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银灰番外.上.点燃
谢拉格又在下雪了。
院子里堆满了雪，鼻子上插着一根胡萝卜的雪人朝他嬉笑，孩子们都在院子里打雪仗、恩希亚“没大没小”地跑去带头，魏斯在旁边看着她笑。寒气从脚底窜上来，一直往裤腿里钻，银灰抬起头看着那一片茫茫的雪山，漫天的大雪落在他的肩膀上、让他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寒冷。
艾斯丽这两天感冒了。银灰也说过她、身体不抗冻就不要跟着孩子们到处跑，但她总是哼一声以后就钻出来带着孩子们玩，而他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以前在这种时候，她总是带着一件厚外套过来、搭在他的肩上，然后顺势钻进他的怀里取暖。今年因为她身体不舒服，他一个人站在这漫天大雪里，看着不远处的喧哗与热闹，对雪忽的又感同身受了起来。
“回家了。”银灰招呼了一声，便推开门走回客厅。
他猜想着，自己在孩子的心目中恐怕是一副冷淡无情、难以接近却又精于算计的商人形象。孩子们都不那么亲近他，有时间就总是喜欢赖在艾斯丽的身边，害得他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和她出去过了。
“回来了？”
她的声音还浸满了刚刚睡醒的懵懂，一双慵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如当年，茫然地看着他接近，又顺其自然地任由他推动着前进，只倒映了他的身影。
银灰快步走过去，应答：“嗯。”他牵起她的手，很暖和，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因为扣住这双温暖的手所以能再次浅浅入睡。她仿佛天生选择性眼瞎，在任谁都不会趟浑水的时候趟浑水，在时局动荡的时候不声不响地过家常，在众人希望她和棘刺在一起时跑到谢拉格找他，让皆大欢喜的结局变得截然不同。
她啧了一声。
“手这么冷，”她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他的手，“因为我生病了，就不好好穿衣服可是要遭报应的，老板。”随后，她就熟门熟路地跑到餐桌旁坐好，等着银灰过来和她坐在一起。
银灰一直没有询问过当年雪山事变刚刚结束不久、她跨过半个泰拉大陆以最快速度赶到谢拉格时到底在想什么，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艾斯丽那种深爱的感觉。那时候的一切都已经接近于风平浪静、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真切地愿意相信是热爱支撑她挺过了那段混乱疯狂的日子，因为那样的勇敢与决绝会让人难以想象居然真的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即使他不认命、不信命，也很难想象有一天，艾斯丽会在他和罗德岛博士之间的对弈中选择站在他这边——即使并不明显。但足以令博士在某一步棋中认命地、戏谑地略有收手：“算了，你毕竟是艾斯丽喜欢的人，输了她不高兴。”
银灰慢慢走过去，取下挂在颈侧的围巾搭在椅背上。艾斯丽放松地往后靠，假装趁他不注意给那段围巾打了结。
——家里一直是她看着顺眼的装修，落地窗与暖色调。她还在罗德岛的甲板上吹风时，一句“暖色调会让每一个人心情愉悦”的无心之言曾经随着风飘落到他的耳畔。她格外喜欢罗德岛的甲板，在那里吹风，聊天，下了大雨才会回到舰船内部，嫁给他以后却几乎再也没有感受过那样自由的、染有奔波忙碌意味的风，只有雪境彻骨的冰寒陪伴终日。
“怎么了？”银灰问。
或许是因为病了，而养病的日子会使人多愁善感。她忽然问起：“恩希欧迪斯，你爱我吗？”
而银灰尽力回忆了一番，这大概是艾斯丽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问起这个问题。他直视着这双清澈透亮、终于染上了一点脆弱与疲惫的眼睛，伸手把她脸侧几缕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以前也从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在爱情上的付出，无法用价值来衡量。普通人会一本正经地回答，爱。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很简单，但银灰总习惯于把这一切都分析得很透彻，给出一个自认算令人满意的答复。他短暂的沉默与思考无疑会加深艾斯丽的忧虑，所以他先握住了她的手。
毕竟无论是曾经的恩希欧迪斯，还是现在的银灰，都不是什么一头热或心直口快的坦诚类型。他的坦诚仅限于某些时候。
——但在多年的那个黄昏时分，艾斯丽穿着嫁衣一步一步跨过风雪走到他面前时，他决心要把一切都和她分享，那么他的坦诚就理所当然。
“爱。”他慢慢贴近她的身体，如今那泛着病态的苍白肤色仿佛刺痛了他的眼睛，“我以为这么多年的时间已经给了你答案。”
她却忽然笑得很愉悦。
“博士，听见了吧？作为打赌输了的人，你要来谢拉格找我。”
……
虽然多少有些诧异，但确实是她的作风。
理所当然，意料之中。
难为他什么问题都要认真回答，就怕哪一天忽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银灰笑了一下，纵容事情按照以往的日常继续进行，权当这不过是一个偶然的插曲罢了。夫妻间的秘密谈话没必要在客厅这个大庭广众的场所进行，到了晚上、在卧室或书房，他们可以慢慢说，用更亲密的方式对话。
