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意外
八月,费德勒殡仪馆。
露丝看着丈夫的骨灰所制成的璀璨钻石时,已经流不出泪来了,她把三条钻石项链紧紧攥在手里。
贝蒂很安静地站在一旁,她穿着爸爸最喜欢的那件白裙子,拿着一束纸折的小雏菊,紧紧牵着妈妈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夏天的风很炎热,殡仪馆里弥散着潮湿的空气,露丝带着贝蒂,把小雏菊放在了奥利佛的遗像前,转身离开。
生活还是要继续。
奥利佛生前留下了四家餐厅,她们偷偷卖了三家,只留下了一家没有转手卖给他人,她们居住的那套房子也本来要卖出去,合同都准备好了,
可奥利佛突然离世,这一切也就作罢,可她们宁愿全卖出去。在他的枕头下,她们发现了一封还没有写完的信。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露丝不知道奥利佛是怎么清楚这一切的,本来情况有了些许好转,或许坚持下去,就能看到希望。可奥利佛不愿拖累她们,他想尽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不想像个吸血虫,一点点吞噬整个家庭生存的希望。
他还说,劝她改嫁,年轻又漂亮,总能找到更好的。孩子如果可以就打掉吧。可露丝怎么愿意?她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奥利佛那样爱她的人了。
信到这而就没有以后了,也许是因为太绝望而写不下去的吧。露丝把信合上,压进了衣柜里,一个人无言,睁眼看着外面的黑夜,直到天亮。
八月中旬。
贝蒂还没有开学,她每天都起得很早和妈妈一道去餐厅,有时在厨房里做一些甜点——已经和爸爸做的一样好了。有时候自己处理一些餐厅里的小事情,比如食材配送问题、客户预定包厢什么的——这些她经常看爸爸处理,自己也就会了,有时候去办公室接替一下妈妈的财务核算工作,而这时,妈妈一般出面去接待难缠或尊贵的客户了。
奥利佛一走,他积蓄的人脉逐渐散的一干二净,餐厅人手支绌,没有第二个奥利佛,客流量越来越少,盈利成本大不如从前。
即使贝蒂再聪明,帮她分走了一些担子,甚至自己也能学着接待客户,半点都不露怯,可她也只是一个七岁多的小孩,又生的精致漂亮,露丝不想让她早早就体会生活的艰辛,幸而贝蒂还小,再大一点,她的美貌很可能成为罪恶,露丝护不住她的。
露丝的肚子也大了起来,一个还算年轻漂亮的寡妇根本不方便处理事情、接洽客户,客户也不放心。
很多事情露丝一个人根本做不完,她曾联系过奥利佛在世时多加照顾的弟弟,想让他过来帮下忙,并给予报酬,可她的小叔子听闻他哥哥去世后,张口就是试探他哥的遗产,并表示帮忙可以,他要一部分的财产。她只觉得荒谬可笑,为奥利佛感到不值,把他臭骂了一顿,他才悻悻挂断电话。
餐厅的现金流出现了危机。
奥利佛经营的上流人脉基本全部断掉,露丝有心无力,贵族们根本无法相信她一个寡妇的业务能力和办事能力。
她看了看餐厅这几个月的财务报表,已经在走下坡路了,露丝明白她没有回天的本领,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接下来的日子她无暇顾及餐厅事务了。
露丝看着这家充满了回忆的餐厅,纵然有千般不舍,她还是决定卖掉。
这些日子,贝蒂也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本来就很乖巧的她,现在更加懂事。她在餐厅里做甜点——奥利佛的独家秘方,按时提醒她吃东西,陪她去医院作产检。连餐厅里的财务报表,贝蒂看她很累,忙坏了心神,自己偷偷学着,开始帮妈妈记账。
晚上在家里时,她还怕妈妈不习惯一个人睡,每晚都跑过来和她睡在一起,暖暖的身子紧紧挨着她,给足了她安全感。本时总喜欢睡觉乱滚,踢被子的贝蒂,和妈妈睡觉时从来规规矩矩,就怕伤到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
家里奥利佛留下的痕迹太多,露丝每每看到,总会伤神许久,贝蒂也才七岁,明明心里也很难受,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妈妈的情绪变化,走过去轻轻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如果没有贝蒂在,露丝觉得她可能撑不到现在,早就该奔溃了。
露丝心想,她一定要把贝蒂和肚子里的小宝贝培养成材,让他们以后生活得好好的。
现在手里还有点钱、女儿贝蒂聪明乖巧,她也还年轻,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正在签署合同的露丝这样想着,手一顿,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从此苦心经营多年的餐厅易主,再也不属于米勒一家的了。
