水，关闭了信息表。
“叮咚！”
眼中顿时闪出一个未读高级别讯息，发送者：第七行政官，郑浩云。
罗德略带惊异，选择立即识读，信息瞬间直达罗德大脑，然后被保存。
“唉，我们这些科研工作者就是惨，连大脑存储信息都要被强迫。”感知到信息内容之后，罗德笑着吐槽了一句。
“保证完成任务！”
罗德编辑了简短的回信，瞬间发送到了第七行政官的信息使机器人脑中。
柔和的海风轻抚着罗德疲惫的眼睑，海风中含着淡淡的清新感，使罗德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想起来去世的妻子，和在远方工作的儿子……
罗德设置好倒计时，也缓缓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当然，他进入的是生理意义上真正的梦之国度，碳基大脑产生的梦幻世界，而非工业化的虚拟世界。
这是个特立独行的老教授，禹州的科学研究所物理系主任，国家级学者，目前全球统一理论研究者中的领头羊。
……
上京。
郑浩云走在市场信息室里面，不厌其烦地获取着昨天全国乃全世界最新的市场经济信息。
浩渺的数据像流水一般，存贮进他的第299个信息使的大脑里面，这是为郑浩云特制的碳基智能机器人，信息处理速度、精度大于现有的任何机械智能使者，更是比任何智能使者的思考逻辑都接近于郑浩云，毕竟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处理完庞大的信息之后，简单做出最近经济预测之后的郑浩云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开始处理禹州各地上报的经济事务。
“行政官大人，您该休息十五分钟了。”
旁边的人形秘书智能使微笑着端来一杯水，水里是调制好的相关补充营养素。
郑浩云接过水，慢慢喝了起来，然后眼神闪烁，虹膜上的工作镜片开始运转，他拨出了一个即时通话，受理对象——第一行政官，赵光夏。
“干嘛，浩云，我马上要开会呢！”
“老赵，其实吧，我早就该告诉你的，但是一直拖到了今天。”郑浩云语气低迷，好像处于难堪状态一般。
正在筹备工作会议的赵光夏也愣住了，放下手里的行政权杖，坐在了会场座位上，认真地盘问了起来：
“怎么了，七号行政官？你说吧，或者你直接把你的信息共享给我。”
“我还是说吧，共享给你你也看不懂，你又不是七号行政系统出身的人。”
“郑浩云，我一再说，各个行政系统要团结，你这个同志！”
“好好好，打住，我没有其他意思，第一行政官大人。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吧——
老实说，我在想，我们的第689号决议到底对不对。因为按照这个经济发展速度和市场体量，如果要支持689号决议的话，整个国家乃至世界经济会趋近崩溃，人民生活水平也会下降很多……”
赵光夏听着郑浩云的话，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一是虚拟世界市场本来就才发展几十年有余，过分快速的货币回笼要求很难实现，无论采取加税还是国债，都不能正确引导市场，会严重破坏百姓生活，甚至会引发现实市场乃至全球经济的危机……
二就是你这个计划本身就具有太强的不确定性，我们是在拿全国人民甚至全人类的物质生活在赌一个虚无缥缈的你所谓的可持续发展的未来。”
“郑浩云同志，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赵光夏挂断了通话，郑浩云只是望着窗外的汪洋大海发呆，他坐在这几百米的高空中，蔚蓝的大海仿佛是山脚下的蓝色草坪，那里是曾经的世纪广场。
大海的浪规律地晃动，就像郑浩云杯中的水一样，被郑浩云来回摇晃。
郑浩云把杯子放在桌面，凝视着逐渐平静的水面。大海不会停止摇晃，杯中的水却会；文明的历史、人类的时间不会停止摇晃，这副躯体里面的生命却会。
明知不可为，为什么偏偏还要为之呢？作为第六代行政官团体领袖郑本天的曾孙，我郑浩云的觉悟还是太低了，想不通。
“休息时间结束了，第七行政官大人，还请您跟我来宏观政策研讨室，禹州第二人民银行的行长要求和您通话。”
“好的，踟蹰小姐。”
“请不要叫我踟蹰小姐，尊敬的第七行政官。我的名字是步赤乌，您可以叫我步小姐，您这样的称呼很没有礼貌！”
郑浩云笑出了声，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这个ai简单的生气模样，嘴里轻声地模仿智能使的语调：
“哦，您这样的称呼很没有礼貌。”
“我将为您呼叫禹州第二人民银行行长，他叫刘家义，，这是他发送过来的信息共享，还请您读取。”
“嗯，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打过去吧。”
秘书智能使在光滑的大理石式的墙壁上指指点点，一番操作之后，一个男人的样貌浮现了出来。
只见那人比较敦厚，一副矮胖模样，圆脸浓须。
“第七行政官大人，我是来向您请示批准的。”
郑浩云挑了挑眉，摊手说道：
“好吧，步小姐，进行权限调取，记录过程。”
“收到，第七行政官大人。”
在智能使简短的操作之后，郑浩云正视着刘家义，快声说道：“我读过你的信息共享了，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相信行政官您也看出来了，第二市场里面的伟业公司被逼仓了，而且后面很可能会有很多跟他类似的公司马上也要这样破产了，恐怕影响很大。”
“嗯，我知道，你的想法呢？”
“我们第二银行的意思就是，以后让政府出面推进衍生工具的创新制度，把这些大户乱来的行为收一收。
另外再出台一个解决最近这个问题的救市的利率期权和信用产品把后面这些快倒的公司保住，一个伟业已经吃不消了，别说倒一片了，这样下去要出问题。”
郑浩云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点了点头。
“好，刘聚义同志，你们的意见我很赞同，就这样执行，流程记录完了我就马上下发权限给你。”
刘家义既高兴又尴尬，向郑浩云挥手作别，挂断电话。
智能使更是一脸无语，看着郑浩云。
“干嘛？看我干什么！”
“第七行政官，您又把别人名字喊错了，这都是这个月第82个人了。”
“咳咳，大丈夫不拘小节，走吧，回工作室。”
郑浩云开始写下一些规范方针，然后发送第七行政系统会议室准备召开投像会议，讨论这个问题。
一、可开放可不开放的一律不开放。
二、可创新可不创新的一律不创新。
三、可交易可不交易的一律不交易。
四、可活跃可不活跃的一律不活跃。
“嘶，叫什么呢？”郑浩云挠着脑袋，“就叫‘第二市场金融衍生品试行规定’吧。”
……
万米高空上，一架军用改装客机正在急速靠近南华机场。
“塔台、塔台，我是特-47，路线规划是否有变？”
“没有问题，请正常按照程序驾驶即可。”一个机械女声应声响起。
杜正林坐在驾驶舱里面观赏着这片海上旅游景点，心里唏嘘感慨：唉，这些大人物过的日子就是不一样啊！
杜正林瞟了一眼旁边也在假装打盹的悬挂式“副机长”智能助手，心里暗自吐槽。
“喂，醒醒，要到了！我的副机长。”
“好的，杜中校。希望您返程途中不要再像我这样。”
这机器人还暗讽自己在平稳空域睡觉！这些机器人太智能了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真欠！
“哦，知道了，我的副机长大人！”
飞机逐渐穿透重重白云，碧蓝的天空和海水连为一体，沙滩上的壮观停机坪已经浮现眼中，飞机也逐渐减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