有一些事情，银灰始终和自己的属下、亲人分得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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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如约来到了谢拉格，身后是凯尔希、阿米娅等干员。透过那漆黑的防护服，银灰仿佛又见到了婚礼当天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自己的盟友碎尸万段的博士。
……显然所有人都低估了博士对欧米伽干员的在意程度。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人类，这片大陆唯二的人类——这是他后来才从艾斯丽口中得知的秘密。
怪不得没人会拒绝他们的亲近，连他都不例外。
“没什么变化啊，我的盟友。”银灰迎接了罗德岛的所有人，神情自然地和博士握手。如果忽略博士刻意慢慢收紧的手、这肯定是一幅美好的画面。然而博士的示威不痛不痒。
“盟友、要保重身体才好。”银灰若有所思的视线略过博士套着手套的手。
“啧……欧米伽在家里？”博士带着其他干员跟在他们的身后，没有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还没起床。她这几天感冒了，所以我也不愿意让她出来。”银灰语调很平淡，看起来对陈述这件事前前后后的原因并不热衷。
博士停下脚步。
银灰听见了他深呼吸的声音。
“欧米伽偶尔会和我联络，她觉得，你的保护欲很强烈。”博士如释重负地诉说着艾斯丽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占据的只是友情地带，并没有这种感觉。凭良心讲，她并不是那种脆弱得像玻璃娃娃一样的人，能力很出众……而且……”
银灰看过去，那种难以看透的神情又一次出现在他脸上。
叫博士头疼不已。
“而且，她说，”博士的声音抛出难以置信的高度，“你其实算热情？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银灰沉默了两秒钟。
“可能对她来说，确实已经算是热情了。”
因为他本质上，并不介意在爱情上付出。
“到了，不去见她吗？”银灰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小院子，发现昨天孩子们堆的雪人脖子上系着一条围巾——那是他的。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干的，除了她谁也不敢擅自动他的东西。
他目送博士火急火燎地跑进希瓦艾什家，凯尔希和阿米娅在他身后纵容又无奈地摇头，走到那个雪人旁，解下那一条发旧的围巾。
——这还是他雪山事变那段时间带着的东西，伴随着两人的身影一起踏进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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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米伽第一天来谢拉格，银灰就带她住到希瓦艾什家，以一种带回了女主人的姿态放任她在希瓦艾什的领地四处游玩，恩希亚很乐意做她的导游。
然而有一天，恩希亚在他回来的时候，隐蔽地瞄了一眼楼上欧米伽住的房间，暗戳戳地问：“老哥……你这样是不是太冷淡了，真的追得到嫂子吗？”
那时候银灰刚刚结束一天的事务，平心而论，雪山事变刚结束这段日子里他是相当忙的。
“不用担心。”银灰半眯着那双锐利的眼睛，“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扯下挂在颈侧的围巾捏在手里，经过一个周漫长的忙碌以后终于抽出空闲去见这个他琢磨了很久才“骗”过来的漂亮姑娘。
他必须得说，盟友大骂他无耻这些话他都只当作胡言乱语，但博士说的“存心勾引”，还是实锤一下比较好、毕竟那真的太有用了不是吗。能让“冷静睿智”的罗德岛博士说出口的话，绝大多数都多少有点道理。
银灰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泰然自若地敲响了门。
“恩希亚？”
欧米伽才洗了澡，寒冷的空气刚一触碰她裸露的皮肤便冻得她一个哆嗦。她擦着未干的长发，领口敞开，本就是浴袍、害得锁骨和胸前几乎没什么遮掩。
银灰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还粘着凉气的围巾，静静等待欧米伽开门。他却没想到会这样巧合——欧米伽光脚踩在地毯上，像丝绸一样光滑的腿大半裸露在空气中，没干的头发在她脖颈处留下水珠，顺着那些妩媚的曲线下滑。
“嗯、你忙完了？”
那个该死的阿戈尔人恐怕只会直接摊牌，银灰一边想着，一边却不慌不忙地询问要不要他帮忙吹头发，而他知道欧米伽一定不会拒绝的。
银灰挑起她的发丝，让欧米伽靠在他的腿上，动作细致小心却也娴熟地为她吹着头发。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轻划过她后颈的肌肤——更加难耐的却是他。无论是她发丝上的，还是身体散发出的诱惑香气，都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里钻，更不用提他的嗅觉本就不赖。
这一刻他很理解什么叫作茧自缚。
“你愿不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
得到欧米伽肯定答复的当天晚上，他们就俗套地在那张大床上翻云覆雨——那条围巾偏就用在了这种时候，拿来用若有似无的力道捆缚住她的双手或蒙上她的眼睛。
他完完全全地覆住她的身体，在隐秘的地段留下暧昧的红痕指印。
是她点燃了他的热情，而不是他在点燃她的身体。