看着账户里多的一大笔钱,露丝苦笑了一下,贝蒂的学费有着落了,未出生的孩子的奶粉钱也够了,剩下三个人几年的生活费也够了。
可那些承载着美好记忆的餐厅没了啊。
不久之后,这家开了十几年的餐厅宣布关门改造,一批工人带着几个机器,前来敲敲打打。
它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裴霓丝餐厅。
九月,圣心医院。
亲人的离世给米勒一家带来的阴影还在,但乌云也有散去的时候,露丝诞下了一名可爱的、有着一头红发的男婴,长的很像奥利弗。小生命的出现冲淡了这个家庭弥漫着的悲伤。
照样是在圣心医院,一个见证了出生和死亡的地方,欢喜和悲伤之间,往往只有一墙之隔。
贝蒂还没开学,小小的孩子充当起了大人的责任。还只有七岁的她,已经能帮妈妈处理很多事情,从住院到婴儿出生,贝蒂冷静地像一个大人,很有条理地去办好了一系列手续,连妈妈没考虑到的事情,比如新的婴儿用品、饮食注意事项等等,她都提前准备好了。
后来露丝才发现,贝蒂的学习机上,搜索记录全是“孕妇生产前要注意什么”,“小婴儿要如何照顾。”“生产后的妈妈们要注意什么。”
也许是之前跟在爸爸身边久了,像个小大人的贝蒂甚至懂了人情世故,还会给护士姐姐和医生们分一些自己做的小甜点,逢人就露出甜甜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露丝躺在病床上,贝蒂在病房和大厅间跑来跑去,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医生都很喜欢这个懂事漂亮的小姑娘,出于怜惜,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这对母女多照顾了些。贝
在露丝不知情的情况下,贝蒂已经和医生护士打好了关系,这次生产,露丝也没遭什么罪,她甚至觉得公立医院不比贵族医院差很多,这里的人都很温柔。
直到她出院时,瞧见贝蒂正在向给她接生的医生送她自己最喜欢吃的红丝绒蛋糕,她才恍然大悟,喉咙里像梗了一块东西,胃里泛上些许疼痛。
出院后,她紧紧拉着贝蒂的手,看着怀里熟睡的可爱婴儿,露丝觉得,她要振作起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是贝蒂的妈妈,理应为她挡风遮雨才对。
露丝决定重操就业,开始给自己制作简历,孩子大一点,她就出去工作,挣钱养家。
在贝蒂的建议下,露丝一边在家里带孩子,一边学习新技能,打算今年再考一个高级会计证,等十月份就去考,拿到这个证,首都这里她可供选择的职位就多了很多,等小奥利佛再长大一点,她就可以出去工作了,也不会坐吃山空。
贝蒂已经在纳维尔中学就读,没有寄宿,每天都早早地回来帮妈妈分担家务,照顾小弟弟,怕她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她很支持妈妈去考这个证书,所以尽量想让妈妈多一点时间学习看书,忙起来,就不会多想了。
露丝察觉到这一点后,每天都早早地把家务做好,不让女儿担心,小奥利佛比贝蒂调皮很多,露丝没有了以前温柔对待的心思,用上了不久前买好的保姆机器人,让机器人在一旁看着,她一边看书,时不时分点心思给婴儿。
这几个月也就磕磕绊绊地过去了,功夫不负苦心人,露丝精心准备的高级会计证也考过了,贝蒂在学校一如既往地优秀,各项比赛奖学金她都拿了个手软。
风雨飘摇的小船终于被人扯起了帆布,摇摇晃晃地在大海里航行。
一天,贝蒂去上学了,像平常一样,露丝在家里巩固着会计学知识,照看着小婴儿。她的光脑忽然响了起来,一个陌生人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略带疑惑地接起来,一个未知id,那边首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传来了称得上是悦耳动听的嗓音,带着贵族特有的优雅,
“我是斯图尔特家族的太太,你是米勒女士吧,还记得七年前你曾在纳菲尔德医院生产的事情吗,是这样的,我说的你可能不会相信,但请你耐心地听下去……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约个时间,一起给孩子做个dna亲子鉴定。”
露丝的手里端着的咖啡瓷杯“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溅开的棕色液体浸湿了地上米白色的地毯,留下了难以洗去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