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马(十一)
塞北比京城冷的多。秋季,落了雨,凉丝丝的雨滴打银光闪闪的甲胄上,地上残肢断腿上,汇成一条条栏杆似的血溪,流过一段距离后,便彻底渗进了黄土里。
此为将军坡。
自顾二小到这里已有一月有余。他们守住了嘉陵关半个月,然后顾二小在一个黑夜独闯北满营帐,烧了北满粮草,让北满不得不后退。
因为北满族是游牧民族,虽然各个骁勇善战,但是战线一旦拉长就有个致命的缺点,粮草供应不足。所以,他们以往打的都是闪电战。
但顾二小要做的就是死守城关。在他们进攻最激烈的时候防御,在敌方疲惫的时候乘胜追击。
这日,他带领一支小队来到将军坡,正要完成清剿最后一支北满小队时突然下起了雨。
“大家伙,清点人头咯。”
“一,二……二十九,欸,怎么少了一人”
卢金轩疑惑出声。
“小心!!!”
顾二小眼神一厉,看着刚刚还在装躺尸的一名北满士兵突然暴起,手中拿起一把短匕就要向卢金轩刺去!
只见他双手猛地一拍马背,借力腾空高高跃起,在空中拔出直刀猛地劈下,刀剑划破血肉,斩碎各处骨头,直直从头顶劈到地下!
溅出的鲜血喷了卢金轩一脸,他晦气地呸了几口,随即道“小侯爷,下次杀人能不能离我们远点每次你一出刀,必定见血,喷的我这一身的血腥气,待会软玉都不肯让我抱了。”
顾二小把直刀立在地上,鲜血顺着古朴的刀身流下,等到血迹被冲刷地差不多了,他复又把它背起。
“你就省省吧。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哪时候该我出刀。刚刚那种情形,他的血不溅你身上就是你的血溅他身上了,知足吧你。”
“我也觉得。老卢就是屁事儿多。我看你就算洗干净了要抱软玉,软玉也嫌弃。”
黑哥在一旁一边靠着树干小憩,一边嘴里嚼着团苦草醒神。
“不过刚刚小侯爷你那刀是真的帅啊!再给我演示一下呗。”
卢金轩屁颠屁颠地用一双豹似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顾二小。
直到真正到了战场上,他才知道顾二小和他们对练真的放了水,也是他们真的弱。顾二小对待敌人真的狠,绝不拖泥带水,一到战场上就像匹狼王,永远冲锋在最前面,找到目标后一刀能解决就绝不挥第二刀!
还有他座下的那匹叫雪心的战马也颇有灵性,和他配合地天衣无缝。
北满现在简直是对姓顾的有阴影。
一开始顾二小上战场的时候,因为出众的面貌以至于底下的人老是觉得不够威严,所以顾二小听取了他们的建议,戴上了一具银色面具。
“原地休整一下。黑哥和睢阳警惕四周,从现在起一有异动,立刻撤退,回到嘉陵关,再打下去,我们会有输的风险。”
然后二十几个男人就围坐了一团开始看顾二小舞刀。
直刀笨重,不像剑一般轻巧灵活,很难挽出剑花。尤其是顾二小手里的那把直刀,力气最大的黑哥曾经试过要去扛起他,结果只坚持了半分钟就把他放下了。
可是顾二小却在雨中给他们一些糙汉们舞了一曲刀舞。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打在他银色盔甲上,他们的小侯爷戴着一副银色面具,手起刀落,破开空气,发出铮铮金属破风的声音。
刀锋所过之处,雨滴被切割,溅出一朵朵水花,发出滴答滴答的清脆声音。
所有人被这曲刀舞激励地热血沸腾。
顾二小当然不是心血来潮给他们舞一曲,只是调整一下兄弟们的情绪而已。
长期处于征伐之中只知不断挥剑舞枪的人容易对生命产生一种漠视和厌恶。
已经一个月了,相比他们也早就意识到战争远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人在经历接近一个月的高强度的集中精力,会感觉疲惫。
这也是为什么军中常有什么表演团和慰安一类的事情。但是,顾二小不希望有任何人去找这些乐子。
所以,只能自己上场了。
一舞毕,众人重新打起了精神,翻身上马。
顾二小走在最前面。卢金轩和黑哥走在队尾。
然而没有人知道顾二小此刻正和雪心说着话。
【那个睢阳真的有问题】
【你还不相信我我重生了那么多次。有一世重生的时候,发现他就是个奸细!】
【他是我大哥亲手提拔上来的吧,以前是个斥候。我大哥死了,他就升官了,当了个副官是吧?】
【嗯嗯。你信我。他真的有问题。】
【知道了。只是,军中纪律必须严明,没有证据,我若惩罚于他,必会引起诟病。而且,他和周围的人处的还挺好的。】
顾二小回头看了眼睢阳,他正和周围的人讲着笑话。
“有一日,我刚沐浴出来,就被吓了一大跳。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莫非你还真见了鬼不成”卢金轩闻言轻嗤。
睢阳慢慢靠近卢金轩,然后说了句,“老卢,我告诉你啊,我见到一个无头将军!”
卢金轩被吓得浑身一抖,然后赶紧推开了睢阳。
“讲鬼故事就鬼故事,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睢阳闻言轻轻踢了踢马腹,走到前头去,然后回头一咧嘴,道“我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哪是什么无头将军,分明是咱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黑哥啊!哈哈哈!”
黑哥闻言一赧,脸上都可以看出些许桃色红意,可见他被气的有多厉害了。
只见他猛的一挥鞭子便冲锋向前,破口大骂着“睢阳!你他妈给老子站住!还跑你跑的过我吗?再跑,老子腿都给你打断!去你的,我#”
卢金轩扶额浅笑。
睢阳回头做了个鬼脸,然后来到顾二小身边,可怜巴巴道“小小,你可帮帮我。他要打断我的腿……”
【如果,他真是奸细,该伤了多少人的心……他们可都把他当兄弟。尤其是黑哥。】
【唉唉唉。算了算了。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只在一世里抓到他是奸细的证据。也有那种可能,他这一世不是奸细,你说是吧?】
雪心也快炸了。因为睢阳年纪比较小,阳光又开朗,特别喜欢讲段子,周围的人都特别喜欢这个男孩,他当时也没看出这个男孩是奸细来着。
只知道,当时他被处死的时候,不少大老爷们一边骂“该!细作不得好死!”一边转过头抹眼泪。
弄得他也有点想哭。
——
北满八部大营内。
一名北满男子手中不断地转着食指上的虎头扳指,靠坐在背后的虎皮制的椅背上,眼睛狭长而锐利,偶尔朝你望来时,就会给你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外面雨声不断。突然,在这一成不变的雨声里,他听见了几声鸟类扑闪翅膀的声音。
他左手食指和大拇指微蜷,放进口中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猎鹰便直直飞进了帐篷内,立在了他右肩上。
男人嘴角勾起一个笑,然后在鹰爪下取出一封信。
读完后,他起身,伸出右手臂,鹰扑腾了几下落在了他右手掌上。
“来人!今夜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