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
在知会阿鲁格辞职一事后，马特奥当即回二楼收拾起了行李，然后在同事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拖着全部身家满面春光地走出了报社。
西奥多早早就在非加罗报社外边等着了，就等着给马特奥当苦力。见马特奥从报社门口出来，西奥多便上前接过马特奥肩上最重的一包被褥，“所以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你有眉目吗？”
“没有。”马特奥故作失措的样子。
“那挺好，那一起去流浪吧。”西奥多坚决不上套，反将一军。
马特奥翻了个白眼：“真没劲，你都不能给点面子吗？装装害怕的样子，会不会？”
“好好好！啊？那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亲爱的马特奥领袖？”西奥多浮夸地皱起眉头，摊出空着的一只手。
“咳咳，这种时候往往就需要我这样的领导来拍板决策了，出发，去杜勒里纺织厂！”马特奥高指远方。
“绝对支持马特奥领袖决策！”西奥多这次给足了马特奥中二的面子。
两个年轻人再一次并肩走在了一起，不过这次是在巴黎的街道上。尽管其他的千变万化，但好似这两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从未改变。
……
还没到达目的地，嘈杂的机器轰鸣声已经和二人相遇，滚滚的浓烟从高高的烟囱上徐徐喷涌，黑黢黢的铁制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呔，来者何人！”门口守卫室的大爷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我们来应聘，上班的！”马特奥朗声回道。
“应聘？打工就打工嘛，还应聘，真是搞笑！”大爷背着手，仰天大笑。
“额，那就打工吧。那请问现在厂里还缺人吗？”马特奥微笑回复。
“肯定缺啊，这年头纺织厂哪天不缺人，人越多越好。那也不多说了，你们进来登个记吧，我给你们安排住宿，然后跟老板知会一声，今天就可以开始工作。”老头子跺了跺脚，直起身板就往工厂里面跑。
……
“我已经跟老板说了，你们俩现在就跟我去宿舍铺床吧。”大爷指着前面的“纳粹集中营营房”骄傲地昂首说着，“我们这算很良心的了，宿舍的租金都只占你们工资的百分之十，你们偷着乐吧。”
马特奥和西奥多虽然都有过心理准备，但还是看着宿舍怔在了原地，内心一万只羊驼跑过。
“然后呢，每天从早上五点半工作到晚上八点，中午休息四十五分钟，当然，每天都可以加班两个小时的，加班到十点钟的话，工资会多一些，肯定比那些一天只能买一磅面包的饿死鬼过得滋润很多，所以加班肯定是更好的。”老大爷热情地对马特奥和西奥多倾囊相授，然后再领着二人一一参观各道工序。
……
“好啦，你们也都看完了，工作呢就这些，也都不难。你们俩今天就到一号线去吧，那里比较缺人。”管理大爷指了指厂房最左边的自动化机器生产线，二人立马就被一号线的线长领了过去。
“喏，工服，穿好，别弄坏了。月底从你们工资里面扣的，爱惜一点。”线长扔过来刚从库房里拿出来的两套蓝色劣质“布块”。
两人也是没有半点犹豫，立马就穿好了，准备上岗。
“来吧，你们俩工位在这里，就负责每次的新棉花上机，别人递过来新的一筐棉花，你们就整齐铺进去，明白不？简单活儿，但别大意。”线长简单交代了几句也就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了。
接下来，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的机械重复性工作了。
终于算是熬到了晚上十点钟。
厂房的大门被管理大爷无情关闭，“散伙了，都走吧。”
马特奥和西奥多更是感同身受，两个从没干过这些累活的书生，此刻都是疲惫困倦，连忙去宿舍床上躺下，直接睡着，甚至在梦里都是蒸汽机轰鸣的幻觉……
第二天清晨，厂房的铃声就像催命的鬼差在呻吟一般“哐哐”响起，所有工人麻木地穿好工服睡眼惺忪地走到各自的岗位上，等待机器发动，马特奥和西奥多当然也在其中。
源源不断的棉料像童话里面无穷无尽的山泉一样冒出来，让人们重复的工作一刻也不能停歇，强烈的困意和乏力感充斥在马特奥的大脑和肌肉，对面的西奥多也是表情痛苦：“马特奥，这啥时候才能到头啊！”
“你这就不行了？至少得老老实实工作几个月，才有机会办其他事情，咱俩就安安分分干活吧。”看见西奥多累成了软脚虾，马特奥立马就像来了干劲一样，严肃地回答西奥多。
“好吧，那我服从领导安排……”西奥多也只好垂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不出三天，二人几乎就越来越适应这种机械化的生活了，甚至在工作的时候都能神游放空，有时候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但身体却还能有条不紊地遵循肌肉记忆进行工作。
……
三个月后。
随着马特奥和西奥多二人不断地被安排变换岗位，他们和其他工人们也是越来越熟悉，其中以埃米尔和居伊为代表的一群人和他们俩最为热络，都是极度不满现实的年轻人。
中午午休。
“你说这特么是人过的日子吗，我们一天天工作十六个钟头，一天的工钱只够买糊口的一磅多面包！”埃米尔照例开始第一个发牢骚。
“确实，真是不把我们当人一样在用啊，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西奥多装出一副接受天命的样子。
“那又有什么办法，呵，那必须得想办法啊！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居伊旁边的男人听罢直接生气地发话。
“是啊，我现在都交不起房租了，只有晚上睡在厂房机器下面的！”
“是啊，我也是，我老婆孩子已经饿得快不行！”
“是啊”……
越来越多的人好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以往从不发言的人，现在也望马特奥他们身边凑了过来。
马特奥看了居伊一眼，居伊也立马会意。
“都别起哄，门口那老东西可是厂长的叔叔，到时候惊到他过来了，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居伊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这么几个月，马特奥肯定是我们里面最有文化的我感觉，大家听听他有什么说法，先别吵！”
众人见戴着眼镜的马特奥一副书生模样，也都半信半疑地识趣闭嘴，齐齐看向马特奥，等着他发言。
“要我说，我们不能这样毫无秩序地抱怨、吵闹甚至胡来，我建议我们选出几个工人代表，然后草拟一份提高工资、缩短工作时间的草案，然后再提交给厂主，要求和他进行协商，大家和和气气地解决这个大问题。”马特奥轻声轻语，但中气十足。
“但是，人家大老板能坐下来跟我们这么一群泥腿子谈？”
“对啊，谁说不是呢？”
……
“你们别急，我还没说完，先让我说完嘛！”马特奥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有钱人要是不同意，我们就一起罢工，不干了！然后再一起上街去，拿着草案去政府门口，去这些有钱的老爷门口，就一个劲闹腾、唱歌，既要吓破他们胆子，又要让他们也没钱可赚！这样一来，自然不就坐下来商量我们的事情了？”
马特奥说完，环顾四周，“你们说，怎么样？”
所有人都不再作声，一方面又觉得有道理，但一方面又害怕闹事。
这个时候，埃米尔的话像一声炸雷一般：“好，我同意马特奥的提议！确实有文化我算是看出来了，弟兄们，我觉得工人代表就马特奥担任，让他写什么草稿什么的！与其什么都不管不顾，为了等死一样地活着，不如争他一争，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摇摆不定的工人突然想下定决心一般，也都纷纷心一横，有的人甚至放下啃了一半的硬面包条，所有人参差不齐地回答道：“好！”
马特奥扶了扶眼镜，然后看向埃米尔，点点头说：“那就这么定了，这个月月半休息那天，我就写草案，写完咱们上工的第二天就听我指挥，到时候你们都派几个代表来听我安排，再集体罢工、游街闹事！”
见到马特奥挥手示意散去，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四下散去，但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从未有过的胆战兴奋感，仿佛他们已经预见到自己即将成为为自己个人、家庭争取美好明天的光荣战士，预见到工资提高，工时缩短的未来光景一般。
蒸汽机有规律的躁动，时间顺着这刺耳的规律悄悄溜走，今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马特奥和西奥多并肩走回宿舍。
马特奥得意地发言：“我说什么，三个月之后，开始带你干大事！”
西奥多也和马特奥相视一笑：“完全拜服，伟大的马特奥领袖！”
——“是啊，这次，真正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